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不給呢?”洪安通麵色變換,冷聲道。


    李西來雖強,但絕頂高手不到最後一刻,焉能知道勝負?


    “在下也隻是希望,不知師太可願助我一臂之力?”李西來笑而回頭。


    受那目光注視,九難師太不知為何,心中欣悅,下意識開口道:“自然相助李少俠。”言語間,已站到李西來側方,對洪安通呈合圍之勢。


    洪安通又驚又怒,眼中似有寒光閃爍,但他終究忍了一時,從懷中取出一書,“這是神龍功,李少俠盡參悟。”


    李西來搖頭。“談不上參悟。”


    眾多神龍教弟子羨慕的注視,這是教主所練上乘武功,若是得之,勤加苦練,最差也能成為二流高手,但洪安通怎會輕易傳人?


    接過那拋來的書,李西來嘟囔道:“名字真隨便。”


    便信手一翻,一目十行形容不了李西來的速度,他就像在翻書,才十幾息功夫,李西來道:“沒用。”


    “你看完了?”洪安通訝然道。


    九難同樣詫異望來,李西來笑了笑:“然也,洪教主,要不要在下指出其中缺陷,好幫洪教主度過難關?”如有深意的望了洪安通蘇荃兩人一眼。


    蘇荃毫不避諱,甚至挺起傲然的胸懷,眼中神色更是濃烈,那洪安通麵色不自然,他的思緒已經不再李西來是否看透神龍功上,而在於李西來真看透神龍功,知道他的缺陷,心中恨極,卻不敢翻臉,“不必了!走!”


    一行人調轉馬頭,蘇荃目中大急,依依不舍的目光不加掩飾的投來,好似在希望李西來能救她於苦海之中。


    但蘇荃卻失望了,李西來眼神不鹹不淡,並未因為她的美色出現絲毫動搖。


    ‘好生無情。’蘇荃心中幽怨不已。


    “且慢!”李西來倏地開口。


    蘇荃瞬息止住身下紅馬,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他果然知道了,方才自己那麽多的暗示,他又怎能不知道?


    洪安通這個老醜鬼,怎能比得上這少年半分,蘇荃一顆心劇烈跳動,幾乎缺氧。


    “李少俠,還有何事?”洪安通強壓怒火道。


    如果不是還有個九難師太,他必要和李西來分一個高低!


    九難師太同樣不解,李西來真打算對洪安通不利?


    雖然是以二對一,但絕頂高手也沒那麽好拿下,忽而心中錯愕,她此次為大事而來,怎麽會處處相幫這素未謀麵的李少俠,真是因為蕭總舵主帶來的名頭麽?


    九難思及此處,小心望了眼李西來側臉,但見刀削斧劈,硬朗中卻不失柔和,一如正臉之顏,醉人不已。


    ‘阿彌陀佛。’九難默念。


    李西來傲然一笑:“想走?沒那麽容易,方才洪教主屢次三番,言語中有辱及師太與在下之意,在下紅塵中人,自是無妨,但師太清淨之人,不容他人侮辱清白!”


    蘇荃難以置信,李西來的理由,就是這個嘛?僅僅於此?


    洪安通忍無可忍:“李西來,你待怎樣!若正麵對敵,我不懼你半分!”言畢頗為顧忌的望向默念的九難。


    兩人若是圍攻,他縱然不死,也得損失慘重。


    李西來哈哈大笑,聲如春雷,震得神龍教眾人耳膜發疼,但在阿珂兩人聽來,卻是有一股嘯傲之情,一顆芳心不由隨著那笑聲忽高忽低,如入雲中。


    李西來笑罷,雙目一厲:“取你狗頭,獻與師太!”


    “李少俠?”九難師太心中微震,不覺忘了念佛。


    李西來柔聲道:“師太等我三息。”


    九難師太忽然不能與那雙眼眸對視,真是好亮的眼睛,一閃一閃,似乎從心底亮起,九難師太突然怯怯。


    “好一個李西來。”洪安通怒火中燒,拍馬而起,正欲強攻,卻見李西來手中出現一把如墨之刀,耳邊一縷縹緲之音隨之響起。“斷魂。”


    隻見墨線一閃,洪安通眉心一線紅痕,滿臉不可思議的指著李西來,倒下。


    “李少俠,你……”九難師太心中劇震。


    李西來嘴角含笑,上前兩步,九難不禁後退,可步子邁出不足一步,僵在原地,再想念佛,卻一時難以找到。


    李西來溫和道:“師太,此人辱你,該死!”


    洪安通雙眼大睜,躺在馬下,那白馬似乎感受到一絲墨缺的殺氣,四蹄跪地,馬眼中本能生出亡命逃竄,但馬腳卻是軟的。


    一眾神龍教弟子盯著白馬與屍首,難以從中回過神來,天下無敵的教主就這麽死了?


