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匆忙的奔走著,偌大的陳家府邸徹底被一片絕望悲慘的氣氛籠罩著。


    陳家的男性親戚還能勉強支撐著身體木然的接待來賓,可女性卻已經完全失去了靈魂,沒有了悲戚,沒有了哭聲,所有人都是呆呆的坐在靈堂裏,像是一具具擺在靈堂中的人偶。


    全新的,屬於陳曦的靈堂很快就架了起來。


    前來陳家的人在陳曦死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開始變多。


    陳家父子的死訊以那間臨時的會議室為中心擴散,決議已經形成,文件被發往各地,各大媒體軟件的推送同時運作,這個時間上,差不多整個中州都已經知道了首相和陳曦在同一天離世的消息。


    李天瀾仍舊是最大的嫌疑對象。


    陳方青的死,讓人們震驚李天瀾的瘋狂。


    可是陳曦的死,卻幾乎讓所有人都憤怒了。


    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是這種感覺。


    李天瀾這是在挑戰整個中洲數百年來形成的最基本的底線。


    殺首相,殺總督,如果這次的事情都能讓他安全度過的話,今後還有什麽人是他不敢殺的?


    地位沒了意義,職務沒了意義,權勢沒了意義,整個中洲所有人都會籠罩在東皇宮的陰影之下,這樣的中洲,還是中洲嗎?


    不是了。


    答案是肯定的。


    不是了。


    那樣的中洲,是一個囚籠。


    或許沒有人會同情陳方青和陳曦,但在得到消息的時候,無數人都不約而同的聯合起來開始抵製李天瀾。


    強權和特權階層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不被歡迎但卻又必須存在的,這是秩序中最為穩定的一部分,這樣的穩定某種程度上被放大,也就形成了社會穩定的源頭之一,當所謂的特權與強權被人無視規則,不顧影響肆無忌憚的斬殺的時候,在所有人眼中,這樣的人成了瘋子。


    必須要死的瘋子。


    陳家父子死亡的消息如同一道驚雷,激起了無窮無盡的殺意與敵意。


    最明顯也最先開始表現出來的,就是來陳家吊唁的人數。


    最先到的是幽州的副議長,有著特戰集團背景的副議長前來並沒有人去多想,可隨後,幽州的理事副市長,發展委的主任,吏部的副部長等一群人的到來卻讓所有人都嗅到了非同尋常的味道。


    各大豪門的族長帶著家族的核心人員開始登門。


    這些人,這些族長,有的靠近太子集團,有的靠近北方集團,同樣也有豪門集團的人。


    但所有人都來了。


    他們沉默著,在沉默中表達了自己對陳家的支持。


    臨時會議室的會議還在繼續。


    原本已經打算轉移場地的李華成在聽到陳曦死亡的消息後再次選擇將這裏作為繼續召開會議的場所。


    李天瀾也沒有在出來。


    但所有人都可以想象得到,現在的李天瀾,甚至是東城無敵,吳正敏他們在遭受多麽猛烈的攻擊。


    會議自開始到現在已經接近五個小時。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幕降臨。


    陳家的府邸一片熱鬧。


    這裏聚集了大量的官員,來到這裏之後除了有急事的,一般都沒有急著走,即便是少數走了的,也都把秘書留在了這裏,陳家的人越來越多,晚飯之後,這些人仍舊是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偶爾會掃一眼某個角落。


    在那個角落中,胖乎乎看上去沒有半點侵略性的軒轅無殤正默默的坐在那,在他麵前擺放著一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


    軒轅無殤的表情比李天瀾還要鐵青陰沉。


    周圍從各個角落中的目光每隔幾秒鍾都會有意無意的掠過他,帶著想要掩飾但卻又掩飾不住的反感與厭惡。


    軒轅無殤很清楚,這樣的反感與厭惡,是因為他和李天瀾一起來的,人們都知道他是李天瀾的司機。


    對他都是如此,那麽這些人對於李天瀾,現在又會反感到什麽程度?


