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無處可去,李西來暫且帶著她們,阿珂失魂落魄,難以從打擊中走出,阿琪一直在旁邊安慰,但是收效甚微,她好像想讓李西來說幾句,但李西來從不會管這種事,他找準一個方向,三人不緊不慢的朝那地方走去。


    “總舵主神威無敵,天地會大勢所致!”清涼寺遠處農家大院內,蕭諳提著康熙,大步入內,李力世眼中難以置信的光芒一閃,卻又很快化作深刻的崇敬,忘我的呼喊道。


    幾位趕到的香主,亦是愣神過後,驚喜歡呼。


    康熙冷臉望著這一眾反賊,心中生出無力之感,他知道這些人可不是那愚蠢的崇禎帝次女,想讓天地會的人放過他,除非他變成灰,有香主道:“總舵主,一人一刀,把這韃子皇帝剁了,分出去讓眾兄弟吃飽喝足!”


    飲血啖肉,方可小宣心中之恨,李力世道:“諸位莫急,活著的韃子皇帝,比死了的有用千萬倍!”


    眾人這麽一提點,仇恨撥開許多,了然點頭,但滿含殺意的目光依舊不假掩飾,讓康熙脊背發涼,不由移開雙目,望向那目光稍微柔和的人,天地會總舵主!


    蕭諳居高臨下,漠然道:“先綁起來。”


    ……


    閑步走了一段路,阿珂突然上前,欲要拉李西來右手,他輕巧躲過,阿珂目中似有哀求之色,李西來道:“怎麽了?”


    阿珂道:“能陪我回去看一看我的父母嗎?”李西來本想拒絕,不過最終微微點頭。


    如此沒去會見蕭諳,三人一路西行,七日後來到雲南,自感時日將近,李西來卻並非毫無所得,易筋經似乎有所成就,稍有感應,但他並未勘破二相,習練不得,這也許也和金則隱去有所關係。


    庵前,阿珂焦心等待,眼中似有些盼望,又有畏懼夾雜,許久,那報信的小姑子碎步踏出,見到阿珂,朝她搖了搖頭。


    “為什麽?”阿珂問。


    小姑子隻是關上了門,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語。


    阿珂麵色慘白,阿琪有些不忍,李西來道:“走吧。”


    三人離開小庵,來到一座廟前,小和尚一如那小姑子。


    阿珂身軀遙遙欲墜,忽而轉頭望向李西來,似乎想要借一個肩膀,李西來道:“我的肩膀,不是誰都能靠,我的胸膛,也不是對誰敞開。”


    阿珂麵上浮現一縷灰色,掙脫阿琪的攙扶,搖搖晃晃不知去向何方。


    阿琪也好像重新認識了李西來,不是那個英雄氣概的李少俠,而是一個無情之至的男子。“你好無情,阿珂對你的心意,難道看不出來?”


    李西來微微一笑,不再反駁:“你呢?要去哪裏。”


    阿琪黯然搖頭,隨阿珂之後。


    ……


    畫麵一轉,李西來與蕭諳相會,將康熙控製在手中,天地會的勢頭一時無兩,鄭王府早已被蕭諳平定,但蕭諳並沒有殺他們,鄭王爺一家,都成為天地會普通弟子,為天地會的壯大付出一份綿薄之力。


    滿清皇帝一失,內裏自亂,現在新的皇帝還在爭權之中,沒有人看到,整個南方,或明或暗,盡被天地會所控製,康熙的價值也被壓榨的差不多。


    畢竟一個受製救不回來,隻能聽命敵人的皇帝,已經不被滿清所認可。


    蕭諳意氣風發,隻待再過幾日,揭竿而起,天下大勢俱皆匯向天地會,他也能順利完成無盡路途中的第一步。


    不過在此之前,雙兒劍屏兩位女子與嘯劫他已經是打定主意要帶上。


    他們會追隨他,如果不能,他讓不能為能。


    分舵院中,蕭諳似是心有所感,抬頭望天,但見烏雲沉沉,天公好似要下雨,蕭諳恍然一笑,也對,晴的太久,是該下一場雨潤澤萬物,在這場雨過後,新的竹子破土而出,取代舊竹已成必然之勢。


    李西來隨步走著,走近天地會分舵,天空中的異象也讓他觀望,心中不由哂然。


    這一場雨,是為他而下,還是說,為蕭諳而下?


    應該是為蕭諳,因為李西來的道更堅一步,已經到了堅硬的境界。


    “老李!”蕭諳依舊麵帶笑容的招呼著。


    雖然說過道不同的話語,但蕭諳希望李西來,能夠懂更多的東西,而不是執著於偏見。


    兩人畢竟是同鄉,惺惺相惜之情,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無二,僅對彼此。


    三丈之外,李西來頓住,目視蕭諳,見那雙含笑之眼,不知為何,心中觸動,一時低頭難言,仿佛看到另一個自身。


    可惜這個自身,卻走了一條李西來不能容忍的道路,這是錯的,李西來肯定他是錯的!