    還是白龍使最先反應過來,驚叫一聲,倉皇逃竄,仿佛拉響號角,一眾弟子悚然回神,很快跑得一個不剩。


    “多謝李少俠救小女子於苦海之中。”蘇荃聲音婉轉,眉目如絲,似要將李西來勾住。


    “嗯。”李西來淡淡道,甚至連頭都未曾回,依舊含笑望著九難。


    蘇荃心中一苦。“李少俠救命之恩,小女子願為奴為婢……”


    “不行不行,你是洪安通的夫人,縱然是受到脅迫,怎麽能伴隨在李少俠左右!”阿珂竄上前,指著蘇荃道。


    “不知李少俠意下……”


    蘇荃並不理會,雖然阿珂容貌上勝過她,但論別的,怎能有她經驗豐富?會照顧人?


    李西來這才轉身,目光投來,蘇荃不自覺一挺,曼妙身軀讓那眼中的勾人之色難以拒絕。


    李西來毫無異色。“洪安通已死,你也脫離控製,以後想怎麽過就怎麽過吧。”


    說完一句,不多停留瞬間,複又望向似在思索的九難。


    李西來的眼中毫無異念,仿佛她勾人的眉眼,誘人的身軀,不過一截枯木,蘇荃心中一黯,默然離去。


    阿珂卻是展顏,李少俠果然不會喜歡這種狐媚樣的女子,他一定隻會是鍾情於清純的少女,心中一時頗為歡喜。


    不過餘光所見,阿珂心中大愕,隻見師傅頗為局促,簡直是她十餘年來從所未見,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李少俠的目光嗎?


    聯想方才之語,阿珂微捂著嘴巴,李少俠不會是喜歡師傅吧?怎麽會?


    “阿珂,你在幹什麽?”九難避過李西來目光,竭力凝聚身為師傅的威嚴,可惜因為心不在焉,而收效甚微。


    ……


    四人一語不發,往山路而走,九難師太低頭在前疾行,李西來三人在後跟隨,阿珂不時偷望李西來一眼,麵上似乎有些愁色。


    李西來道:“師太,別走那麽快,在下都有些跟不上了。”


    九難師太回身,見那洋溢相容的臉龐,一如數十年前那一日,傾心一見,卻是因為彼此間不可調和之別,化為一見而已。


    九難默然不語,從袖中取出一書。“李少俠,這是貧尼所會的一些武功,或許不算高明,隻望能幫到李少俠。”


    “多謝師太。”李西來並不拒絕。


    阿珂兩人盯著那秘籍,眼中渴望更甚於方才神龍教之人,天可憐見,九難雖然是她們的師傅,但隻是教了兩招三腳貓的功夫,比之江湖上尋常好漢都要不如。


    李西來翻閱,搖搖頭。


    “幫不上李少俠?”九難道,心中卻是明了。


    李西來一招秒殺洪安通,或許已經不是絕頂高手,她自問所練秘籍,也不會比神龍功更為高明,幫不上李西來,也是意料之中。


    李西來交回,忽而問道:“師太為何不傳高明武功與阿珂阿琪,在下所見,兩人一身所學,未得師太真傳。”


    兩人本是羨慕的目光一變,今有李西來出頭,她們苦苦壓抑的疑惑悉數由目光遞出,餘光卻總是在李西來身上。


    十分奇怪,當偷望李西來時,那疑惑似乎變淡了,唯有那心中的心思更加不可捉摸。


    九難搖頭:“李少俠不必多問,此是我門中規矩,這兩個弟子沒有經過磨練。”


    阿珂兩人不由發悶氣,什麽磨練?師傅根本沒跟她們說過,這話無疑是用來搪塞李西來。


    李西來微微一笑,溫言道:“李少俠太見外了,不如叫我一聲西來?”


    九難點頭:“西來。”


    李西來道:“我也想換個稱呼,師太覺得呢?”


    言語仿佛有些輕佻之色,九難卻並不能生出慍怒,機械的點頭,李西來道:“那該怎麽稱呼師太?”


    九難似在思忖,李西來倏然柔聲道:“阿九。”


    阿九瞳孔猛縮,拂塵掃來便是殺招,厲聲道:“你是誰!說!”


    阿珂兩人被這驚變嚇住,隻呆呆看那襲向李西來胸口的拂塵。


    李西來並不閃躲,笑望眼中似有殺意的阿九。


    拂塵頓止,雖然它就算擊實了,也傷不到李西來,阿九聲音黯啞。“你到底是誰,是不是在騙我?”


    李西來微微一笑:“阿九別誤會,我不是袁承誌,也不認識袁承誌。”


    阿九聽得袁承誌之名,連退數步,顫聲道:“你……”


    李西來心中湧現憐惜之意,純粹的憐惜,上前似欲輕抱安慰。


    阿九僵滯不動,眼中卻有掙紮之色,李西來停下動作,隻是伸出右手,輕撫那空蕩蕩的袖口。“我誰都不是,僅僅一個局外人。”


    阿九深吸兩口氣,心中平穩許多,“你想要幹什麽?”


