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祖看著窗外那空曠的廣場,一時間難以定奪。


    難道徐開英真的什麽也沒有參與,隻是馬運山依仗著自己對他的寵愛,在錦衣衛中一手遮天,翻雲覆雨麽?


    “你說,若是徐開英沒有參與此事,那錦衣衛的其他人,應該更沒有參與此事了?”明成祖若有所思的緩緩的說道。


    “恕奴才說句不好聽的話,徐開英的腦袋有點直,他哪裏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對於朝廷交代的事情,他都是無比認真的去執行辦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而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錦衣衛武官,大部分也都是忠心耿耿心直口快之人。馬運山對付他們,要麽是一步步的拉下水,要麽就是用花言巧語欺騙著他們。”


    林尚禮停頓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明成祖。


    發現對方表情平靜,似乎對於自己的話語沒有太大的反感,接著又道:“在朝堂之上,馬運山的弟弟馬連山,對皇上不敬。而聽從馬運山命令,去往西安府執行任務的錦衣衛指揮使張金,更是目無皇威,當朝不拜。說他們不懂朝禮,顯然說不過去。說他們明知死路一條,才敢如此放肆,還湊合的想的過去。不過,不過。。。”林尚禮緩緩的停住了言辭。


    “不過什麽?接著往下說。”明成祖頭也沒回的道。


    作為錦衣衛千戶,張金朝堂之上不行跪拜禮,明成祖心中的氣憤無言以表,更是不願意再提及此事。


    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遷怒於整個錦衣衛,要將他們全部斬殺。


    現在,自己又提到了此事,林尚禮知道,自己的行為,也是在鋌而走險。


    但是,重病還需重藥醫。若是不將這個責任,盡量的往馬運山身上去推,錦衣衛的命運,恐怕不好改變。


    雖然說,自己也明白,斬殺所有的錦衣衛,不過是明成祖的一時氣話。


    但明成祖是誰,他可是一言九鼎的大明皇帝。


    有些話,即便是說錯了,也必須按照錯的往下執行。


    “這朝堂之上,對皇上大不敬的兩人,都和馬運山有著聯係,奴才以為,應該吩咐刑部,朝著這方麵多深挖一點才是。”


    弓著身子,林尚禮小心翼翼的道。


    “你是想說,馬運山身邊的人,他們都有著自己的思想麽?”明成祖回過頭,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他們被定罪以後,能夠對皇上大不敬,一定和他們平時的言談闊論,有關係。”林尚禮聲音低微的,似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也就是說,他們平時在一起的時候,議論起朕,就壓根沒有敬畏之心了。”明成祖轉過身,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憤怒,反而是一種怒極而笑的樣子。


    “這個,奴才隻是猜測的。”低著頭,林尚禮的樣子無比恭敬。


    “朕還真是小看了馬運山,他還真是個‘人才’啊。手底下培養的人,一個個和他一樣的傲氣。”


    臉色雖然平靜,可任誰都能聽出,明成祖那平靜的話語間,所隱藏的淩厲殺氣。


    林尚禮沒有接話,依舊恭敬的低著腦袋。


    心裏,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隻要讓皇上將所有的憤怒,都集中到馬運山,以及他所拉攏的那些人身上,在斬殺所有錦衣衛這件事上,才會鬆口。


    也隻有放過了整個錦衣衛,徐開英管理不嚴的罪名,才有可能忽略不計。


    若是自己再挑幾件徐開英辦的漂亮事,讓皇上開心一下,他繼續出任錦衣衛指揮使的事情,基本上就可以敲定了。


    可是,任憑林尚禮想破了腦袋,愣是沒想出來,徐開英執掌錦衣衛以來,做過什麽值得肯定的事情。


    “這個蠢貨,不但蠢,更是無能。我倒是想替你說上幾句好話,可看看你自己,哪裏有一件事情,能拿得出手?”


