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莊背靠有山,前麵又有一條河流。河不大,半丈餘寬,最深的地方不過五尺,緩緩流著。


    河岸兩邊,柳樹垂蔭,芳草萋萋,點綴些野花,有幾分景致。


    不過有空來欣賞景色的,大概隻有陳唐這樣的人了,別的人來這裏,不是放牧,就是打魚,要不就是幹活累了,一身汗,便脫個精光,跳進水裏洗澡。


    陳唐背負雙手,沿著河邊慢慢走著。


    不得不慢,因為草地上經常這黑一坨,那堆一攤,不是牛糞,就是狗屎。


    這,就是農業社會呀!


    陳唐歎息一聲,走了一百多米後,沒有散心的心情了。這心,越散越憂鬱,還是回去練功好。


    蘇菱不在家,上山采摘野果去了。陳唐已經叫她多次,她就是不聽。


    回到房內,陳唐拿起那畫像,繼續觀摩,看有沒有漏了什麽。最後,他的目光凝聚在“天人之氣”四個字上。


    對於“天人”的說法,陳唐耳熟能詳,補全了,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天人合一”。


    這裏的“天”,代表著宇宙自然;“人”就不用多說。


    當然,兩者的具體涵義能夠延伸開來,泛指很多事物。比如在儒家的經義裏頭,就把“天”解釋為世間道德原則一類。


    如今雖然身在不同時空,但陳唐覺得,某些東西是一致的。按照畫像上的說法,說得是可以養出“天人之氣”來。


    “氣”很容易理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另一時空,假貨泛濫的社會,“氣功”一說可是大行其道。


    在此地,這個不太正常的世界,陳唐認定,必然存在“超自然”的事物和現象——他雙手腕的邪祟,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那麽症結,便在於如何“養”出這氣。


    想到這,陳唐突然明白為何叫《善養經》,而不是《天人經》了。敢情關竅重點,是個“養”字,而不是經義本身。


    如此引申開來,豈不是說所謂的“天人之氣”,並非特指,而是泛指?


    陳唐覺得自己,有些當哲學家的潛質,作為一名語文教師,他的確是讀過不少關於邏輯辯論的書籍。


    不過這方麵的論述內容,實在高深莫測,非常人所能涉及。接受能力差的,一讀就頭疼,完全看不進去;最怕就是鑽牛角尖的,讀著讀著,把自己繞了進去,最後不是癡呆,就是傻帽了。


    在前世,陳唐被很多同事嗤笑為“書呆子”,便是讀多了書的緣故,導致老婆都找不到,非常失敗。


    閑話不提,重新繞回來,陳唐認識到《善養經》的關鍵,在於一個“養”字。


    養,一般所指是動詞,蘊涵的含義就更廣泛了。吃飯喝水、走路運動、包括讀書寫字、與人交談辯論等等,都可以說是一種“養”。


    靜修打坐,也是養……


    對,這就回到了原點,要依照畫像上的姿態,進行打坐,完全契合了狀態,才可能“養”出“天人之氣”。


    一番思考之後,陳唐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關竅:之前數十次嚐試失敗,也許並非是姿勢上的問題,而是他身心太過於著緊,想得太多,沒有放鬆下來,導致無法做到“天人合一”,這才進入不了狀態。


    眼下的“天”,就是房間環境。


    陳唐深呼吸了三下,然後抬頭,觀察著這間矮**仄的房間,牆壁斑駁,地板為土,一口舊箱子,箱子上擺著幾本書——他沒有書桌,箱子就等於是書桌。


    房間處處,都顯露出一種落魄寒酸的氣息,而他本身,其實也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書生。兩者之間,本就契合的。


    是的,就是這般感覺……


    陳唐心中一喜,端坐在床上,很自然地擺出畫像的打坐姿態,慢慢閉上雙眼。


    開始之際,他腦海中還有些繁雜念頭,有關於現實窘迫的焦慮、有關於未來日子的規劃打算、還有關於這個不正常世界的好奇幻想……


    但漸漸地,陳唐似乎睡著了,內心無喜無憂,各種叨擾的意念在一點點消散,最終消失不見。


    他仿佛與整個房間融成了一體,和牆上一塊斑駁的泥磚一樣、與窄小殘破的窗口一樣、與所坐著的這張稍稍大力,便會咿呀搖晃的舊床一樣——


    成為了這個房間的一部分。


    嗡!


    在陳唐所不知道的時候,那幅隨手放在身邊的畫像微微一抖,有淡紅色的光暈散發出來。


    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在這片光暈的牽動下,那個灰不溜秋的枕頭也散發出淡紅色的光芒,與之呼應。


    兩股紅光交織在一起,漸漸融合,慢慢凝成一點光團,隻得一粒蠶豆大小,最後唰的一下,沒入陳唐腹部。


    刹那間,陳唐感受到丹田處微微一熱:氣感,這就是氣感!


    成了!


    他欣喜若狂,uu看書 .uuanshu.co 情緒的波動,立刻破壞了當前的心境,不得不睜開眼來。


    陳唐已經無法保持“天人合一”的打坐狀態了,第一時間,他趕緊拿起那幅畫像,卻見上麵的筆墨簌簌而動,如同細微的碳灰,掉落下來。轉眼間,畫像化為烏有,隻剩得一張厚實柔軟的皮紙,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來上麵曾經描繪有一幅畫像。


    “這是依附在畫像筆墨上的某種能量,被我吸收了,所以才會這樣嗎?”


    陳唐想道,立刻再度閉上眼睛去感受,丹田處的發熱現象卻消失了,他並沒有感受到什麽,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隻是幻覺。


    “不,不是幻覺!”


    陳唐很堅定地對自己道:“最大的可能,氣感如同一枚小小的種子,被種在丹田裏,在其沒有發芽成長之前,是很難看得到的。”


    他跳下床去,舒展根骨,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潛意識的作用,總覺得身體輕盈了些,很有精神勁頭。


    不管如何,畫像的消失是不爭的事實。


    要想驗證,也很簡單,隻要再進行一次“天人合一”狀態,即可見分曉。


    然而陳唐心中,現在充滿了成功突破的喜悅與興奮之意,一時間難以平複下來,難以再進入到那種空靈的狀態。


    他忽又想到,這種情況與書寫出“情感交融”的詩詞作品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說靜心打坐,能養出天人之氣,那賣給趙三爺的兩幅字詞,字裏行間,是不是也蘊含著某種氣?


    換句話說,賣的不是字詞,而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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