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踏青節。


    每年這個時候,城裏照例都是很熱鬧的,京郊的幾個遊春盛地,到處歡聲笑語、遊人如織。秦玉樓也格外開恩,先天晚上就宣布明天放一天假。也就是說,明天早上起來不用吊嗓,早飯後不用練功,晚上也不用去戲園子唱戲或出去唱堂會了。


    弟子們聽了,個個喜形於色。


    自秀兒回芙蓉班後,就一直忙一直忙,真的很難找出完全清閑的一天。所以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一睜開眼就看到滿窗陽光,心裏覺得特別感動。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趕緊起來換上漂亮的衣服,再把這些日子唱堂會得到了一些賞賜和戲迷的饋贈包成一個包袱:有送給母親的綢緞料子,送給父親的名貴折扇,送給妹妹們的小首飾、小銀錁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戲迷送東西秀兒起初是不好意思要的,後來秦玉樓勸她:“幹嘛不要?喜歡在女伶麵前擺闊氣充大佬的,不是官就是商,他們的錢物來得容易,不要白不要。你不接,他還不高興,認為你不識抬舉,以後就不捧你,捧別人去了,反正多的是眼巴巴等著他賞賜的女伶。”


    經秦玉樓多方訓導後,秀兒也慢慢變得臉皮厚起來,戲迷舍得給,她就舍得拿,隻要不提出什麽過分的交換條件就行。好在秦玉樓一向很注意保護她們,每次出去赴宴啥的一定會陪著,而且寸步不離。黃花他們曾多次開玩笑:“在很多好捧女伶的大佬或偽大佬們眼裏,咱們師傅是大都最討人厭、最不識趣的人之一。”


    秦玉樓對此的回答是:“我要他們喜歡我幹麽?我辛辛苦苦培養出一個角兒來,不是給他們糟蹋的。請吃飯我們不是不給麵子,席間要聽聽小曲兒也盡量滿足,送點小恩小惠也收著,但真要打什麽壞主意,叫他回家抱著黃臉婆做春夢去吧。”


    就因為如此,秦玉樓再小氣,班裏姐妹頂多背地裏發兩句牢騷,心裏還是很感念他的。他是吝嗇到鬼哭神驚,但他也有他的堅持和操守,有他的“為”與“不為”。如果他真的貪得無厭,不知把手下的女弟子出賣多少回了。


    戲班班主同時兼任皮條客和篾片不是什麽稀罕事,大都就有好幾個班子是那樣的。本來麽,伶人和妓女都是樂戶,都要入樂籍,戲園子也屬於勾欄一類。


    但如果真這樣,戲班的檔次就會大大降低,淪為末流,甚至直接跟妓院劃上等號。芙蓉班出去的女伶,男人肯正正經經地娶,如玉墜兒,曹娥秀,也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芙蓉班的風氣比較正,就算女伶背地裏可能各有相好,但跟直接銀貨兩訖的妓女是有本質區別的。


    秀兒收拾完包袱,老張已經等在外麵了。昨天秦玉樓親自交代讓他今天用車送秀兒回去。以前曹娥秀當頭牌的時候,她要出門也是戲班的車子負責接送,隻是後來阿塔海贈送了一輛專駕,才沒有麻煩老張了。現在既然秀兒是頭牌,秀兒出門,老張隨時聽候。秦玉樓要倚重秀兒,自然會給她這個待遇。


    其實十一曾多次說要給她配一輛車子的,都被秀兒拒絕了。不是她不需要,芙蓉班這麽多人,統共一倆車子,真的很緊張,供了她,就顧不上別人了。


    但她還是堅決地拒絕了。除了不想再讓十一破費之外,還有一個隱秘的理由是:等帖木兒再回來的時候,也許就要帶她走了。到時候她人都離開大都了,還要馬車幹什麽。


    秀兒坐的車子從四海樓前經過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四樓。就在這時,她的眼睛迸發出驚喜的光芒,猛地朝前麵喊:“張伯,麻煩你把車停在路邊,我下去有點事。”


    “籲”,老張依言拉住馬韁,秀兒不等車停穩就跳了下去,急匆匆地踏著那條七彩斑斕的地毯跑進樓裏。


    這回,馬掌櫃正好不在,兩個在門口迎客的夥計也是生麵孔,秀兒得以順利地上到了三樓。可是當她找到那個可以通向四樓的包間時,還是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兩個守衛擋住了。看其中一個似乎以前見過的,秀兒劈頭就問他:“你家公子是不是回來了?”


