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回憶起那段暗無天日的生活,那些曆曆在目的往事,那一陣陣想忘也忘不掉的的屈辱,蘇寇的心就如墜入冰窟中森寒。


    待風過簷角葉落時,白衣男子的眼緩緩張開,探不見多餘情緒。


    北棠國王宮內,廟堂之上,君王撐著病弱的身體扶額倚靠在金燦燦的龍椅上。


    下首空蕩華美大殿中立著兩人,一位紅衣喜服的容辰,一位紫衣狼狽的殷昊。


    詹奉沉著聖顏,看著底下兩位身姿筆直,沉著冷靜的年輕臣子無奈開口。


    “你們說說,好好的喜事,為何出了這麽大的意外?東淮國和親的南霆郡主呢?”


    隆成帝詹奉病弱的聖體因為說話太急而咳嗽幾聲,內侍連忙遞上杯盞,詹奉止了言語飲水壓製。


    容辰抬首回應。


    “回王上,郡主墜崖,下落不陰,微臣已派人搜查!”


    聞聲,詹奉被喝進去的半口水狠狠嗆了一下。暗探隻說北長街發生動亂,殷容兩家隊伍當街對上,南霆郡主的馬受驚,一路狂奔出了龜夢城。現在容辰告訴他,郡主墜崖了,墜崖還有生存的可能嗎?


    如今天下看似安定太平,可毗鄰北棠的西征國和南桃國早已覬覦北棠廣袤的土地許久。


    西征國力稍遜北棠國,暫且不敢妄動。若加上南桃,一切便不受控製。


    南桃原是須彌小國,這幾年暗中吞並其周圍其他部落以及小國,其野心昭然若是。


    此二國單拎出來自然不是北棠國的對手,假設兩國暗中勾結,借機發兵北棠,北棠能指望的,就隻有國力微次於西征的東淮國了。


    東淮王室人丁稀少,好不容易拉了個郡主來北棠和親,人還沒拜堂,就墜崖失蹤了。


    思及,詹奉焦慮不已,歎息連連。


    “容辰,本王給你三日時間,務必找到南霆郡主。殷昊,你負責查清始末,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


    “臣,領旨!”


    “微臣領旨!”


    落日餘暉灑滿了半片天際,打從王宮內出來,各懷心事的兩人無暇欣賞。


    隆成帝雖體弱,但卻是北棠國曆史上為數不多的頭腦清晰的君主,具有難得的大局意識。


    容辰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北棠國的幾位皇子公主們年幼,他沒有機會冠以攝政王之稱。


    昔年,自己憑一己之力收繳了翻雲十六州,在北棠國名聲赫赫,也同時成為紮在隆成帝心頭的一根刺。而深得民心,盛名遠揚的樾安候則是隆成帝心上的另一根刺。


    故此,詹奉用擅謀的自己牽製戰功累累,權勢滔天的樾安候殷昊,用自己背後的容家震懾其他世家,打了一手的好牌。


    “主子!”


    高高的朱門之下,殷昊瞧見自己的貼身侍衛步眠疾步而來。


    容辰自覺加快步伐,將空間留給主仆二人。饒是如此,他還是聽到了……


    “主子,許清武出事了!”


    許清武,是殷喜要嫁的夫君。按照殷昊的爵位和殷家多年的功勳,就算殷喜隻有七八歲心智,許家在奮鬥個一百年也沒有資格求娶殷喜。世事難料,偏偏殷喜隻喜歡許清武,殷昊又是個寵妹無度的。這才有了殷許兩家的親事。


    聽聞與自家妹妹有關,殷昊顧不得其他,三兩步掠過大紅喜服的男子,不一會兒,出了宮門,脫離了容辰的視線。


    青空白雲飛鳥,花紅柳綠人嬌,好一個良辰吉日。喜服男子自嘲一笑,將滿身的疲憊掩蓋。


    寒泠江上,烈烈驕陽普照著湛藍幽靜的水麵,茫茫江麵,一尾孤舟隨著水流前行。


    歐鳥掠過江麵,被船上少年悲傷的呼喊驚擾,轉頭飛向天際。


    “公子啊,公子,你這就去了叫長生可怎麽辦哪!嗚嗚嗚……”


    少年名喚長生,他的主子姓許,名曳,自小被家族遺棄在窮鄉僻壤的遙遠山村,好不容易在今年的春闈中取得了名次,得了個帝都城裏的官位,怎料行至寒泠江,許曳感染了風寒引發舊疾,今日一早,就沒了呼吸。


    長生鼻涕一把淚一把,他這輩子就沒出過那個村子,也沒離開過許曳,如今許曳去了,長生除了悲愴,更多的是恐懼,他懼怕外麵的世界,他懼怕未知的前行之路。


    咚的一聲,仿佛有物體撞到了小船,長生驚慌的縮在船棚的一角,也顧不得早已涼透了的許曳。


    緊接著,一隻手扳住船欄,在然後,一個濕淋淋的黑發遮麵紅衣的……出現在長生麵前。


    “啊……鬼啊,公子,有鬼啊!”


    長生驚慌的去搖許曳,猛的想起自家公子的魂魄怕是早去地府裏報道了。


    扔了許曳的胳膊,長生蒙著眼睛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咳咳……”


    顏念念拚勁最後一絲力氣,終於爬上了這尾破舊的小船。那日從斷崖上跌落,她掉進了水中,幸運的是,她在蜉蝣山上的這麽多年,深諳水性,在深在寬的江河她都能安然無恙的脫離。


    這次唯一凶險的,是她舊傷未愈,體力不支,幾度昏厥,險些命送這條江海。


    還好,她成功了。


    陽光打在身上的感覺,真好。


    顏念念吐出了口中的江水後,便閉上了眼。


    角落裏,長生聽沒了聲音,順著指縫去瞧,發現哪裏有什麽鬼怪,船頭甲板上躺著的,分陰是個女子。


    “是人就好!”長生念叨著,哆哆嗦嗦的湊近紅衣女子身旁。


    對於方才那幕,他依舊心有餘悸,假設在夜晚看到了這麽個紅衣散發遮麵的女子,長生相信自己一定會被當場嚇沒了魂。


    “呀,還活著嘞!”這女子氣息微弱的厲害。


    長生沒見過這場麵,但他直覺,這女子在水中凍的不輕,隧找了幾件他家公子的衣服,蓋在女子身上,末了,還朝著許曳鞠躬作揖。


    “公子不要怪長生拿你的衣服,這女子也是個可憐人……”


    恢複了部分體力後,顏念念被一陣聒噪的聲音吵醒。


    “你家公子不會怪你的!”


    聞聲,長生哇的一聲竄起,拍著胸脯驚魂未定。顯然他沒想到女子這麽快蘇醒。


    顏念念撇了撇嘴角。


    “膽子這麽小,還敢把你家公子的衣裳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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