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眾人這段時間在大林寺中,蒙諸僧教化,已化解不少戾氣,增添一絲祥和。而且似謝遜、殷天正等人,無不武功大進,隱隱觸摸到突破下一個境界的契機。此刻他們一邊聽靈智講經說法,一邊反思自身,早年的一些所作所為緩緩劃過心田,更添幾分慚愧的同時,對靈智等人敬重更甚。


    陽頂天在心中感慨,人言達摩祖師為武林神話,據說他在洛陽看見永寧寺寶塔建築的精美,自言年已一百五十歲,曆遊各國都不曾見過,於是“口唱南無,合掌連日。”但是達摩的事跡傳得神乎其神,但終究已不可考究,在陽頂天眼中,許是少林寺那幫僧人有意誇大的。


    可是靈智上人不同,他的事跡雖然不如達摩那般玄乎,但是卻可信的多了。主要是的是,靈智依舊健在啊,而且還活了一百四十多歲,一身武道修為已至不可思議的境界了。兩者相較,似乎達摩祖師也不過如此而已!


    況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達摩祖師再如何偉大,終究是天竺國人。自古以來,中原之地人傑地靈,結果卻讓一個化外之人在中原有了諾大的聲名,而且越傳越玄乎,想來除卻少林寺那幫僧人,其他人即便嘴上不說,心中終究有幾分不甘的罷。然而靈智不同,他雖出身西北之地的密宗,然而卻是正宗的漢人,較之達摩祖師更容易讓人接受。而且他在恒山創建大林寺百餘年來,一直弘揚佛法,教化眾生。大林寺藥師堂僧人,已編纂了數次醫典,刊行天下,更別說他們一個個醫術高明,治病救人從不落於人後。


    或許早年間有人會質疑大林寺的種種舉動旨在收買人心,然後經過將近百二十年的堅持,任誰一人也要說一個服字。更別說靈智等人早已避世數十年了,除卻一些親近的後輩子孫,世人多以為他已圓寂,可見聲名利祿對他來說如過眼雲煙,不值一提。這次若非他們明教自視過高,前來大林寺挑釁,隻怕還發現不了這個秘密。況且大林寺明明有將他們明教一網打盡的實力,卻依舊謹守佛門弟子的行事準則,如何不教他們心服口服?


    旭日漸升,耀眼的金光灑在端坐在高台之上的靈智身上,更增添一絲莊嚴。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渾厚,在眾人耳邊響徹:“萬物之中,唯人最靈,有畢世不聞是經,有聞而不見,見而不信,信而為名利財色,役其心不能受持者,尚牲畜之不若也!芸芸眾生,人生在世,多碌碌無為。其奔走操勞,為名耶?利耶?財耶?色耶?吾輩隻求脫輪回生死者也!”


    眾僧聞言,齊齊念誦佛號,讚曰:“善哉善哉,祖師高論,弟子受教。”明教上下聞此言心中大震,一個個反問自己:“是啊?人生在世,如此辛勞,究竟是為了名利還是為了酒色財氣?咱們雖然駑鈍,對於超脫輪回生死也有一絲向往啊!啊!啊!”陽頂天等人瞧著靈智的目光漸漸灼熱起來。


    靈智眼光從陽頂天他們身上掃過,微微點頭,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再過個二三十年,天下烽煙又起,而明教作為抵抗元庭的中堅力量,勢力之龐大,遠超如今。原著當中六大派圍攻光明頂,若非他們這些人先自己火並了一場,然後被成昆暗算,六大派能不能下光明頂還是個未知之數。這次因緣際會,將明教眾人困在大林寺中,自己更是慎重的替他們講經說法,若能改變他們的一絲行事風格,令他們將目的專注在抵抗蒙古人之上,而非在江湖之中廝殺,損耗漢人的實力,則功莫大焉。


    列位看官可能要問,為何當年靈智選擇支持忽必烈,然而此刻卻又在後推動明教推翻元庭。況且以大林寺的實力,若是有心扶持元庭,以強硬手段政治吏治,當可再延元庭百年江南。不過,大林寺是有這個實力,靈智也有這個手段與威望。然如此作為,治標不治本,如今的元庭上下已失去了當初的那股純真,達官貴人無不沉浸在享樂當中。即便有一小撮官員能夠謹守本心,盡力修補元庭這艘破船,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再加上漢蒙之間矛盾重重,於靈智想來,與其耗費大氣力替改造元庭,還不如依照曆史軌跡,支持推翻它之後再造江山的新朝廷。這也是靈智對於明教的冒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緣故。


