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壞了身體,但沒摔壞腦子,顏念念清晰的記得,她是北棠國龜夢城顏龍躍的外孫女,姓顏名星虞,字念。


    此前掉落懸崖昏迷了數日,不知為何醒來成了這些人口中的郡主。


    但這個疑隻能暫時困在心底。因為她發不出聲音,更無力提筆。


    沒過太久,門被推開,連帶著靜止了滿室的嘈雜,與陽光一同映入眼簾的是位白衣飄飄的年輕公子。


    男子清瘦的身姿,生生將一襲簡單的白衣穿的清新脫俗。床榻上,顏念念收回了探出的頭,茫然的盯著頭頂上方花紋繁瑣的帷幔。


    “蘇公子,快來為我家郡主瞧瞧。”粉衣侍女焦急催促。


    蘇寇揮去眼底審視的光芒,接過身側侍衛手中的藥箱,輕飄飄的坐在塌邊的圓凳上。


    一陣清幽的藥香湧入顏念念鼻息,隻聽他道了句。


    “得罪了,郡主殿下。”


    蜉蝣山一行,蘇寇還是去晚了,沒能保顏星虞無恙,好在他救回了重傷的她,更完美的是,南霆郡主君懿殊的意外遇刺身亡,使得他冒險用顏星虞移花接木,完成了計劃裏最重要的一環。


    真正的君懿殊父母早年命送疆場,幼年因身體羸弱被送至蜉蝣山休養,故而沒有人見過真正的南霆郡主。


    隻要顏念念不開口,那她就是真正的君懿殊。


    冰涼的指尖觸及女子潔白溫熱的皓腕。


    咫尺之間,思緒萬千,兩人各懷心事。


    顏念念閉上眼簾,這麽重的一身傷,也不知何時能好。她的外祖應該不知道自己提前下了山,更不知道自己傷成這幅模樣,也罷,省得他們看見了傷心,待自己養好了身體,再回龜夢城給他們一個驚喜。


    “郡主傷勢頗重,按這方子上抓藥,一日三次,細心調理,不出數月便能下床行走!”


    蘇寇語罷,粉衣侍女連連道謝,急忙派人去抓藥。


    “神醫,我們王上有令,為了郡主的病情,委屈您暫住在西客房。”


    西客房本不是待客之院,但那是距離郡主閨房最近的一間,官蜜為了大局,暫且摒棄了世俗禮節。


    蘇寇了然,東淮國國主身體日益消沉,偏偏其子嗣單薄,他唯一的兒子年僅九歲。為了東淮國的穩定與未來,這位國主不得不利用他的親侄女南霆郡主君懿殊去聯姻北棠國。


    婚事將近,東淮國必須派出一位健康的南霆郡主,故而才不惜一切代價,要蘇寇醫好裏麵的那位“君懿殊”。


    院裏的燕子孵化了幼雛,庭前樹木日益繁茂,每天三頓的苦澀湯藥使顏念念的身體日益恢複,隻可惜依舊不能言語。


    又數日,肋骨和左臂已然不再巨痛,可以動作輕緩的下床活動。拜那位蘇公子所賜,自己恢複的很好。


    這段日子,她知道了活潑的粉衣侍女名為官蜜,門口那位肅穆寡言的侍衛名為官溪。這裏叫南霆城。


    南霆城,又似乎是殊兒的封地,她們叫自己郡主,莫非是將自己認做了殊兒……


    顏念念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與此同時,更多的是滿心沉悶。因為她的殊兒永遠的沉睡在蜉蝣山下的羊腸小道上,在沒機會輕輕的喚自己一聲,念念。


    夜如墨般消沉,燭光微搖黯淡,往事不堪回首,清淚悄然低落。


    孤寂苦楚間,沒由來的吹起陣風,緊接著,窗處突有異響。


    顏念念摸起桌上那盞茶杯,準備摔碎引官溪前來。


    昏暗中,一係列動作被阻,她的手腕被捉,對麵之人輕而易舉的奪走了杯盞。


    方寸間熟悉的藥香出賣了他的身份。


    是那位姓蘇名寇的大夫。


    想不到蘇寇人前端著一副儒雅做派,如今卻夜闖女子閨閣,實非君子。


    “郡主勿怕,在下前來,是與您談一樁交易。”


    蘇寇奪下瓷杯,放開了女子手腕,輕壓其右肩,迫使她坐在圓桌旁的木椅上。


    顏念念皺著眉,她抬眸,黑暗中看不清對方表情。


    但,他定然不是個好人。


    顏念念不知,她短暫的遲疑和無聲讓蘇寇心生愧疚。


    顏念念曾於他有恩,但如今他卻要親手把她送到一個陌生人的身邊。


    罷了,顏家已滅,今後隻有南霆郡主的身份可保她此生無恙。心想著,手中動作利落的將一包東西倒進方才那瓷杯中,動作輕緩的搖晃了幾下,轉而遞到顏念念眼前。


    眼睛適應了黯淡的光線,依稀看得清,男子手中握著的瓷杯。


    “是郡主自己喝,還是要在下喂您喝?”明明是溫潤如玉的聲音,但此刻卻如同催命的魔咒一聲聲刺激著顏念念的大腦。


    不知他在耍什麽花樣,可,即便憤怒,也隻能接過飲下,誰叫她重傷未愈,手無縛雞之力呢。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來臨……


    蘇寇如幽靈般開口。


    “半月後,東淮國南霆郡主君懿殊聯姻北棠攝政王容辰,蘇某希望,郡主莫要多生事端。”


    聯姻容辰?


    顏念念猛的抬頭,可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君懿殊,且不說她鳩占鵲巢,就算真的嫁給容辰,她該怎麽向外祖父解釋,怎麽向顏家解釋這一切。


    黑暗中,女子手腕上的樸素銀質雕玉龜手鐲閃著幽光,蘇寇毫不遲疑的將那物褪下,握在手中。


    女子愕然,隨後撲過來爭搶。


    看得出,這手鐲對她極為重要。


    “顏星虞,你不想知道是誰害了君懿殊的性命,是誰害得你顏家滿門葬身火海?”


    蘇寇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讓顏念念渾身一滯。


    他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身世,他還說,顏家滿門葬身火海,不,這不是真的,他在編造事實,他怎麽敢……


    “是不是真的,日後你回了北棠自然會知。這枚手鐲,蘇某替你收好,時機成熟,再來向我討要吧!”


    蘇寇歎著氣離開,獨留顏念念抱著手臂蜷縮在沒有溫度的地磚上。


    耳邊滿是男子冷酷無情的話語,顏家滿門葬身火海……


    無盡的恐慌如同暗夜黑洞吞噬著弱小無助的她。


    黎明的曙光遣散夜的陰霾。


    清晨,官蜜打開門,發現倒在地磚上的顏念念,整個人惶恐不安。


    “郡主,您怎麽了?”


    女子此時毫無血色的巴掌大小臉憔悴不堪,雙眼紅腫,額頭滾燙,手腳涼如寒冰。


    蘇寇聞聲而至。


    門外豔陽高照,風暖氣清,偏偏懷裏的人渾身冰涼的嚇人。


    她如今的情況竟然比落涯之時還要糟糕。


    蘇寇定了定心神,於她,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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