    這些人反感李天瀾,隨著時間擴散,幾乎就是整個中洲都在厭惡東皇宮。


    據說幾位從外地趕過來的議員如今已經到了幽州,正在趕往陳家的路上。


    很顯然,已經持續了數個小時的會議已經不再是臨時會議,陳方青,甚至整個議會高層都動了真怒,打算今天就要討論出一個明確的結果來。


    這樣的結果是什麽,軒轅無殤不想去想,但卻又很清楚。


    他知道這次麻煩大了。


    如果說陳方青的死亡對於李天瀾而言是一個巨大的麻煩的話,那麽隨著陳曦在同一天死亡,這個麻煩如今在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已經演變成了近乎致命的危機。


    對李天瀾的,對東皇宮的,對豪門集團的。


    如果這次的事情坐實的話,那就已經不是新集團的實力會如何縮水的問題,毫不誇張的說,這是李天瀾,是東皇宮還能不能繼續存在下去的問題。


    不,這已經不是問題了。


    因為中洲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而這樣的事情,甚至也不需要證實。


    目前的狀況是,所有人都在懷疑李天瀾,三人成虎,當所有人都覺得是李天瀾做的時候,那麽這件事情的真凶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中洲現如今的耐心顯然也已經到了極限。


    軒轅無殤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


    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三天,也許是一周,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


    在這段時間裏,如果李天瀾和東皇宮拿不出足夠的東西來證明自己清白的話,那麽整個東皇宮都會徹底覆滅,中洲會拚盡一切的去幹掉李天瀾。


    不會有任何猶豫,不會有任何顧忌,不惜一切代價。


    隻要中洲下定決心,李天瀾和東皇宮就必須死。


    這是不用明說的事實。


    很簡單,李天瀾如果活著,那麽中洲的每一個高層,都將麵對他們無法抗拒的死亡威脅。


    所以一國的資源都會被充分的利用起來去殺掉李天瀾,抹掉跟他有關的一切。


    毒氣,轟炸,突襲,暗殺,色誘,甚至是戰爭,甚至是核戰爭!


    東皇宮沒有核武,他們最大的威懾就是李天瀾本身,當中洲下定決心要鏟除李天瀾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將所有底牌全部拿出來。


    李天瀾破壞力很強。


    那就用人群去圍。


    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兩百萬。


    大軍無窮無盡,各種高科技武器層出不窮。


    這並不誇張。


    李天瀾如果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中洲必然會這麽做,隻要中洲還有人活著,那就會這麽做。


    那個時候,所謂的新集團成了笑話,東皇宮成了廢墟,而李天瀾也必然會隕落,這是不需要懷疑的事情。


    而隨著李天瀾的隕落,整個豪門集團也將走上在另一個奇跡之城曾經發生過的老路。


    東城無敵,白清淺,鄒遠山,東城秋池,白占方,白清朝……


    所有人都會被清算。


    軒轅無殤深深呼吸,相對於所在處境的緊迫感,他更是覺得極為恥辱。


    陳方青莫名其妙的死亡,他是可以感受到不對勁的,但思索了一下午,他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也不知道該如何證明。


    至於陳曦……


    他曾經想要靠近陳曦的屍體,但被所有陳家人都紅著眼睛給攔住了。


    局麵已經很危及了。


    這種局麵下,如果中洲對李天瀾的攻擊足夠猛烈的話,也許到明天,吳正敏又或者東城無敵就會引咎辭職,而這,隻是豪門集團和東皇宮衰落的前奏。


    軒轅無殤突然站了起來。


    他走到一個角落裏,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通。


    刑天沉穩厚重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了起來。


    “殿下。”


    “陳曦是怎麽死的?”


    軒轅無殤問道。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兩秒鍾後,刑天厚重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不知道。”


    “那就由不知道變成知道,試一試,我要幕後真凶的資料,哪怕是一點線索都可以。”


    軒轅無殤的聲音透著一種極端的冷漠無情:“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就去死吧。”


    “好。”


    刑天的聲音憨厚,沒有半點猶豫。


    軒轅無殤頓了頓,繼續開口道:“另外,不要調查陳方青的死因。”


    “嗯?”