    “沒聽說啊,你聽說了嗎?”他轉頭問同伴。


    “沒有。”同伴直搖頭。


    秀兒不置信地說:“可是我在外麵明明看見上麵有人啊,我不會看錯的,因為有一扇窗子開著,我很清楚地看到人影一閃。”


    “不可能的!那是公子的清修室,除了公子和相爺、夫人,閑雜人等一律不許上去,上次公子養病的時候那是特殊情況。公子走後,夫人帶人上去把上麵的東西該收的收,該拿回府的拿回府了。從那以後,隻有相爺和夫人偶爾上去坐坐,再沒其他人上去過了。”


    那,“你們相爺和夫人今天有沒有來?”


    兩個人同時搖頭。


    “不管上麵有沒有人,你們就讓我上去看看吧”,秀兒以為自己不應該被劃歸到“閑雜人等”行列,可事到如今,她也隻能打點起哀懇的語氣求他們:“帖木兒走了那麽久,看不見他的人,看看他住過的地方也是個安慰,就像你們的相爺和夫人來,肯定也是同樣的想法。”


    兩個人互相商量了一下,又找來幾個同伴合計,最後還是拒絕道:“對不起朱小姐,我們知道小姐跟我們公子關係不一樣,但相爺的命令就是如此,我們隻是做下人的,不敢擅自做主,小姐就別為難我們了。”


    這時一個守衛還不客氣地補充了一句:“上麵有很多貴重寶貝,隻要丟一樣,把我們幾個賣了都賠不起。”


    關於這一點,秀兒也知道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帖木兒的靜修室,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其實連香爐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隻是,這話聽起來還是讓她很不爽,難道她是賊,專門跑來這裏掏摸東西的?這些守衛到底還是看不起她呀,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氣憤之下,她的口氣也強硬起來,雙方吵成一團,最後,連出外辦事的馬老板都被喊了回來。


    秀兒開始見到馬老板還滿心歡喜,以為這下她可以上去了。她在這樓裏服侍了帖木兒幾個月,還有她和相爺夫婦的相處情形,馬老板可都是看在眼裏的。她天真地以為,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經和少夫人沒什麽區別了。可是馬老板一開口說話,她就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這個人雖然一如既往地點頭哈腰,語氣卻一點也不放鬆。總之說來說去就是,上麵絕對沒有人,是她眼睛花了。


    僵持半晌,無計可施的秀兒隻好氣呼呼地下了樓,不甘心地坐在馬車裏。直到再次從那扇敞開的窗子裏看到晃動的人影,她才肯定自己絕對不是花了眼。


    本來想立即衝進去跟那些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狗奴才們好好理論一番,可轉念一想,如果他們非要一口咬定上麵沒人,攔著死都不讓她上去,她又有什麽辦法?她一個弱女子,哪裏敵得過樓裏一幫膀大腰圓的蒙古侍衛?


    這時老張在前麵問:“秀兒,我們到底走不走啊?”


    秀兒歎了一口氣,咬牙吩咐道:“走!”


    老張急忙揮鞭打馬,再不走,他們的車隻怕就走不了了。


    名伶出遊,在路上被人圍觀,擠得水泄不通的事時有發生,秀兒今天沒遇到那樣的情況,是因為她出道的日子還淺,平時也很少在外麵露麵。所以剛才她上去的時候本沒驚動多少人,但在上麵爭執的時候還是露了形跡,以至於現在四海樓裏裏外外圍觀的越來越多,再耽誤久一點,路都會堵死的。


    “張伯,你快點,我們速去速回。”秀兒忍不住在後麵催促。


    老張不解地問:“班主不是說今天放一天假嗎?你還急著趕回去呀。”


    “不是趕回南熏坊,是趕回這裏。麻煩你先送我回家,我把東西給我娘,稍微陪她坐一會兒就出來。”


    “回到這裏?”老張似乎沒聽明白。


    “就是回來的時候,你送我到這裏就行了。我隨便找家茶館或酒館坐坐,你把車趕回戲班去,怕師傅他們等著要用。”今天大夥兒都在放假,要出行的人多,她也不能一個人霸著車子。


    老張可不敢同意了:“那怎麽行呢?我要是把你一個人丟在外麵自己回去,班主非罵死我不可。你現在可是我們芙蓉班的台柱子,你要有點閃失,我隻好提頭去見他了。還有你哪能一個人去茶館酒館,一來不安全;二來,也怕人圍觀,你沒見剛才呼啦一下跑來那麽多人。”


    秀兒想了想,覺得老張顧慮的也有道理,遂提議說,“那我們回來就把車悄悄地停在路邊,好不好?”


    老張問她:“你是要在車上等,還是又像剛才那樣,要我在路邊等著,你自己上樓去?”


    “就在車上等。”


    “要等多久呢?”


    “不知道”。


    也許在樓下耗一天,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可她就是不甘心啊。


    ————————分隔線——————————


    昨天晚上起點又抽風了(或者隻有俺RP不好,別人都能上?),折騰了幾遍都沒能登錄,0點就沒更新。


    然後,是數字白癡的第N次聲明:這是第九折(第十二場),不是第十一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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