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木頭的傳統木工手藝到哪裏都很吃香,雖然長相威猛,但人老實忠厚,不多言語,也不斤斤計較,所以在滄海市很快就能養活自己。


    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工作之餘,還是很向往同齡人的生活。除了那些不務正業白天混網吧夜裏入迪廳的同齡人,滄海市裏同齡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滄海大學了。


    闞木頭最滿意的就是滄海大學的校內電影放映廳。這校內電影放映廳其實就是個小禮堂,裏麵除了簡陋的座位,隻有一部投影儀。每天晚上老電影新電影輪著放。


    闞木頭很喜歡看電影,他覺得電影是快速了解城市生活的一個快捷渠道。晚上收工後,在學校附近對付一頓,在校園裏溜達一會兒,花2元錢看一場電影,真的是老少皆宜童叟無欺價格便宜量又足,雖南麵王亦不易也。


    本來日子就這麽快快樂樂地過下去,闞木頭美滋滋地冒充著大學生享受著生活攢著工錢,然後慢慢地由小闞變成老闞。


    可是那一天,出事了。


    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闞木頭在學校裏看完電影,已經是夜裏9點散場。學生們三三兩兩嘻嘻哈哈地往寢室回去。


    闞木頭出了小禮堂,奔學校北麵的一片山坡快步而去。他打算抄個近道,直接穿過這片山坡然後從圍牆跳出去,正好能趕上最後一路的公交車。


    這片小山坡能位於校園之中,自然是不大。但整片山上綠樹掩映,鬱鬱蔥蔥,倒是秀麗精致。山前立著一塊石頭,上麵陰刻三個行書大字,“染翠坡”。


    這要是換成傍晚時分,闞木頭倒真不太願意從這裏走。


    因為那時學生正是一天最閑暇之時,一對對情侶挽手並肩,最愛來這清幽之處,耳鬢廝磨互訴衷腸。闞木頭一個大小夥子從他們中間穿行,真是渾身不自在。


    眼下整片小山倒是沒有一個人影,晚風習習,吹得柳梢輕撫,耳畔隻有一陣陣秋蟲鳴叫。


    闞木頭正回憶剛才電影裏的情節,想著那部叫《僵屍》的香港電影。


    裏麵的主角錢小豪,在以前看過的《太極張三豐》裏是何等的英姿勃發龍精虎猛,在這部片子裏卻垂垂老矣落寞而死,真是讓人可惜可歎,若是換做李星野,恐怕也會效仿黃半山搖頭晃腦歎一句:“真是自古美人同名將,不許人家見白頭。”


    想到電影裏的大boss僵屍,闞木頭卻來了精神,按照祖上傳下來的木工秘法,隻需用墨鬥彈上墨線,困住僵屍,再用木工尺中的丁蘭尺部分,量出僵屍的“害”位和“死”位,然後再請出木工斧,用桃木釘送它最後一程。


    闞木頭正想得入迷,突然,聞聽耳畔傳來幽幽的女人哭聲。


    尋聲望去,卻見排排綠樹之後,還有點點火光閃現。


    闞木頭聯想到剛才的電影,不由得心中好奇,尋聲而去,看看這半夜哭泣的到底是人是鬼。


    走進密林深處,看見一位白衣長發的人跪在地上,正在燒著一張張黃表紙,一邊低聲哭泣一邊嘴裏念念有詞。


    闞木頭走到近前,閃目觀瞧,見火光搖動下,那人地上的影子也隨著搖搖晃晃,斷定此人是人非鬼,當下有些失望。


    但這麽悄然離去又自然不是木頭哥的行事風格,他又撓了撓後腦勺,咳嗽了一聲準備打招呼。


    地上的人正在專心燒紙,看樣子是在悼念亡靈,這一聲咳嗽,驚得她渾身一個激靈。


    抬眼一看,隻見一位黑魆魆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昂立於自己身後,火光掩映下,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她尖叫一聲,爬起來就跑,倉促中卻一腳踩中裙擺,這一跤摔得眼前金星直冒,一時爬不起來。


    闞木頭見狀忙緊走兩步上前攙扶,那女子不知他是何居心,躺在地上對俯身而來的黑漢自是一頓拳打腳踢。


    畢竟體力有限,折騰了兩三分鍾,緊張時刻分泌的腎上腺素就恢複了平常的水平,疲乏如潮水一般湧來,隻能手腳發軟地在地上大口喘氣。


    這場麵對闞木頭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雖然那女生的拳腳落在他身上也就微風拂麵一般,但也緊張得他滿頭是汗,正如同豆腐掉到灰裏——打也不是吹也不是。


    他兩手直擺,後退一步,嘴裏隻是念叨“我不是壞人”。


    那女生見這黑臉大漢挨了半天拳腳也沒有還手,她從剛才的緊張狀態緩和了過來,攏了攏蓬亂的頭發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那大漢。


    闞木頭借著還沒熄滅的火光看清那女生的臉,心下隻剩下一句話:“天下還有這般好看的姑娘。”


    闞木頭用手背抹掉頭上的汗,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憨憨一笑,正想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憋了半天,隻是撓著後腦勺悶聲說了一句:“我恰巧路過,這麽晚了,u看書ww.uukanshucm 趕緊把這剩下的紙燒完,回寢室休息吧。”。


    那女生見他雖然長得威風凜凜,倒也老實,就暫且放下半顆懸著的心。她幾步走到火堆旁邊,趁火沒滅,又繼續把剩下的黃表紙投入了火中。盯著跳動的火苗,兩行清淚又流了下來。


    闞木頭這麽近地看著美人落淚,感覺自己的魂都從頂陽骨飛了出去。他手足無措,隻能從自己的“專業”角度進行安慰。


    “同學啊,現在都晚上九點多了。擱時辰稱呼,叫亥時。古代管這個時辰叫人定,也叫人昏。意思就是這個時候人應該在家裏安分歇息了。


    我們古時候的木工就有這規矩,活計再忙,也必須在人定之前趕回家裏。因為那時候啊,外麵的世界就是那些東西出來活動的地方了。你這個時候在這山野的地方哭不太合適啊。”


    闞木頭一心想著怎麽勸這個漂亮妹子止住哭泣,想到什麽就順嘴嘟囔什麽。見那白同學還是直愣愣地盯著火苗,他就又走到火堆近前。


    “還有啊,這燒紙一般都應該在故人的墓前或者十字路口,你在這荒山野嶺燒紙,隻能惹得孤魂野鬼前來爭搶,起不到祭祀先人的作用啊。”


    說來也巧,這時平地升起一股旋風,幾頁燃燒的紙錢居然向不同的方向飛去,如同幾個隱形的手在爭搶一樣。然後越來越多的紙錢被風帶起,繞著火堆飛舞。直到後來,一團團紙灰也是扶搖直上,然後化作片片黑蝴蝶一般,繞著倆人打著圈子,卻一直不下落。


    紙灰之間,竟然隱約能看出一道道黑影,也是繞著火堆飛舞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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