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什麽?


    手足相殘,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這樣的家庭慘劇,林闊見過。


    故意傷人,侮辱婦女,坑蒙拐騙,這樣的社會犯罪,林闊見過。


    甚至毫無理由,毫無邏輯,單純隻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的變態狂,林闊也見過。


    就像他自己對張巍說的一樣,他所接觸的,本就是這個世界最陰暗最醜陋的那一麵。


    可是,即使這樣,林闊還是被謝誌江的行為所震驚了,所激怒了,怒火滔天。


    要知道,就在幾分鍾之前,張巍還救了他一命啊!


    要知道,他不僅對張巍沒有恩情,相反,他才剛剛陷害過張巍。可張巍,還是救了他一命啊!


    一個人到底要喪心病狂到哪種程度,到底要滅絕人性到什麽地步,才能做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情?


    在林闊看來,即使謝誌江悄悄找到了生路,即使他扔下張巍和林闊獨自跑掉了,那也隻能算是一個極端自私的小人罷了。


    林闊或許會鄙夷,但絕不至於如此憤怒。


    可是,他竟然將張巍推了出去!


    他竟然讓張巍,去死!


    “畜生!”


    林闊盛怒之下,跳起來狠狠的一腳踹在謝誌江的後腰上,這一腳他用上了全力,謝誌江被他踹得雙腳離地,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落下的位置,距離張巍,距離那輛共享單車,僅僅一線之隔。


    謝誌江顧不得後腰上鑽心的劇痛,拚命的往後退縮,試圖遠離單車,遠離張巍。


    林闊的怒氣更盛!


    他兩步衝到謝誌江跟前,又是一腳踢在謝誌江的肚子上,將謝誌江踢得向後翻滾了幾圈。


    “禽獸!”


    謝誌江滿是肥肉的臉上,充滿了痛苦,他翻身爬起來,跪在水泥地上,雙手撐地,不停的發出一陣陣幹嘔。


    林闊心裏的怒氣依然沒有平息,他原地跳了起來,右腿高高的抬起,然後用力的劈壓在謝誌江的後背上。


    嘭!


    謝誌江重新趴在地上,痛的幾欲昏死,全身都開始拚命的抽搐。


    可見林闊含恨的這幾下子,下手有多重。


    “行了,別打了。”


    林闊還要繼續狠揍,身後傳來了張巍的聲音。


    轉身看去,張巍已經從單車上爬起來了,正目光複雜的看著還在地上痛苦抖動的謝誌江。


    他沒有破口大罵,更沒有跟林闊一起去揍謝誌江。甚至,張巍看向謝誌江的目光,也僅僅持續了兩三秒鍾。


    他轉過身,看向那座橫橋,看著那個可怕的男人。


    張巍突然不再感到絲毫的恐懼,也沒有因為即將到來的死亡,有任何的歇斯底裏。


    他的語調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在對一個普通路人說,你好。


    “再給我幾分鍾的時間,可以嗎?”


    那個臉色慘白的男人,沒有回應張巍,依然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看著他們,包括正在地上抽搐的謝誌江。


    隻是嘴角上的冷笑中,又新加上了濃濃的嘲諷。


    張巍也不管他是不是答應,回過身來,看著麵前的林闊,很認真的開始說話。


    “這一次,我估計是真的逃不掉了。”說著,張巍的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


    “不會的,還有機會,你的推測不一定是對的,你先跑,現在就跑,我去攔住他。”林闊忘記了,現在他們又可以從哪裏逃跑呢?


    “聽我說完,不要打斷我。”


    “我有一個姐姐,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叫張薇,薔薇的薇。她在雍坊市,具體的信息,你應該有辦法查到。”


    “萬寶地產的老板,給我送了一套房子,在首座花園二期,已經簽好了文件。文件在我的背包裏,背包在那邊板房二樓的一個房間裏,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房間,你幫我找找吧。我的背包你見過,應該是認識的。”


    “幫我把這套房子給我姐姐,就說……就說我進了一間新公司,要出國幾年,這套房子就是酬勞。不管她信不信,不管她怎麽問,不要告訴她真相,咬死了這個說法。”


    “物華小區的那個出租屋裏,還有我的東西,跟那個背包一起,都交給我姐姐吧。不,把我的衣服都扔了,背包裏的電腦也扔了,手機……也扔了。就說我都帶走了,帶到國外去了。”


    “至於去了哪個國家,你隨便編一個吧,但是一定不要記混了,不管她什麽時候問,你都要說出同一個國家。”


    “你是一個好警察,這個工地上的事情,不是你能解決的。如果非要查,那些民工,肯定知道些什麽。我真的不會抓鬼,隻是一個普通人。我能告訴你的是,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個工地上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他隻會變得更加可怕。”


    說著,張巍側過身,伸手指著橫橋前麵的那個男人。


    “幫我跟我姐說一聲,我很愛她,我會想她。”


    說完,張巍彎下腰,將地上的共享單車扶了起來。就像一個準備出門遠行的普通人一樣,左手握著車把,右手在車座上拍了拍。


    “就這樣吧。”


    張巍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還衝林闊揮了揮手。


    林闊幾次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即將死去的張巍。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胸口都要炸開了,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堵得厲害。


    張巍轉過身去,麵對著那個可怕的男人。他推著那輛共享單車向前走了兩步,然後抬腳騎了上去,雙手握在單車的車把上。


    “接下來呢?”張巍那一雙細長的睡鳳眼,微微眯著,看著麵前的恐怖男人。


    他問得很坦然,隻是,說話中還是帶著顫音。


    又有誰真能麵不改色的直麵生死?


