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的劍法多是自創,招式狠厲,威力驚人,出手毫不容情。從她的劍法名字便可見一斑,“滅劍”、“絕劍”,聽其名便知是不勝不還的殺劍。她創這兩套劍法之時,心中模擬的對手就是楊逍這個大仇人,如今楊逍就在眼前,滅絕心中的仇恨一經他激發,“滅劍”、“絕劍”中種種奧妙精微之處,霎時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


    然則楊逍本身除了精熟劍訣劍術之外,對於各門各派極大部分的拳腳套路、兵刃器械無不了然於胸,於招式間的理解早已到自由揮灑、更無規範的境界,否則也創不出“奔雷九式”這等精深的拳法。二人這一交手,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若是平時,能遇到這樣的對手,自當歡喜不盡。然而兩人之間因孤鴻子之故,可謂仇深似海,二人心中有的隻是一片冰冷。


    再拆四十餘招,滅絕出招越來越得心應手。此前靈智指點她的一些精微之處,竟漸漸了然於胸,許多妙詣竟是靈智也未曾指點過的。遇上了楊逍這等敵手,她全身熱血沸騰,靈感迸發之下,自然而然地生出許多精妙招數,與楊逍的妙招相抗。時間一久,她心中恨意盡去,也可說全心傾注於劍法之中,更無恐懼或歡喜的餘暇,心中隻餘下一個念頭,那便是:“殺了此人,給師哥報仇。”


    滅絕一招“破腕折膝”,倚天劍攜帶著湛湛青芒往楊逍手腕膝蓋攻去,饒是楊逍退得快,左手衣袖也被倚天劍上附帶的劍氣撕開一個口子。楊逍眉頭一皺,尋思:“這倚天劍鋒利無匹,我無兵刃在手,未免太過吃虧。”身子一晃,已至紀曉芙跟前,刷的一聲抽出她手中長劍,跟著再飛速的折返,一招“上下對易”,帶出一道白色匹練朝滅絕斬去。


    靈智眼前一亮,已認出他這招來曆。這招乃是“九宮劍法”中的第二招。正所謂“上下對易,九星反吟,縱劍飛斬勢成陰”,這招可利用輕功快速的接近對手。楊逍從抽身脫離滅絕劍光籠罩範圍,到抽出紀曉芙手中長劍,再到飛速的折返,說來麻煩,實則隻在一瞬間完成。但他所顯露出來的輕功、劍法、心機均屬上乘,便是靈智也目露讚賞之色,更別說武功還不如他的黛綺絲、紀曉芙、丁敏君等人了。


    楊逍一劍在手,登時精神一震,旋即腳踩九宮,依勢施展,對著滅絕便是一招“一劍九乘”,九劍同發,招式精妙,渾然天成。滅絕怡然不懼,手持倚天劍正麵迎上,還了一招“舍身屠魔”。叮的一聲脆響,兩劍相交,楊逍手中那柄精鋼所鑄的長劍直接被倚天劍削去一截。楊逍卻早有所料,麵無表情,手持半截斷劍削她左肩。


    滅絕倚天劍一橫,擋在身前,楊逍手腕抖動,使一招“五局正中”,遊三避五,禦劍擊刑,並不與之手中的倚天劍硬碰,反順勢劃她腰間、大腿。


    傳聞這“九宮劍法”蘊含七曜與星宿移動之秘密,奇門遁甲之玄機,故而江湖罕有流傳。楊逍從黃藥師處學得這路劍法之後,鑽研多年,知其或非蘊含奇門遁甲之玄機,卻自有犀利之處。劍法施展開後,可依九宮格局布下劍陣,化被動為主動,占據“地利”、“人和”。楊逍本就是才智極高之人,幼年之時又經黃藥師與楊過用心調教過,精通術數,這“九宮劍法”到了他手中自然威力無窮。


    他劍法一經展開,腳下禹步如風,出劍快如閃電,局麵登時一變,哪怕滅絕有倚天劍在手,也不複先前的剛猛淩厲,隻瞧得黛綺絲等人眼中異彩連連。


    紀曉芙憂心的同時,心底更是生出一絲竊喜,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厲害,連師尊也不是對手。黛綺絲原本以為他武功與四大法王隻在伯仲之間,孰料數年不見,楊逍武功精進若斯,瞧著情形,隻怕還要勝過幾人一籌,難怪平時傲氣衝天,自負無比。


    楊逍得勢不饒人,先使一招“六八為足”,但見九宮逢甲,八門分明,竟以一己之力發動天盤劍陣,猶如數個使劍的高手聯手對敵,身形忽左忽右,將滅絕束縛在一定範圍內。跟著連使“二四為肩”、“一劍九乘”、“九九還原”等數招妙手,逼得滅絕隻有招架之力。若非她手中倚天劍太過鋒利,隻怕早已劍濺鮮血,死在楊逍手中了。


