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南邊的城牆腳下,薑肆脫掉汗涔涔的上衣,赤著上身,張開雙臂,把姑姑護在身後,像一麵人形城牆。


    任何魂靈想要靠近,都會接觸到他的身體。絕大多數小鬼挨著他就會死,惡鬼、厲鬼麵對他,同樣會被傷害到,死不過是時間問題。薑肆是驅鬼靈藥,是魂靈的致命毒藥。


    “想死?那來吧!”魅隨意地說。它的音調空洞,別扭,沒有殺機,也不帶威嚴。可不管是什麽階級的魂靈,都跟聽到聖旨一樣,發了瘋地衝向薑肆。


    上萬魂靈裏,隻有它一個魅,在這裏,它是真正的帝皇。


    小鬼數量眾多,衝過來的氣勢最凶猛,然而薑肆最不怕它們。小鬼剛碰到他就變成白煙,沒了,衝擊力、利爪還沒發揮作用立刻被消融。


    真正的壓力來自於惡鬼和厲鬼。


    隱藏在小鬼之中的惡鬼如河流裏的暗湧,在看似平靜的水麵下爆發可怕的威力,薑肆盡量去躲,躲不過的才會用胳膊格擋。而厲鬼,是暗湧裏裹挾的鋒銳刀劍,他擋不住,更躲不開,隻能盡量避開死穴,用不致命的部位去喂厲鬼的攻擊。


    “啊!”薑肆用力揮臂,拍中一隻惡鬼的肩膀,成功地消滅了它,可是自己腹部多了一道一厘米深的傷口,血一下子滲出來。


    ……


    幾分鍾後,薑肆上身全是血口,獻血染紅了麵前七八塊青黑色石板。他整個人也被撞退,一步又一步後退。


    魂靈源源不斷的衝擊,撞擊力實在可怕,他的胸膛紅腫了一片,上麵的血口被繃開,張得老大,看起來十分恐怖。


    蹬蹬蹬!


    薑肆不得不後退,直到用背抵著牆才穩住。


    這根本不是戰鬥,而是單方麵的碾壓,薑肆的反抗隻是在減緩死亡的降臨。


    “薑肆……”薑肆和城牆形成了一個夾角,薑問仙躲在裏麵,一抬頭就看到他渾身的血口。她想勸薑肆放棄,可看著那些猙獰的血口子,怎麽也說不出口。正是因為不肯放棄,才會出現這些傷口啊!


    “沒……沒事……”


    薑肆一說話,嘴角的傷口直接裂開,一股血冒出來,染紅了半張臉。


    苦苦支撐了半個小時後,薑肆終於到極限了,他扛不住了。


    東邊的天空仍舊沐浴在黑夜中,沒有天亮的跡象,背後的荔城方向,二爺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而且,二爺就算到了,就一定可以逼退這些魂靈嗎?


    薑肆倒下了,半跪在薑問仙麵前,頭低著,嘴一張,裏麵全是血。


    “失敗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哈!你要是能活到三四十歲,一定會習慣這種感覺。失敗!你們隻配失敗!”魅對著下方癲狂地咆哮。魂靈們大吼大叫,給頭領壯勢。比較尷尬的是,兩人都沒有力氣理他。


    “我……打不動了。”薑肆含糊不清地對姑姑說。


    “我知道,盡力了,盡力了就好。”薑問仙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


    魂靈叫囂著,咆哮著,隻不過收到命令,沒有繼續上前。


    薑肆幹脆躺下來,絕望地看著黑壓壓的天空,長籲一口氣。短短的驅鬼師生涯就這麽結束了,解脫了。


    薑問仙也抬頭看天,朦朧的夜空中,好似出現了一個移動中的深邃黑點,比夜色更黑,所以被她看到了。


    “薑肆。”


    “嗯?”


    “我爸來了,我們得救了。”


    黑點迅速變大,竟然是一架黑紅色的直升機。


    極速轉動的螺旋槳帶來很強的風壓,籠罩住了下方的一片空間。轟鳴聲劃破夜空,粗魯地闖進兩人的耳朵,也驚醒了不少熟睡的人們。


    “我們怎麽逃呢?”


    經曆了剛才腥風血雨般的幾個小時,現在的薑肆反而特別平靜,不僅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還能認真分析著目前的情況。是啊!他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直升機來了他們也沒勁兒上去。


    “我爸來了,該逃的是它們呀!”薑問仙莫名地自信。


    她的自信感染了薑肆,點燃了他近乎絕望的心。直升機很快落下,當薑肆“看”到直升機上濃鬱到化不開的霧氣時就知道,他們兩人等到了生存的機會。姑姑剛才用類似的方式影響了一隻厲鬼,那麽,二爺能不能影響魅呢?


    城牆上的大頭鬼也抬起腦袋,望著天上越來越大的黑點,它很安靜,很警惕,危險的氣息使得它不得不全神戒備。


    直升機落下了,穩穩地停在兩米多寬的破舊城牆上,就在離魅不遠的地方。


    穿著單薄汗衫的二爺走了下來,衣服在轉動螺旋槳的餘威裏鼓蕩,花白頭發也揚得老高。


    他的臉紅撲撲的,滿麵紅光,步伐也很穩健,速度較快,徑直向魅走去,“你惹怒我了,知道麽?”