    然而……


    那個臉色慘白的男人,依然沒有理會張巍。他的眼神變得很複雜,盡管眼睛裏充滿了鮮血。可張巍還是在他的目光中,讀出了一個意思,或者說,一句話。


    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


    是的,嚴格說起來,這是一句很複雜的語言,幾乎不可能通過眼神傳達。可是張巍就是從那個男人的眼睛裏,完整的讀出了這個意思。


    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知道什麽?是在說自己?


    對了!


    城裏人,沒一個好東西?


    是總該知道了這句話嗎?


    張巍疑惑的看著麵前的男人,讓他不解的,不僅僅是這句話,或者說男人的這個眼神。


    還有一點同樣讓張巍想不明白,在他被謝誌江衝撞到單車上的時候,以及他後來跟單車發生接觸的時候,他都沒有在那個男人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殺氣。


    要知道,就在昨晚,這個男人在追殺自己的時候,張巍還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對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殺意。


    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渾身發冷的感覺,隻有真正經曆過殺戮的人,才會明白。


    可是從剛才,到現在,張巍一丁點都沒有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他甚至從那個恐怖男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親切。


    是的,親切,像家人一樣親切的眼神。


    到底什麽狀況?


    “你………”張巍忍不住想開口發問。


    可是,那個男人移開了目光,看向了趴在地上的謝誌江。


    嘶啞且陰冷的聲音,從他的嘴裏發出來。


    “我剛剛聽見你說,要騎車!是嗎?”


    在男人的可怕注視下,謝誌江顫抖得更加厲害。再不敢繼續在地上抽搐,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快速的撐起上半身,雙腳曲起來。


    謝誌江,給那個男人跪下了。


    “是他!是他!他已經騎在車上了,是他要騎車!”之前幹嘔時候留下的口水還掛在下巴上,謝誌江顧不得擦掉,指著張巍瘋狂的解釋。


    “嗬嗬。”男人陰惻惻的笑了一聲,雙肩重新開始上下聳動,僵硬的邁開腳步,向著跪在地上的謝誌江,走了過去。


    謝誌江全身的抖動頻率更快,臉上的肥肉像是波浪一樣跳動起來。


    “是他要騎車,是他要騎車,是張巍,是他,不是我啊!”他拚命的揮舞著雙手,說話已經帶上了哭腔。


    那個男人,從張巍的身邊走過,盡管剛剛感受到了一份親切,可他還是忍不住全身都緊繃起來。


    男人緩緩的走到謝誌江的身前,低下頭,看著開始拚命磕頭的謝誌江,陰森殘酷的目光中,竟然帶上了一抹深深的鄙視。


    “是你要騎車嗎?”


    男人的右手一抬,張巍就感覺身下的共享單車,像是突然被安裝了一台發動機一樣,猛地躥了出去,將張巍甩到地上。


    一動,然後是,一靜。


    單車在謝誌江的身邊,穩穩的停了下來,輪胎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謝誌江這次是真的瘋了,真的崩潰了,他的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身體向後一仰,跪坐在地上。


    嘴裏還在瘋狂的說著,是他,是他,是他要騎車!


    男人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繞到他的身後,伸出那隻滿是皺紋的黢黑的手,一把抓在謝誌江的後脖子上。


    “啊!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給你錢,我有錢,我很有錢,不要殺我!是張巍,是張巍要騎車,不要殺我啊!”


    男人絲毫不理會謝誌江的瘋狂哀嚎,他的那隻手,就像有著無窮無盡的恐怖力量,就那麽拖著謝誌江一身二百多斤的肥肉,向著樓梯口走了過去。


    謝誌江拚命的掙紮,可他脖子上的那隻手,紋絲不動。


    男人拖著謝誌江,走到樓梯口前,u看書.uknshu 剛剛林闊死活也拽不動的門,被他隨手就輕易拉開。


    “救我,救我!張巍,救我啊!”


    樓梯裏,謝誌江的聲音越來越小,隻剩下一波一波的回音,最後徹底歸於安靜。


    十多分鍾之後,謝誌江再次出現在張巍和林闊的視線中。此時,他正在吊塔內部的梯子上,奮力的向上攀爬。


    在他的脖子上,一條黑色的刹車線,深深的勒進肉裏,後麵連接著那輛黃色的共享單車。


    謝誌江的神情,真正的變得呆滯,變得木訥。


    張巍掏出了手機,打開視頻錄製,拍下這個可怕詭異的畫麵。


    將單車放進操控室之後,謝誌江爬上了吊塔的橫梁,一步步爬到那條鋼索的正上方。


    他雙手抓住鋼索,整個人都懸掛在上麵。


    謝誌江最後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操控室外的白襯衣男人。


    然後……


    鬆開了雙手。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張巍依然清楚的聽見了,那一聲讓人後背發麻的聲音。


    噗!


    鋼索底端鋒利的鋼鉤,深深的插進謝誌江的胸口,陷進那一團肥肉裏,從後背上透體而出。


    張巍和林闊,親眼看著謝誌江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久久無語。


    “你不是說你會救他嗎?我記得你好像是一個警察。”


    張巍斜眼看著身邊的林闊。


    “抱歉,我正忙著記某人的遺言呢。再說………”


    林闊的臉上,露出了張巍之前在出租屋裏見過的表情,邪氣凜然。


    “我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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