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發彈丸在兩人頭頂炸開,雲衡一個趔趄摔倒,秦嶺提槍朝身後掃了兩次,單隻手臂攬起雲衡就往前麵的街道跑。


    身後的敵人追得緊,被無名領著,槍火如一張密集的大網撒過來,雲衡咬緊牙關任秦嶺抱著,回頭朝人群密集的地方放兩槍。


    身後傳來一聲哀嚎,有人中槍了,瞬間招來對方更猛烈的報複,槍林彈雨,秦嶺攬著雲衡撲進一處牆角。


    追趕的腳步聲停止在遠處,秦嶺探頭瞄一眼,牆皮瞬間被數發彈丸打中,簌落落從頭頂摔落。


    雲衡覺得心髒跳動得劇烈,她手指握著手槍直顫,金色太陽懸在頭頂,視線有些模糊。


    這一次,一向叛逆的雲衡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膽怯,可是當戰鬥打響的一瞬間,土黃色牆皮的小城,喧嚷叫囂的暴徒,耳邊爆豆子般的槍響,以及空氣中淡淡漂浮的血腥味,這一切都讓她不寒而栗,讓她忘記本該勇敢的自己。


    這座小城,數條生命剛剛消失,被人殘忍剝奪,他們本無錯,命運卻不肯為他們豁免這罪惡,這讓她恐懼、絕望,沒有人能輕易接受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這仿佛撥動了她記憶深處那根不願觸碰的弦。


    耳朵嗡嗡著,秦嶺把槍架在左手小臂上與敵人對射,一對五的局麵,並且秦嶺很快要打空彈夾,他身上隻剩最後一梭彈藥。


    時間過去半個鍾頭。


    石頭一個人據守在旅館房頂,自顧尚且不暇,通往房頂的鐵樓梯已被彈丸打得坑坑窪窪,底下的人一次又一次衝鋒,都被石頭精準的點射打退回去。


    阿曼混在被俘虜的平民隊伍裏打遊擊,暴徒們打架心狠手辣,往往揪住一個人就是掰手斷腳,這些平民沒接受過什麽訓練,打架毫無章法,阿曼這邊戰鬥很快出現劣勢。


    秦嶺彈夾打空,他快速換彈夾,拉動槍栓上膛,把雲衡的手槍拿過來,下巴朝不遠處的兩層小樓努努:“我掩護你,你去那樓裏躲著,我不叫你出來就一直藏著,等警察來!”


    他把手槍別在腰間,槍口探出去,點射從角落裏摸過來的一人。


    那人被子彈打穿小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哀嚎,對方火力瞬間掩護過來,秦嶺被亂濺的牆皮擋住視線,他回頭一抓,空了,雲衡已經老實向小樓溜過去。