    靈智講完一部《金剛經》之後,則是覺遠等數十名老僧各自將自己的體悟說出。同樣是一部《金剛經》,然眾僧感悟各不相同,有些理解甚是背道而馳。各種理念及感悟相互碰撞之下,較之普賢雲供法會上的辯經環節精彩更甚。倒不是說大林寺僧人對於各種佛門典籍的理解要在其他寺廟僧人之上。主要是因為眾僧同為靈智的徒子徒孫,自家人比較放得開,反正即便說得不對,也不好丟了大林寺的麵子。況且辯論的老僧,一個個年歲不小,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佛法造詣之高,常人望背企及。他們將靈智提出的“知行合一,身體力行”心宗理念領會之後,再推陳出新,然後再回過頭來研究《金剛經》、《大般若經》、《雜阿含經》等佛教典籍,逐漸走出了自己的風格。


    陽頂天等人聽完諸僧論法之後,一個個佛法大進,氣息更見沉穩。甚至就連周顛與鐵觀道人兩個,雖然二人身出道家,但是佛道兩家本就有互通之處。似《金剛經》這等典籍他二人也早就翻閱誦讀過,有了一定根基,聽完靈智以及大林寺其他高僧的講解與體悟之後,觸類旁通之下,於道藏的理解更甚,境界不止提高了一籌。


    高台之上,連同子明方丈在內的所有高僧,少則三言兩語,多則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個個在將自己的見解道出的同時,也順便請教一些自身的疑惑。不知不覺,已至響午。法會接近尾聲,靈智緩緩念誦佛號:“阿彌陀佛,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眾僧齊齊大讚,頌曰:“善哉,善哉。願以此功德,消除宿業障,怨債悉解脫,福慧安康留。”至此,法會正式結束。


    那群老僧則一個個緩緩起身,衝靈智合什一禮,走下高台,回到各自的禪房所在。廣場之上的大林寺僧人,在各院首座、長老的帶領下,依次退下,回轉各處各司其職,整個過程顯得安靜而有次序。霎時間,諾大的廣場之上,隻有靈智以及子明方丈並明教眾人在了。


    陽頂天等人瞧著靈智低聲同子明方丈耳語幾句,子明方丈詫異的望了他們一眼,隨即雙掌合什,對著靈智一禮。待到靈智消失在眾人眼中之後,子明方丈緩緩走下高台,望著陽頂天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意,隨即朗聲道:“陽教主,諸位英雄,一會兒用罷午飯過後,諸位便下山罷。”


    陽頂天等人一愣,隨即喜道:“方丈大師此言當真?”


    子明方丈微微一笑,道:“咱們大林寺清苦得緊,諸位隻怕是不會喜歡的。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強留你們在山上呢?”


    周顛等人臉露狂喜之色,相互對視一眼,眼中止不住滿是喜意。陽頂天尷尬的一抹鼻子,隨即麵露鄭重之色,一抱拳,對著子明方丈道:“貴寺大德,在下銘記於心。但教陽某一日健在,無人敢冒犯大林寺一草一木。”


    子明方丈對他的承諾也沒怎麽放在心中,隻微微一笑,右手虛抬,道:“《大寶積經》雲:‘如人在荊棘林,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恒處寂滅之樂。一會妄心才動,即被諸有刺傷。’故經雲:‘有心皆苦,無心即樂。’望諸位往後多行善舉,必有福報。”


    陽頂天、殷天正等人齊聲應道:“是。”


    周顛哈哈一笑,道:“我在大林寺寺中學了大半個月,近來參禪,腦筋似乎已開通了不少。”