    李西來道:“想要幫你,可以嗎?”


    “為什麽?”


    ……


    清涼寺,寺外儀仗重重,守備森嚴,蚊蟲難飛,寺內卻是頗有幽靜,小院中,幾人相隨,康熙手捧四十二章經,他沒有見到生父,心中五味陳雜,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永不加賦’四字瘦削挺立,不由目中濕潤。


    忽聽青瓦碎裂之聲,那幾名侍衛隻見寒光一閃,盡皆殞命。


    康熙麵色不變,收起經書,舉目四顧。


    兩人隨步入內,那少年不似人間之象,那中年女子亦是極美,雖然右臂空蕩,但方才要命的寒光,就是女子發出,康熙眉頭微皺。“欲對朕不利?”


    李西來笑道:“沒錯。”目光望向阿九。


    九難手握拂塵,目中盡是通紅之色,讓那秀美的臉上頗為猙獰,她一步步接近,康熙心中發顫,淡淡道:“朕從未見過你。”


    九難恨聲道:“你自然沒見過我,但我見過你的祖宗。”


    康熙道:“你與朕有何仇怨?”


    阿九已到康熙近前:“你殺我全家,毀我祖宗基業。”


    康熙忽而笑道:“原來是朕殺過的人來尋仇?想必你也不是善人之後,朕所殺之人,無一不是無惡不作之徒,唯死方可。”


    阿九渾身發抖,李西來道:“阿九,和他墨跡什麽?”


    阿九道:“你可知我是誰?”


    康熙道:“朕無需知道,汙朕耳目而已。”


    阿九殺意突然平息,淡淡道:“我是崇禎帝次女。”


    康熙瞳孔一縮,忽而微笑道:“亡國之女罷了。”


    阿九道:“我要殺你。”


    康熙道:“殺朕一人,國仇家恨可報?”


    阿九道:“報。”


    康熙道:“請!”


    阿九手提拂塵,卻並未第一時間揮下,一切都太順利了,她想過於萬軍從中刺殺康熙,或許功成,或許不成,但她很可能殞命,卻沒想過順順利利進了清涼寺,康熙就在眼前,護衛沒有示警機會,若是願意,她拂塵一遞,眼前的皇帝,也和常人無二,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之後從容離開。


    不由想起父皇勤政之姿,十數年如一日,如此之帝,古今可數,為何依舊難逃覆滅的命運?


    老天不公?


    阿九問道:“你做了皇帝,該如何?”


    康熙道:“勤政興國,克己立邦,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阿九黯然道:“我父如是?”


    康熙道:“身已死,心怎存?”


    阿九慘然一笑:“血已涼,心搏無用。”


    康熙喟然一歎:“無用。”


    不經意手上一滑,四十二章經落下,書頁恰好翻開。‘永不加賦’四字映入眼簾。


    阿九道:“這是誰寫的?”


    康熙道:“朕父賜予,當為為君之道,亦為治國之道。”目光中深以為然。


    兩人離去。


    李西來訝然道:“你怎麽不殺他?”


    阿九搖了搖頭,忽而抬頭,眼中淡淡,無怯怯,無異色,似有一抹堅決,一絲坦坦。


    阿珂兩人趕來。阿九道:“阿珂阿琪,我是崇禎帝的次女。”


    “啊?”兩人一愣。


    阿九目中柔柔:“阿珂,其實你是闖王李自成與高圓圓的女兒,我恨透了你爹,搶走了你,隻望你有一日能殺了李自成,阿琪,你受了牽連之禍,我不喜歡阿珂,所以不喜歡你。”阿九目露恍然之色。


    “這……”阿珂呆在原地,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阿琪同樣如此,麵上還有些不信神色,仿佛身處夢中。


    阿九並不繼續向兩人,望向李西來。


    李西來卻先開口:“阿九,uu看書 kanshu想明白了?”


    阿九點點頭。“應該是明白了。”


    李西來笑道:“你有殺康熙的機會,有拿起的機會,所以現在放下?”


    阿九道:“是的。”


    李西來道:“那數十年受的折磨,又算什麽?”


    阿九閉目,雙手合十:“不算什麽,皆是虛妄。”


    李西來哈哈大笑:“阿九,那我問你一句,如果今天你沒有得到殺康熙的機會,能看開嗎?”


    阿九麵上一愕:“不知道,我要走了。”


    “走吧。”李西來目視那離去的背影,心中卻是輕笑,拿得起放得下,終要拿起才能放下,要有這個機會才能放下,如果沒有今日之事,不會放下,那之前為拿起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豈不是個笑話?那早知道去拿幹什麽?不去拿,他自然就是放下,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有拿起的機會,最後卻還是放下,回到原點,那不是白忙活一場,瞎折騰麽?


    李西來心中發笑。“李西來一直都拿著。”


    山腳下的李西來,忽聽清涼寺中一聲清嘯,不由微露笑容,蕭諳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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