    三丈之外,蕭諳揚身而起,目視李西來,見那雙淡然之目,心中恍然發笑,眼睛似乎在說話,他也看到另一個自己。


    可惜這個自己,走上了歧路,歧路艱澀,難走,一失足,悔恨交加,若能回頭,為時不晚。


    “接我一拳。”李西來道。


    聲音中有些執拗,似乎蕭諳不得不受他這一拳,如果不受,不,李西來會讓他受。


    “好啊!”清朗之音驟起,蕭諳灑然一笑,他如何不能接?


    世間正義之拳,隻殺邪魔外道,奈何不了他分毫。


    拳發,平平一拳,忽有驚雷震耳,那烏雲似乎向下更壓一分,雷聲緊隨帶來電光,照亮雲朵中蘊藏的雨珠。


    豆大的雨珠懸掛半空,人目尚難視之,隻是它們太多了,密密麻麻,讓人心中發寒,從未聽說雨珠能砸死人,但卻聽過,洪水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雨珠正是洪水的升華,脫離汙濁,脫離爆裂,甚至滋潤萬物。


    但表麵再怎麽美好,隻要它們匯而為一,就會形成洪水,不論怎麽升華,它們都是可惡的,會奪走生機的罪人!


    拳風撲麵,蕭諳不閃不避,李西來一拳直襲心髒,那當中的道蘊幾乎可以用目視之,這一拳包含了所有的道。


    蕭諳坦然,因為他已經明白,這一拳所蘊含的意義。


    他同樣有些了然,他甚至迫不及待,他要知道全部的一切。


    拳頭,打中了胸口。


    蕭諳笑容更加燦爛,因為心底忽然湧現出無數的感悟,那是李西來的饋贈,這些感悟足以讓他也領悟世間正義之拳。


    蕭諳感覺到絕頂高手的境界鬆散,李西來這一拳給他的好處太多了。


    但蕭諳並不放鬆,他在敏銳的捕捉,他要指出李西來的謬誤。


    他懂,正因為他懂,所以他才接受。


    李西來微露疑惑,蕭諳此人真的和他是為同道,曾幾何時,黃飛鴻受此一拳,幾乎身死,但蕭諳卻能坦然承受,他憑什麽?


    憑那顆與他無二的心嗎?


    可蕭諳沒有金則!他有的不過是一顆偽心!李西來十分的確認。


    蕭諳瞳孔大放,身軀連退,他心髒竟已粉碎。


    蕭諳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是他錯了?所以被那道無情撚殺?


    邁出第一步的喜悅煙消雲散,蕭諳知道自己瞬息將死,隻是心雖然沒了,牽掛卻還是那麽強烈,這牽掛告訴他,他沒有錯,他真的沒有錯!


    那是誰的錯?


    蕭諳恍惚一笑,“老李,好好生活。”


    頭一歪,竟無生息。


    李西來突兀有些茫然,是蕭諳錯了,因為他死在世間正義之拳之下。


    如果蕭諳真是同道,一點都不會受傷。


    如果蕭諳心存半分,也不會身死,至多重傷。


    現在他卻死了,不僅證明李西來才是真的道!更說明蕭諳是邪魔外道!


    甩甩頭,甩出茫然,一顆青珠從蕭諳身體中離去,卻懸浮在半空,沒有遁走。


    李西來瞧了兩眼,也沒有占為己有的興趣,忽而轉頭,見那廊下站著一人,原來是沐劍屏。


    李西來笑道:“他已經死了,他是錯的,你快點長大,以後可以尋找真正愛著的人。”


    李西來由衷的說著,這是他的守護之道,蕭諳因為占有,死在守護之下。


    沐劍屏指尖灰白,嘴唇灰白,臉龐灰白,唯有眼睛,似是赤色。


    “我會很快長大,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是嗎?”李西來微微一笑,尋真珠傳來指引之力,他知道該走了,孩子的玩笑話聽聽就罷了,以後她長大,隻會感謝自己,感謝他將她從蕭諳布下的牢籠中走出!


    該死的占有者,簡直死不足惜!