    刑天有些疑惑。


    “陳方青的死,讓我覺得很不安,我不知道為什麽,但看著他的屍體的時候,我感覺到了恐懼。目前我見不到陳曦的屍體,隻是遠遠看了一眼,那種感覺,沒有讓我不安,但卻讓我很討厭,非常的討厭。”


    刑天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現在就開始查一查。”


    軒轅無殤說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去死,但從他的話語中,刑天卻明顯察覺到了不同。


    因為軒轅無殤的感覺不同。


    這種感覺,是值得他們依賴的。


    感覺不同,也就意味著殺死陳方青的和殺死陳曦的,很有可能不是同一批人。


    他如果去調查陳方青的死因,也許會瞬間死亡。


    但調查陳曦,卻是未必。


    刑天默默的掛斷了電話。


    幽州的窗外依舊飛揚著風雪。


    鵝毛大雪已經下了怔怔一天的時間,整個幽州到處都是一片森冷的銀白。


    刑天在窗前站了一會,緩緩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他巨大的身體在坐下的那一瞬間似乎就已經變得絕對安靜。


    呼吸,心跳,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微不可聞。


    刑天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空氣在他的手裏扭曲變成,最終在他的手心裏變成了一根虛無的毛筆。


    他另一隻手再次一抓。


    一整片空氣似乎一下子被他扯了下來,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那種聲音,就像是他微微用力,撕下了一張紙。


    邊角有些不規則的空氣被他隨意的放在了桌子上麵。


    刑天拿著虛無的筆,凝視著桌上虛無的紙張。


    他是書法家。


    在這個領域,他是有能力去看清楚一些東西的。


    比如,陳曦的死因。


    刑天慢慢的落筆,緩緩在虛無的紙上化了一條線。


    虛無的筆尖掠過虛無的紙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色。


    刑天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六年。


    這兩個字還沒有寫完,那條虛無的紅線就消失了。


    刑天愣了愣,知道自己最開始尋找的切入點是李天瀾,而李天瀾,則是不能作為切入點的。


    他再次劃了一條線,然後寫下了兩年半三個字。


    淺淺的紅線穩定的浮現在紙上。


    筆鋒開始震顫。


    刑天下下了一行字。


    齊木林死亡。


    瞬息之間,無數密密麻麻的字跡陡然之間鋪滿了那張虛無的紙張。


    刑天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那些字跡就徹底消失了。


    刑天有些鬱悶,無奈隻能換一個嚐試。


    他拿著筆,不在規劃時間,而是隨意的找了一個切入點,寫了一句:“我昨晚吃了五斤米飯。”


    無數的自己開始浮現出來。


    那像是無數的選項,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大米來自泰國。


    大米來自中洲。


    大米來自……


    無數個地方出現在刑天麵前。


    大米來自中洲那條選項散發著紅光。


    刑天點了點散發著紅光的選項,又寫了一句:“味道不錯。”


    密密麻麻的字跡仿佛是刑天被烙印下來的思想。


    刑天整個人徹底變得安靜下來。


    一切都很順利。


    他手裏的毛筆在他的掌控中飛快的寫了下去。


    這一刻他巨大的身體開始緩緩的淡化。


    房間裏的燈光暗淡下來。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最終變成了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還在不斷的稀釋著,最終變成了一道沒有了頭顱的影子。


    而這道沒有頭顱的影子在紙上不斷的寫著什麽,落筆如飛,速度甚至比計算機生成文件還要誇張,轉瞬之間,密密麻麻的字跡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刑天進入了無意識的真實狀態。


    虛無的紙上,內容混亂的出現,清晰的留存。


    我昨晚吃了五斤米飯,味道不錯。


    陛下對我們非常重視,因此通知了廚房,準備多采購一些這種大米。


    大米的產地來源於中洲龍江,廚房的庫存已經不多了。


    廚房主管前往軒轅城超市采購,中途遇到了一次小車禍。


    陛下帶我們來到了幽州。


    麗思卡爾頓酒店很豪華。


    前台小姐的臉色不是很好。


    陛下與殿下進入了隱龍海。


    陳方青的精神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狀態。


    ~~~~~~


    刑天還在寫著,但內容卻變成了一片波浪線,刑天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字跡的內容還在繼續。


    陳方青見到了吳正敏。


    他的意識混亂,精神處於放鬆狀態。


    兩位陛下順利到達了酒店,在值班的前台小姐處領取了房卡。


    前台小姐心情非常不好,她的父親是一位貨車司機,常年在南雲工作,負責從南雲往寧邊與軒轅城運送物資。


    但是他的父親今天在軒轅城出了車禍。


    她對於兩位陛下來自天南有著很深的敵意。


    一名年輕人來到了麗思卡爾頓酒店,看到了前台的值班小姐。


    他……


    刑天的字跡陡然頓了頓。


    “砰!”