    林尚禮的心裏,將徐開英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似乎覺得不解氣,朝上又追罵了兩代人。


    沉思良久,明成祖轉過身,向著案幾後麵那巨大的紫檀木椅子走去。


    雙手扶著案幾,似乎很是疲憊的樣子,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


    朝著林尚禮一伸手:“將你手中的文書給朕,讓朕再看看。”


    林尚禮無比恭敬的彎著腰,雙手將文書遞了上去。


    趁著對方打開文書,又重新查看的機會,急忙走到椅子後麵,雙手按在明成祖的肩膀上揉捏起來。


    又朝著一直站在門口的王小四擠了擠眼睛。


    王小四會意,急忙轉身匆匆而去。


    不一會,手中端著一碗茶水走了進來,恭敬的放在了明成祖的手邊。


    似乎是也著實有點口渴,茶碗剛剛放下,就被明成祖端了起來。眼睛沒有離開文書,輕抿了一口。


    “嗯?”將茶碗從嘴邊挪開,明成祖的目光看向了茶水,“這是西湖龍井?”


    “現在已經是四月天氣,即將進入五月。天氣熱了,那紅棗茶晚上皇上用著就成。龍井茶清涼解暑,靜氣凝神,最適合皇上處理朝廷事務的時候飲用。”


    身後的林尚禮,不失時機的解釋著。


    手中那恰到好處的揉捏,卻是絲毫沒有停滯。


    “朕怎麽嚐著,這茶和肖塵當初從杭州帶回來的茶葉,味道幾乎一樣,不是宮裏那種西湖龍井的味?”


    站在明成祖身後,林尚禮嘿嘿一笑:“不瞞皇上,這茶,就是肖塵從杭州帶回來的。”


    明成祖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文書,轉過身子,看著林尚禮:“這茶葉,不是前幾日就喝沒了嗎?難道說,你將肖塵給朕的茶葉,私自藏起來了?”


    明成祖一回頭,肩膀登時脫離了林尚禮的揉捏。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對於林尚禮藏起茶葉的這一舉動,很是不滿。


    “奴才哪裏敢將肖塵給皇上您的茶葉藏起來啊。”看著明成祖,林尚禮也是一臉笑容。


    一指桌上的茶碗,明成祖道:“這茶葉,哪裏來的?”


    “回皇上,肖塵當時從杭州回來的時候,將這種茶葉,給奴才那也放了一點。奴才見皇上喜歡喝,就一直珍藏著,想著宮裏的茶葉喝完了,拿過來。這不,這幾天見皇上心情不好,就讓小李子給送過來了。”


    “原來是肖塵給你的,朕還以為,他隻給朕一個人帶了茶葉呢!”雖然笑著,明成祖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失落。


    看見明成祖這幅表情,林尚禮忍不住的想笑。


    您是大明第一人,整個天下都是您的,卻連肖塵給我個茶葉都要嫉妒?


    不過,我早想好了下麵的說辭,還就怕您不嫉妒呢。


    “肖塵進宮,懷裏就那麽大點,揣的茶葉太多,有失形象。他也不知道皇上您到底愛不愛喝這西湖龍井,故而帶的少,讓您先嚐嚐。肖塵將茶葉放到奴才哪的時候說,皇上若是不喜歡喝,這茶葉奴才自己留著喝。皇上若是喜歡喝,就給您一股腦的全送過來。”


    “他真的這麽說?”明成祖臉上失落的表情漸漸緩解,一絲微笑浮現了上來。


    “他要是不這麽說,奴才早已經打開包裝嚐嚐茶葉是啥味道了。您問問小四,茶葉送過來的時候,包裝可都沒拆開呢。”


    “瞧把你說的可憐的。”明成祖笑著,看向站在禦書房門口的王小四:“去,這樣的西湖龍井,給小林子也泡一碗。”


    “是。”王小四應了一聲,邁著小碎步匆匆而去。


    重新背靠在椅子上,享受著林尚禮那舒服的按摩,明成祖又端起了麵前的茶碗:“別說,這肖塵對朝廷忠心,對朕,也挺上心。”


    “皇上給了他大明唯一的麒麟紫衣,這份榮譽,豈是一點茶葉可比?不過,他也是個感恩之人,茶葉雖然輕微,後麵可是對皇上您無比的愛戴,忠誠,敬畏之心!”


    “和東廠相比,這錦衣衛,總是有著讓朕操不盡的心啊。”


    明成祖說著,又拾起了案幾上,刑部送來的那道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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