    他嘴角一彎,摸出彈夾看一眼,還有二十五發子彈。


    暴徒們掃射半天,見秦嶺這邊沒有反應,又偷偷摸過來,槍口一下一下點射著,徹底封死秦嶺的出路。


    牆垛下,秦嶺看到了在小樓二層把緊窗沿看自己的雲衡,陽光下,她的眼睛濕亮,向他點頭。


    秦嶺靠在牆邊笑了,他衝她比一個大拇指,隨即,耳朵聽見了腳步聲。


    刹那間,他的眼神驟變,不再溫和,變得犀利,他目光朝身後掃過去,像草原上的獅王,敏銳、警覺而帶著凶悍。


    他腳下朝遠處猛踢出一塊石頭,石頭咣當砸在牆上,一瞬間,秦嶺身子從原地彈出去,槍口探出去的瞬間砰砰打爆了兩人防彈衣。


    身體再次落地,後知後覺的彈丸徒勞打在牆皮上,敵人報複似的掃射,他們衝了上來。


    秦嶺從牆垛閃出去,身下一串彈孔,暴徒們槍彈打空,秦嶺身體側在地上滑出去,雙腿絆倒一名敵人,同時槍口向前架起,砰砰砰地掃射。


    暴徒們迅速閃開,有的想要後撤找掩體,秦嶺甩出手槍砸過去,正中腦門,將他砸翻。


    被絆倒的敵人掙紮著要起來,秦嶺拿槍繩死死勒住他脖子,調換對方的槍口向外掃射,子彈打在牆皮、泥土上,濺起一陣煙塵。


    對方子彈打空,場麵刹那寧靜,暴徒們又探出身子,無名也帶著人出現,秦嶺猛一轉自己的槍身,槍繩被帶動著拉緊敵人脖子。


    暴徒們子彈打出來,秦嶺拽起身下的敵人為自己擋子彈,拽緊的槍口從他身下探出去還擊。


    秦嶺一邊打一遍後撤。


    雲衡緊張地看著,雙手死死捂住嘴巴,她看到在那片狹窄的牆垛外,秦嶺挾著那名敵人艱難走動,擋在身前的敵人防彈衣早已被子彈打穿,他不停地抽搐身體,瞳孔一點點放大。


    雲衡扭頭離開了窗台。


    終於拐到牆後麵,秦嶺一把拾起丟在地上的手槍,將身前的屍體踹出去,轉身拚命地跑。


    無名帶人趕過來,憤怒地罵他們:“你們這幫廢物,幾個人打一個都打不過,組織白花錢培訓你們了!”


    幾名暴徒慚愧地低下頭。


    無名抬腳踹其中一人:“還愣什麽,今天必須殺了他,這人不簡單!”


    一顆子彈擦著秦嶺頭皮飛過去,他衝著右手邊的‘不老酒莊’翻滾過去,一腳把門踹爛躲了進去。


    街道上很快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帶著寒寒的殺意。


    秦嶺渾身被汗濕透,頭發濕漉漉黏在額頭上,他攏一把頭發躲在一間酒室裏,視線剛好能看到門口。


    這家酒莊上下兩層,除了大廳整齊擺放的一套套桌椅,更有十幾間獨立成室的小屋子,卷珠簾子搭在外麵,房子裏飄著濃烈酒香。


    秦嶺看到有槍口探進來,那名敵人小心向裏張望著。


    秦嶺一槍打過去,那人手上的槍啪嗒摔在地上,他捂著手大聲嚎起來,手腕被打穿了。


    身後的人拽他下去,同時槍火憤怒掃射進來,劈裏啪啦打在桌椅牆皮上,裝潢高檔的酒莊四處飄著青煙。


    一時間,室內木質桌麵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彈孔,木屑飛濺,酒杯粉碎,真皮沙發裏的羽絨被打飛出來,一片狼藉。


    秦嶺矮身翻滾出包間,躲到另一個角落,原地的包間已經被彈丸打成篩子。


    連放數槍後,酒莊暫時恢複了安寧,暴風雨裏的短暫停歇。


    秦嶺頭也不敢抬,不停喘著粗氣。


    他探頭出去想要看情況,剛露出半顆腦袋,槍聲大作,對方瞬間十幾發子彈打過來。


    他縮回腦袋,手指扣緊了手槍扳機,隻能依靠耳朵捕捉對手的行蹤。


    很快,靴子踏碎玻璃的動靜從門口傳進來,一名敵人舉著槍探進身子,罵道:“草,打成這樣都沒死,命還真大!”


    從他後麵又進來兩人,三隻黑洞洞的槍口瞄準秦嶺的位置,無名在街道上不耐煩:“趕緊補死他,再拖警察就到了!”


    三名敵人應一聲,走在前麵的人嘴裏冷哼著,臉部肌肉因激動而抽搐起來:“你跑不了的,是自己了斷還是我們動手?別躲了,老實舉起雙手出來吧!”


