皓月當空,涼風習習,廣袤平坦的大草原上一片安謐祥和,然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味又讓這夜晚顯得沒那麽平靜。


    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小土崗上,幾名漢軍士卒正圍坐在篝火旁,火苗不斷躍動,將半扇肋排烤得滋滋作響,包裹在骨肉之外的油脂不斷融化滴落,使篝火燃得更旺,肉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就在不遠處,七八匹戰馬被拴在矮樁上,低頭咀嚼著自己移動範圍內的野草,夏天的草沒有秋天的有嚼頭,但鮮美多汁,更受戰馬喜愛。


    “我還是第一次吃馬肉呢。”一名年輕士卒咽了口口水。


    “我們這是沒趕上打仗,真上了戰場,那些受了重傷的、死了的戰馬就都是軍糧,上過戰場的老兵差不多都吃過。”另一名青年接過話頭,此人頜下光潔,唇上也隻有淡淡的短須,看上去同樣很年輕,但說起話來就像什麽都見過,其餘眾人也對他很服氣。


    “劉大哥,這又是你家長輩講的?”有人笑著問道:“北方邊軍戰馬多,吃過馬肉不稀奇,南方軍隊以步卒為主,難道也都吃過馬肉?”


    “這你就不懂了,行軍作戰,無論是運輸糧草還是隨軍輜重都少不了騾馬,這些牲畜力氣大,耐力卻差,真要像人一樣日夜兼程長途跋涉,沒多長時間就累死了。”之前的青年從容解釋道:“據說前兩年征西將軍攻打漢中,光是從子午穀運送糧草就折損了幾千匹馱馬。”


    “不愧是將門之後,單是這份見識就超出我們不知多少。”眾人齊齊歎道。


    自從章武二年,朝廷重新在並州北部設置郡縣,用減免田稅、分發牲畜等優惠政策鼓勵內地民眾遷徙實邊開始,無數百姓便扶老攜幼地北上,短短數年,便在陰山與黃河之間的原朔方、五原、雲中等地重新建立了一係列城池,使這片水草豐美之地再一次煥發出文明的勃勃生機。


    這幾名士卒就都是在邊塞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他們大多出身平平,年紀輕輕便從軍戍邊,說是保家衛國,但也難免存著馬上取功名,光耀門楣的心思,平日裏最讓他們感興趣的,就是本朝諸多名將的故事。


    剛才說吃馬肉那個就是他們這一什的什長,此人名叫劉誌遠,祖籍幽州涿郡,據說家裏長輩在軍中有點關係,來到雲中戍邊之後就當上了什長,一開始還有人不服,但這人文武雙全,很快就折服了麾下的士卒,加之他仗義疏財,俸祿賞賜都分發給部屬去補貼家用,遇見誰有難處都出手相助,在所屬的百人隊中也是頗有人望。


    每逢例行的出城巡邏,就是其他士卒最歡樂的時候,因為劉誌遠口才好,見識還廣,總是有說不完的新鮮事,講起本朝名將的事跡更是如數家珍,把這些邊地兒郎們聽得是如癡如醉,恨不能早生幾十年。


    “劉大哥能知道這麽多軍中內情,家中長輩一定是高官名將,卻為何要來到雲中這苦寒之地,跟我們這些鄉野村夫一起吃沙子?”一名士卒不禁感慨起來。


    “劉大哥弓馬嫻熟,還經常給我們講兵法,肯定是將門之後,家學淵博,搞不好劉伯父就是將軍呢。”


    “上次劉大哥不是說了嗎,他還有兩位叔父參加了討伐江東之戰。”


    其餘人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最後齊齊轉向劉誌遠,眼神中充滿了羨慕和好奇。


    “我家裏就是靠軍功起家的啊,之前不是都說過了?”劉誌遠一臉無奈地說道:“瞧著點火,肉都快糊了。”


    被他這麽一打岔,眾人把注意力轉回到散發著香味的馬肉上,不多時候,便將一整塊肋排分食殆盡。


    這個時候,火堆旁邊兩三丈遠的地方,突然響起了幾聲呻吟,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活像個粽子的家夥悠悠轉醒。


    “喲,終於醒了。”劉誌遠下巴一抬,便有人將那個家夥給拖到了火堆旁。


    這個被五花大綁的家夥看上去二十多歲,身材高大,眉眼細長,從相貌和發型上就能看出是個標準的匈奴人,此時他口中不住呼痛,微閉的雙眼卻在不住地打量著麵前的漢軍將士。


    “你這次來北輿城是做什麽的?”劉誌遠啃完了最後一根肋骨,油膩的右手在腿上隨便抹了幾下,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們這些小商小販,做的就是用羊皮換糧食的行當,堂堂大漢官軍,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匈奴人的話語聲中滿是悲憤。


    “小商小販……”劉誌遠笑了笑,抬起手來指向一旁,“你們這些商販能打得很啊,匈奴人要是連商販都這麽厲害,前幾年怎麽會被我們漢人趕出河套,損失了幾十萬部眾?”


    順著劉誌遠的手望去,赫然是七八個血淋淋的人頭,這些人頭個個麵目猙獰,任誰看上兩眼都要嚇出一身冷汗。


    他們都是在之前的追逐搏殺中,uu看書 被劉誌遠這些漢軍將士殺死的匈奴人。


    “我們南匈奴人對大漢忠心耿耿,你們的天子卻背信棄義,派來大軍殺害我們的部眾,如今更是連幾名商販都不放過,隻因為我們看上去強壯一些,天底下哪還有這樣的道理?”這名匈奴人繼續悲憤地說道:“大漢天子已經接受了我們的投降,對我們開放邊市,為什麽大漢官軍卻要肆意殺害我們?”


    “我們接受一部分匈奴人的歸順,對普通牧民開放邊市,這裏麵可不包括屢屢侵犯邊境,因為一己私利而殘害大漢邊民的匈奴王庭。”劉誌遠搖了搖頭,“你的身份我很清楚,老老實實說出此行的來意,還有呼廚泉單於現在何處,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聽得此言,那名匈奴人神色慌亂了片刻,但隨即恢複了平靜和茫然,“閣下在說什麽,我一點都不懂。”


    “你不是尋常商販,而是欒提於夫羅之子,呼廚泉之侄,匈奴的左部帥,還有個漢人名字叫劉豹,我沒說錯吧?”劉誌遠冷笑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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