    魅害怕地向後縮了縮,“老家夥,你……”


    雙方之間還有五六米距離,二爺停住了,溫和的目光望過去,眼神逐漸銳利。


    “你……”魅隻說出了一個字,突然呆住了,舉起右爪,向天靈蓋上移。


    二爺死死地盯著魅,餘光落在那隻移動中的細小手爪上。


    “啊啊啊!”


    “停下!停!停下!”


    “滾出去!”


    “滾啊!”


    魅狂叫不止,瘦小的骨骼晃動不安,爪子快落到巨大的頭骨上時,它終於掙脫了某種控製,抬起另一隻爪子,迎上去。


    爪子碰撞,瞬間雙雙崩潰,並且力量傳到骨架各處,除了腦袋,這幅小身板碎成一地散骨。


    大骷髏頭跌落城牆,滾進魂靈中,被兩隻厲鬼托住,隱進黑壓壓的魂靈大軍中,看到這兒,二爺眼裏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是差點嗎?歲月不饒人呐!


    “老家夥,我們都等著呢!等你們全部死掉的那天!”魅的厲吼從魂靈大軍裏傳出來。


    “有時間來荔城玩啊!我會好好招待你的!”二爺不甘示弱,中氣十足地回應。


    魂靈裏沒聲了。


    沒了頭領,魂靈們亂作一團,原本骷髏頭的命令也失去約束力,它們要重新攻擊薑肆和薑問仙了。


    城牆上的二爺把手揣進兜裏,抓出來兩把丸子,對著下麵的兩人撒了過去。


    頃刻間,白煙滾滾。


    為了救人,他把荔城的驅鬼丸差不多都拿來了,存貨也所剩無幾。


    驅鬼丸清空了一大片魂靈,加上魅的缺席,這一戰已經結束。天也快亮了,它們正迅速撤退。


    二爺探頭,對著下方的二人打招呼,“都死不了吧!”


    “二爺,謝謝!”薑肆感激地道謝。


    “沒事沒事。”


    “爸!”薑問仙張張嘴,欲言又止。


    “動用了點人情趕過來,你們沒事就好。我得盡快回去了,等天亮了你們也快點去襄城吧!有事打電話!”


    二爺來得快,走得也快。竟然沒管兩人的傷勢,趕走魂靈後直接走了。


    兩人沒看到的是,轉身後的二爺精神狀態出奇地差,眼神黯淡,輕輕咳一聲,嘴裏全是血沫子。


    “你明知道可以訂白天的高鐵,甚至買機票也行,薑家又不缺錢。何必選擇夜裏的普快呢?”駕駛直升機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微胖男人,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


    “你們這些小輩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不過,我也沒想到襄城現在形勢這麽嚴峻,是我操之過急了。小妹的死看來改變了很多東西啊!給你爸說一聲,盡快準備吧!”二爺擦擦嘴角的血,又說,“這九幽散啊還是要少吃!傷身!”


    “知道了,二叔!”微胖男人撇撇嘴,話是這樣說,可吃的最多的就是您了吧!


    “對了,他們倆的傷沒事吧?”


    “小仙沒事兒,薑肆……也沒事兒。他底子不錯,小妹用心打磨過的,這點傷沒問題。”


    ……


    上午七點,u看書 .uukanshu.cm 陽光普照葉城大地,古色古香的茶館裏,靠窗坐著兩個穿得很嚴實的人。


    “這點心不錯,哇!這茶,好喝!真好喝!”


    “姑姑,我們都吃了五人份的了。”


    “啊?這麽多!沒事沒事,反正你有錢。服務員,再來兩屜糕點!”


    “三屜!三屜!”薑肆連忙喊到。


    戰鬥結束,兩人緩過勁兒之後,首先感到的不是疼痛和疲憊,而是饑餓。茶館六點二十開門,他們是第一桌客人,已經吃了四十分鍾了。


    “姑姑。”


    “嗯?”


    “你不是說能活下來就告訴我一切嗎?”


    “我改主意了,你隻能……嘶!好燙!爽!這個好好吃啊!”注意到對麵的炙熱目光,薑問仙咽下嘴裏的美食,繼續說,“唉!你隻能問一個問題。好吧?”


    “好,我想知道,你和二爺是怎麽做到的?那種對魂靈的……控製力!”


    “我知道你想學,很抱歉,那是一種遺傳。我教不了你!據說我爺爺遺傳下來了五種能力,我這一脈繼承的是攝魂。攝取魂靈的意識,並短時間控製,我現在的理解是這樣。消耗我和我爸壽命的根源就是這個攝魂。它是能力,更是詛咒!”


    “可能,你身上的是第六種……詛咒。滅殺?淨化?想好起什麽名兒了嗎?”


    薑肆埋頭吃東西,沒說話。


    兩人不再交談,沐浴在晨曦裏,安靜地吃著美食,享受那別樣的和諧與美好。


    隻是,厚實的衣服下麵,傷痕累累,血跡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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