    細微的聲音中,他手中的毛筆和虛無的紙上瞬間炸裂。


    已經變成了虛影的刑天瞬間變成了巨大的屍體。


    一口鮮血直接從他嘴裏噴了出來。


    他睜開眼睛, 眼神閃爍,帶著一抹震驚。


    他原本是在推算陳曦的死因,可在進入了真實狀態後卻被人巧妙的誤導了,冥冥中他的調查方向似乎指向了陳方青。


    刑天的眼神中帶著一抹震驚。


    炸碎的紙張在他麵前重新拚湊成形。


    他看著已經寫下的文字,皺了皺眉。


    不是因為上麵的字跡太多,而是因為字跡太少了。


    在奇跡之城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這就是極為有名的蝴蝶效應。


    這是一種奇特的混沌現象,但隻是局限在一個係統之內。


    刑天是書法家,他的能力更加的全麵,可以全方位的去跨越多個係統,從一件小事開始,形成無比巨大的連鎖反應。


    從這個方麵來解釋陳方青的死因,可以有無數的解釋。


    現如今地球有數十億人,那麽陳方青的死法就可能會有數十億的解釋,這些解釋某種程度上都算是正確的,但卻又不是完全正確的。


    從蝴蝶效應的角度解釋,陳方青的死亡也許可能是因為一個中洲乞丐打了個噴嚏,也有可能是因為一群星國中學生投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這些原因都是真實而客觀存在的,是正確,也是錯誤。


    刑天默默的看著這張紙。


    這張紙如果繼續寫下去,會發生什麽呢?


    他從自己做完的晚餐作為切入點,然後找到了一條又一條可以不斷發展不斷變換的線。


    比如廚房主管遇到了一個小車禍。


    比如李天瀾和秦微白到了幽州,並且返回了酒店。


    比如陳方青見到了吳正敏。


    比如酒店的前台小姐是一名貨車司機的女兒。


    這是四件事,但繼續下去,每一件事都有著無限發展的可能,前台小姐或許有某位親戚是官員,他想要幫助前台小姐解決麻煩,也許他的男朋友是富家公子,打算利用自己的能量。


    牽扯。


    刑天手裏現在有四條線。


    而這四條線隨便往任何一個方向牽扯,都會牽扯的越來越大,涉及的人會越來越多,每一條線都有著數十上百成千上萬不同的轉折,當涉及到人數越來越多的時候,這四條線最終會合並到一個方向上,成為一條線,所有涉及到裏麵的人都變成了支線,然後再次發展,最終肯定會觸碰到陳曦,繼而觸碰到殺死陳曦的幕後黑手。


    這種說法,可以說是蝴蝶效應。


    但更為準確的說法,是因果。


    有因有果,這是因果的力量,也是書法家的能力。


    隻不過刑天調查的方向很顯然被明顯幹擾了。


    他的四條線還沒有形成絕對聯係的時候,故事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人。


    他手裏的毛筆與紙張全部炸開,就是因為那個年輕人的出現。


    刑天不知道他是誰,但卻可以肯定,對方跟陳方青的死亡有著絕對的關係,而這,卻是他無論如何,即便去死,都寫不出來的內容。


    刑天坐在沙發上,默默思索著繞開這種幹擾的辦法,他再次變換出了紙筆。


    隻是在筆尖剛剛要觸碰到紙張的那一瞬間,無比的突兀中,一道在他耳朵裏驚天動地的狂響聲陡然響了起來,那聲音是如此的巨大,刹那之間幾乎徹底粉碎了他整個人的意識。


    刑天的大腦瞬間一片混亂。


    他不敢置信的轉過頭,看著房門。


    房門對麵,是李天瀾和秦微白的臥室。


    那是裏巨響聲的起點。


    而秦微白,還在臥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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