    滅絕清嘯一聲,眼中厲芒一閃即逝,竟不管當頭罩來的斷劍,手握倚天劍直接朝他左肩砍去,拚著受他一劍也要砍下他整條左臂。楊逍沒料到她竟如此剛烈,眉頭一皺,斷劍橫移,斷口處點中倚天劍劍身,想要將之蕩開。


    滅絕眼中閃過嘲諷之色,運起內力狠狠壓下,隻聽見叮的一身脆響,楊逍手中的斷劍被倚天劍上的大力崩成數截,散落一地。得這一阻,倚天劍也偏移了數分,楊逍閃身避開倚天劍鋒芒,右手閃電般探入,中指在她右臂曲池穴上一彈,用得正是黃藥師獨創的“彈指神通”。


    滅絕悶哼一聲,吃痛不已,再也握不住倚天劍了,手一鬆,倚天劍跌落在地,沒入地上,隻留下一個劍柄在外。楊逍本想見好就收,孰料滅絕不退反進,左掌攜著淩厲的勁風往他胸前拍來。


    楊逍不閃不避,臉上青白二氣閃現,生受了滅絕一掌。滅絕見楊逍居然不閃避,眼中一喜,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幾分,孰料她一招“四象掌”拍下去,不等她高興,隻覺一股巨力從對方胸口傳來,竟一下子將自己震退數步。


    黛綺絲瞧著楊逍臉上青白二氣閃現的異狀,失身驚呼道:“乾坤大挪移?”


    楊逍續續吐出一口濁氣,漫不經心的道:“不錯,正是乾坤大挪移。楊某當年有幸得陽教主傳授,不過資質駑鈍,十餘年來也隻練到第三層而已。”


    滅絕駭然,一時驚疑不定的望著楊逍,她自然聽過這“乾坤大挪移”的名頭,知道乃是當年陽頂天恃之橫行天下的無上神功。楊逍既練成了這失傳多年的神功,那她想要報仇豈非希望渺茫?一時間倒有幾分茫然。


    楊逍心中對方深恨自己,雖有心化解,卻不知如何開口,二人相顧良久,卻始終不發一言。場麵越發的詭異了。


    良久,還是滅絕沉著嗓子率先開口,隻見她望著楊逍冷冷的道:“今日我敗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說罷,雙眼一閉,昂著頭閉目等死。


    楊逍欲言又止,最終化為長長一歎。滅絕緩緩睜開雙眼,見楊逍毫無動作,並不領情,隻聽她又道:“今日我令峨嵋派蒙羞,本應該學我師哥那般,橫劍自刎。但是我若一死,師哥的大仇更加難報了。哼,你今日不殺我,早晚有後悔的一日。”


    楊逍歎了一口氣,一抱拳,對著滅絕誠懇的道:“楊某當年年輕氣盛,折辱了貴派,這是楊某不對。可若將你師兄的死全部怪罪到我頭上,未免不公。說到底,你師兄是自殺的,楊某可沒動手逼他。”


    滅絕厲聲喝道:“你閉嘴,若非你先奪去我師哥手中的倚天劍,然後再拋到他麵前,令他在天下群雄麵前抬不起頭,他又如何會自戕身亡?”她一回想起當年那一幕就雙眼赤紅,胸口起伏不定,情緒十分不穩定。


    楊逍雖心中不屑,卻不願與滅絕爭辯,適才肯說一句軟話還是瞧在紀曉芙麵上。既然滅絕不領情,以他脾性自不會再多說。


    場麵,又是一靜。靈智瞧著眉頭大皺,他雖然修為通天,卻不是萬能的。滅絕一見楊逍便毫不猶豫的動手,以至於連紀曉芙之事都來不及跟她說。若是一會兒被她得知紀曉芙之事,怒上加怒,隻怕情況更糟。


    果不其然,隻見迎上去跪下磕頭,低聲道:“師父,你老人家好。”滅絕師太見愛徒無恙,心中稍安,撇了她一眼後道:“還沒給你氣死,總算還好。”她望著楊逍一瞬不瞬,紀曉芙跪著不敢起來。


    楊不悔今日見父親同這凶惡的人打了一場,早已嚇得不輕,此刻見到紀曉芙跪在滅絕身前,奔過去叫道:“媽媽。”紀曉芙拉著楊不悔跪在身邊,又教她向滅絕磕頭。


    滅絕聞言渾身一顫,指著楊不悔問紀曉芙道:“她叫你什麽?”