    殷天正點頭附和道:“我跟著智悲禪師學了一段時日,也大有進益。”莊猙、唐洋等人也笑著附和道:“諸位大師的禪定功夫,竟已達此‘時時無心、刻刻不動’的極高境界,實是宿根深厚,大智大慧,咱們都佩服得緊呐!”隻有黛綺絲在一旁不屑的撇撇嘴。不過此刻她蒙著麵紗,別人倒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子明方丈又同他們閑聊了幾句,領著他們到了大林寺的飯堂。陽頂天等人在大林寺中呆了大半個月,雖然大林寺僧人並未有如何為難他們,但是一些冷言冷語還是免不了的。況且他們一個個身處高位,卻被困在大林寺當中劈柴挑水,吃齋念佛,抄寫佛經,再怎麽豁達心中也不痛快。此刻終於不用繼續呆在這恒山之上了,他們一個個心情變得晴朗起來,就連胃口也好了許多,一邊大口吃飯,一邊高聲說笑。


    隻有韋一笑幾個,心中依舊憤憤不平,在心中暗暗發誓:“等下了恒山之後,老子這輩子也不會再來大林寺了。惹不起,老子還躲不起麽?”


    謝遜三兩口扒完一大碗飯,對著陽頂天等人道:“教主,你們先吃著,屬下還有點兒事。”說完,直接走到他這大半月所呆的柴房當中,瞧著那數堆擺得整整齊齊的圓木,以及那柄斜搭在石墩邊的柴刀,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一絲不舍。


    謝遜自嘲的一笑,搖搖頭,將這絲莫名其妙的感覺甩出腦中。正巧那黝黑僧人提著一大桶水從柴房當中出來,一見謝遜,笑道:“謝施主,可還有事?”


    謝遜深吸一口氣,對著那黝黑僧人一抱拳,極為恭敬的彎腰行禮,道:“謝某今日便要下山了,子遠大師的恩德,隻能日後再來報答了。”


    名叫子遠僧人手忙腳亂的扶起謝遜,口中連道:“使不得使不得。謝施主身高位重,貧僧不過是區區一名火頭僧,當不得謝施主如此大禮。”


    謝遜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讚道:“子遠大師一身本事較之謝某強了百倍千倍,卻甘於平淡,相較起來,更加令謝某這個大俗人無地自容啊!”說完,又鄭重的道:“子遠大師傳藝之恩,謝某永世不忘。”


    子遠更加不好意思,半響,才憋出一句道:“貧僧隻不過教了施主一些劈柴用力之法,不值得一提。如果謝施主不嫌棄,貧僧會一門刀法,便傳了謝施主如何?”


    謝遜大喜,不過隨即又頗為擔憂的道:“大師將貴寺絕技傳給謝某,不會給大師帶來什麽麻煩罷?若是給大師帶來麻煩,那謝某寧願不學。”


    子遠搖搖頭,道:“大林寺絕技,向來是不許外出的。這個規矩貧僧也不敢破壞,不過貧僧要傳謝施主的這門刀法,uu看書 w.uuans卻不是大林寺絕技。”他說道這裏,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慢慢解釋道:“貧僧之所以會這門刀法,也不過是為了劈柴輕鬆點,所以才去藏經閣挑選了這門‘柴刀十八路’,幾年下來,倒是略有心得體會。謝施主如不嫌棄,貧僧便將他傳給你如何?”


    謝遜狂喜,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不怪他如此,他可不是涉世不深,江湖經驗淺薄得如白紙一張的僧人。這“柴刀十八路”大大的有名,其來曆可以追溯到唐末北宋年間,傳言乃是一名刀法大宗師隱居山林之後,以砍柴為生,曆經十年才創出來的集畢生刀道於大乘的刀法。共分十八路,每路又分數式,涵砍、撩、挑、截、推、刺、剁、點、崩、掛、格、削等手法,出招勇猛快速,氣勢逼人。不過在謝遜的印象中,這路刀法早已失傳,世人即便會,也不過會其中的三招兩式,發揮不出這路刀法的真正威力之所在。想不到大林寺一個籍籍無名的火頭僧,卻會這路刀法,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若是沒見過這僧人使刀,那也算了。不過這大半月,謝遜不過從他身上學會一些用力省力之法,刀法大進不說,出招剛勁有力,如猛虎一般,戰力提高不止一倍。若是再學會這門刀法,那武功該進步到何等地步?謝遜越想越興奮,竟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


    子遠可不知道這些,見到謝遜跪倒在地給他磕頭,嚇了一跳,忙閃身避到一邊,一把將他拉起,結結巴巴的道:“謝···謝施主,你再···再如此,貧僧可不敢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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