    幾乎是同時,三名敵人即將接近,秦嶺想也不想的拎起腳邊一張椅子扔出去,椅子遮擋住視線,秦嶺身形幾乎是箭飛出來。


    椅子砸碎在一名敵人身上,緊接著他被飛濺木屑中探出來的腳踢飛,砸在酒莊窗戶上,木質雕花玻璃窗爆碎。


    秦嶺起飛踹他的同時,手槍砰砰砰向另外兩人開槍。


    三槍打在桌子上,一槍打在敵人眉心,兩槍打中另一人防彈衣。


    手槍打空彈夾脫膛,秦嶺猛將手槍朝最後一名敵人丟去,那名敵人防彈衣上嵌著兩枚子彈,還未回過神來,腦袋又被砸一下,腦殼正嗡嗡地疼。


    他憤怒的抬槍,秦嶺本能的一躲,砰砰砰幾槍,原地打出幾個槍眼。


    他迅速貼身逼近對方,敵人子彈打空,掄起槍托砸他,秦嶺匆忙抬手臂格擋。


    槍托一下一下打在身上,秦嶺痛得嘶一口氣,抱住對方腰肢往牆上撞,膝蓋猛砸對方肋骨,對方吃痛一彎腰,秦嶺掐住他脖子一擰,成功脫身。


    混亂的間隙,他將目光投向石頭那邊,房頂上很多人,他們提槍帶刀,將石頭逼退到角落裏,石頭槍裏沒有子彈,燒火棍一樣在人堆裏亂掄。


    突然間,石頭從旅館頂樓摔下去,三層樓的高度。


    樓上人傻了眼,秦嶺紅了眼。


    上麵的人罵一聲,衝到牆邊朝樓下張望,樓下有個停車棚,已經被砸出大窟窿,煙塵彌漫,看不到摔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阿曼他們被暴徒攔住,阿曼手裏掄著槍,叮叮當當磕開從四下砍來的刀鋒,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看到身邊人快要被暴徒追上去砍倒,他一腳踹過去,槍托砸在對方腦門上,後背卻陡然一涼,鋼刀狠狠嵌進去。


    秦嶺捏緊了拳頭,回眸看到窗外,無名正冷漠看著自己,眼神帶著挑釁。


    ……


    雲衡踉蹌跑到記憶裏那處街角,遠遠地看見小車倒在那裏,她急忙去撈車裏的東西。


    忽然,她手指觸到一灘黏濕的液體,觸電般快速縮回來,是血。


    陽光落在指尖,紅色的掌麵上,u看書 .uukanhu 細小的肉末若隱若現。


    人肉。


    嘔——


    雲衡喉嚨頓時一緊,撲到一邊牆角劇烈嘔吐起來,無休無止的嘔吐,膽汁都嘔了出來,她臉色慘白,極其病態,癱在地上繼續咳嗽,無法抑製的猛咳。


    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了這一輩子也不敢忘記的噩夢,不久前還在賣烤饢的老嫗,頃刻間如煙花般消散,被暴徒殘忍迫害。


    她半跪起身子,有些眩暈,看到碎玻璃裏那個頭發淩亂、滿臉血汙的自己。


    她努力想要微笑一下,不要這樣恐慌,這一切又不是她的錯,她幹嘛如此自責、如此悲慟。


    嘴角牽動的同時,她緩緩合上眼睛,像被人摁進灌水的馬桶,口鼻無法呼吸。


    很快,她倏地睜開雙眼,朝遠方看過去,看著這片房屋錯落有致的土黃色小城。


    許多的人仍奮力鏖戰,阿曼悲憤吼著推開一名敵人從坡上滾下去,石頭摔下來的車棚坍塌成一座小墳,‘不老酒莊’寧靜得就像座牢籠。


    她抬頭看著天空,蔚藍色的、沒有一朵雲彩的,陽光照射著,到處明媚,不論生活變成怎樣,隻要天還亮著,就有希望,就意味著生機。


    我是雲衡,隻有我了,我不能害怕,我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哪怕徒勞一場。


    這些暴徒,你們隻以為自己足夠凶殘,但你們知不知道,被你們傷害過的人,也會發怒?


    雲衡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抬起小推車,臉頰憋得漲紅,她將它掀翻過來。


    她笑起來,一把抱起那個東西,扭頭向回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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