    李西來心中厭棄。


    身化白光,感受到那方世界熟悉的氣息,是光子,李西來燦然一笑,禁不住想要大喊。‘我回來了。’


    是啊,終於要回去了,這個世界裏麵的人好弱,卻又好強,他也得到了易筋經,內外一體看似就在眼前。


    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蕭諳死在世間正義之拳下,李西來是高興的,因為證明蕭諳錯了,但多少有些可惜,可惜這個同鄉,執迷不悟,他要是早些認了,早些離開,李西來也犯不著殺他


    目中微有些懷念,李西來想起一句話。


    蕭諳,其實你沒有死,你還活在我心裏,當然是個反麵教材,不過這樣也挺好,總比沒有人記住你要好,哪怕隻是個不好的記憶,不論如何,還是很美好的。


    美好驅使著李西來微笑,光子的氣息讓他笑意更甚。


    在意識消失前,最後一望,發現那顆沒有遁走的青珠,似乎帶著某人的意誌,飄啊,飄啊,飄來飄去,一點點,一點點,飄到了沐劍屏身上。


    李西來哂然一笑,他並不擔心,因沐劍屏終有一天會明白。


    笑著抬頭,想記住這片天空,去發現雨。


    沒有落下。


    ……


    悄悄落在甲板上,毫無聲息,縱七竅玲瓏一時都沒有察覺,不知是這玲瓏之人真的沒有發現,還是太過深思?


    天空依舊烏沉沉,一場漫天大雨即將傾盆而下,明明離開之時,尚且月朗星稀,怎麽轉眼回來,似乎就帶來了蕭諳所在世界的景象?


    李西來目光遊動,可以肯定,那方世界一月,這裏不過三五個時辰。


    時間似乎到了,天邊一角紅日微露,光華將要綻放,那烏雲卻濃濃蓋來,一時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唯有烏雲蓋頂,宛如籠罩在天靈之上,翻滾升騰間,又像有恐怖巨獸潛藏其中,隻等時機到來,便露出真容。


    李西來目光偏移,光子手肘倚靠著甲板欄杆,手掌杵著下巴,空中異象渾然不見,那雙清澈眼眸正在思索。


    李西來微笑,輕喚道:“光子?”


    光子乍然回身,麵上淡漠,眼底卻有一絲極深沉的喜悅。“你回來了!”


    話語剛落,展顏一笑,猶如冰雪消融,美不勝收,就連空中黑幕,都好似受到影響,那完整的幕布,露出一條缺口,燦爛的銀華傾瀉而下,在那張絕美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熒光,李西來心中頗為恍惚,竟認不出,那泛著光暈的麵孔,是因為銀華灑下受到映襯,還是說,是那如玉的麵容本身的光暈。


    李西來恍惚一笑。“是啊,我回來了。”


    光子道:“真好。”乳燕入懷,光子埋首與李西來胸膛。


    對啊,他的胸膛,他的肩膀,一直都為她敞開著,不論她長沒長大,都是一樣。


    兩手自然而然的附上光子細腰,心中並未蕩漾,隻是感覺十分美好,這美好的感覺如此迷人,勝過方才無數倍。


    李西來道:“別擔心了,天都沒亮,我這不就已經回來了?”


    光子輕嗅氣息,聲若蚊呐:“天已經亮了。”


    “嗯,隻是這烏雲好生討厭。”李西來點點頭,餘光所見,那塊幕布卻又完好,銀華不灑,剛剛一切仿若幻覺。


    兩人默然無語,享受這靜謐的美好,光子突然肩膀輕顫,讓李西來慌了手腳。“怎麽了,我才走這麽一小會兒,就有不長眼的人欺負你了,那狗東西呢?”


    李西來言語中盡是急色,因為他感知到,光子心中的悲傷,那意蘊幾乎將李西來擊潰,他不解,他訝然,uu看書.uukanhu.m 為什麽會這麽悲傷啊?他不是已經回來了麽?


    光子忽而抬頭,卻是淚流滿麵,猶如雨後清荷,絕美之中略帶三分痛惜,沒有人能夠直視,李西來僅僅一眼,發下誓言,如果找到讓她這麽傷心的人是誰?李西來會將他挫骨揚灰!魂飛魄散,不留一絲痕跡。


    李西來伸手,觸碰那吹彈可破的瑩白,擦拭掉那些淚痕,卻為什麽,並未止住?連他的袖子口都悄然濕透了。


    李西來很慌,手忙腳亂的安慰,光子哭著哭著,兩手按住他的胸膛。


    好硬,真的好硬!


    明明才四個時辰,為什麽會硬到這種程度?


    光子沒有問,隻是哭,李西來急道:“別哭了,心都要碎了。”


    是嗎,這麽硬的心,真的會碎嗎?


    光子喃喃開口:“能變嗎?”


    似是在問李西來,又像是在問自己,李西來聞言麵上慌亂頓止,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他有些明白,光子說‘看到了’的意思。


    她看到了什麽?


    李西來凝視光子,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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