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這兩個字很不好寫,一不留神就把它們寫顛倒了。但那種境遇及滋味卻誰都能遇到或感覺得到,你既使是偉人也得尷尬,隻不過比小人物尷尬的機會少一些就是了。比方小人物坐硬席車廂常為解大小便排隊而尷尬,大人物坐專列或軟臥則很少遇到這種情況。而大人物作報告的時候念了錯別字讓人當眾指出來會尷尬,小人物念錯十個八個的錯別字則問題不是太大。


    一般情況下,知識分子比工人農民尷尬的機會要多些。這不僅僅是因為知識分子一般都囊中羞澀,遇到社交場合又往往摳摳索索;關鍵是他們的臉皮都比較薄,你這裏不覺得是個事兒,他那裏往往就要尷尬。你比方上街買菜,一般小市民若跟小販斤斤計較或兩兩計較就不覺得是個事兒,知識分子不守著熟人的時候照此辦理也尚可,若是正兩兩計較著有個熟人比方他教過的女學生什麽的走過來那他就要有點小尷尬。


    說話多的人也容易受尷尬。說話多了往往漏洞多,且來不及思考,人家一反駁,一下子對答不上來,那就要受尷尬。


    還有許多情況是你自己覺得尷尬,別人並不以為你有多尷尬。你比方有些野心大、胸懷小,能力低及硬充名人的人,遇到晉職級、坐**台、見報名單的排列順序等情況,稍稍不如他意的時候,往往也會覺得尷尬。其實別人並不那麽看,那隻是他自己的感覺。還有些好為人師、喜歡做中心的人,哪怕一個小小的社交場合你也得先聽他居高臨下地說,他說夠了你再說還可以,他沒說夠你就想說,那他就要尷尬乃至不悅。


    真正尷尬的滋味當然不怎麽好受,你一天要尷尬上那麽一兩次,這一整天就絕對沒有好心緒。知識分子懂得這些,所以他們掌了權想整人的時候,就往往將你屢屢陷入尷尬的境地,讓你有苦說不出。


    尷尬的人兒可以做新寫實小說及四五代導演們的影視劇作中的主人公。前不久看過一個小中篇,說的是某歌星的情人懷了孕,歌星讓他情人過去的男朋友動員她流產。那男朋友此時夠尷尬的了,自己的對象跟人家上了床懷了孕,卻還幫他做善後工作。但為著金錢或者友誼那男朋友還是去了,不想那情人還不幹,決心要生下一個小歌星,並公開宣布是那歌星的孩子。那尷尬的人兒費了老鼻子勁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待陪她流完產,婦產科醫生交給他一個紙盒,裏麵就裝著流下來的一個未完全成型的男嬰,讓他去找個風水好一點的地方去埋。他接過鐵鍬,又抱著紙盒,他覺得有點像《地雷戰》裏的一個民兵,在天光熹微的拂曉去埋一顆地雷。他說這是埋葬愛情的地雷。這一切都做完了,那歌星還稱讚他呢:“幹得漂亮,你!”我讀了就覺得挺真實,挺好玩兒,可見尷尬於現代生活中是怎樣地無處不在。小人物要活著,就得受作踐,挨尷尬,我們隻能盡可能地躲避尷尬,而不能完完全全地排除它。我戲作了一首《尷尬歌》的歌詞,權作這篇短文的結尾:


    這世界是否變得越來越尷尬?尷尬的事情多得沒法說。解手排隊要尷尬,囊中羞澀要尷尬。沒有學問要尷尬,斯文掃地要尷尬。你若一般化地來活著,就須時時把尷來尬。如若不把尷來尬,就須好好躲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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