    紀曉芙道:“弟子罪該萬死。”她心知師傅對自己期望甚高,自己做下這等錯事,除了認罪,求得師傅原諒,再無它法。


    滅絕師太抬頭向天,出神半晌,麵無表情的望著她道:“你既知自己罪該萬死,那你怎麽不去死?”紀曉芙心如刀割,叫道:“師父!”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她知師父向來最是護短,弟子們得罪了人,明明理虧,她也要強詞奪理地維護到底,這時卻直接叫她去死,那顯是不當她弟子看待了。


    滅絕冷冷的道:“不敢當,貧尼教導無方,門下出了這等弟子,已是對不起峨嵋派列祖列宗,更對不起武當張真人與殷六俠。”


    紀曉芙聞言心中更加痛苦,滅絕的每一句話都戳中她的痛處,一時間隻覺整片天地都昏暗了,氣往上湧,竟直接暈了過去。


    丁敏君見狀,忙上前抱住她,在她人中、後背按了幾下,紀曉芙悠悠醒轉,心口卻傳來一陣絞痛,耳中仍似雷霆大作,轟轟不絕。丁敏君跪在滅絕身前道:“師傅息怒,弟子有話要說。”


    滅絕不耐的道:“你又想說什麽?”她知丁敏君的脾氣,聽多了她在自己麵前說人是非,還以為她要落井下石,是以不喜。


    不過她這一回卻是料錯了,隻聽丁敏君道:“師傅,此事師妹雖有不對之處,卻另有原因。”滅絕道:“她連孩子都生下來了,還有什麽好說的?”丁敏君素知滅絕性格嚴峻,還不知要如何處置紀曉芙。她如今既視紀曉芙為一大臂助,那麽此時出言求情,定會獲得紀曉芙心中感激。


    丁敏君措辭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道:“師妹乃是為人所迫,無力抗拒,這才失身於那人的。”楊逍聽完這句,麵如火燒,心中對紀曉芙的愧疚之情陡升,一時間又羞又愧。


    滅絕素知丁敏君與紀曉芙不合,此時聽到她替紀曉芙辯解,又是欣慰又是憤怒,對紀曉芙的怒氣盡數轉移到那壞了她清白的賊子身上。


    滅絕麵色稍緩,對著紀曉芙道:“曉芙,你來說,此時究竟如何?”紀曉芙知道今日麵臨重大關頭,決不能稍有隱瞞,便將當年的情形道出:那一年她奉命下山查探謝遜的下落。向西行到川西大樹堡,在道上遇到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歲年紀。一路尾隨於她。我住店,他也住店,我打尖,他也打尖。打又打不過他,千萬百計的避讓,卻還是為他所擒。


    滅絕師太問道:“後來怎樣?”紀曉芙低聲道:“弟子為他強力所迫,uu看書 ww.uukanhom無力抗拒,失身於他。他監視我極嚴,叫弟子求死不得。如此過了數月,忽有敵人上門找他,弟子便乘機逃出,不久發覺身已懷孕,不敢向師父說知,隻得躲著偷偷生了這個孩子。”


    滅絕師太道:“這全是實情了?”紀曉芙道:“弟子萬死不敢欺騙師父。”滅絕師太沉吟片刻,道:“可憐的孩子。唉!這事原也不是你的過錯。”


    滅絕師太歎了口氣,道:“那你自己怎麽打算啊?”紀曉芙垂淚道:“弟子由家嚴做主,本已許配於武當殷六爺為室,既遭此變故,隻求師父恩準弟子出家,削發為尼。”


    聽到這裏,楊逍再也忍不住了,便插嘴道:“不可,你若出家為尼,那你女兒怎麽辦?那人豈不是要一輩子生活在愧疚當中。”


    滅絕惡狠狠的盯著楊逍道:“咱們峨嵋派的事情,關你什麽事?”


    楊逍道:“如何不關我的事?當年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滅絕先是一愣,繼而暴怒,吼道:“楊逍,我與你誓不兩立。”身子一晃,便已撿起插在地上的倚天劍,狀若瘋虎般的對著楊逍而去,同時口中厲喝道:“峨嵋弟子聽令,布劍陣,隨我殺了這個賊子。”


    貝錦儀、靜玄等峨嵋派弟子先前聽到紀曉芙與丁敏君之語,同情紀曉芙遭遇的同時,心中早就對那賊子不滿,一個個打定主意日後見到他定要好好教訓一番。同為女子,生平最恨的自然是壞人清白的采花賊之流,此時她們聽到楊逍說他就是當年那人,對他的憤恨之情壓下畏懼之前,一個個轟然領命,抽出長劍將他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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