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稍稍頓住的一兩秒的光景裏,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卻忽然**來道:「他還敢對我們杜家不滿,他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說話的是站在一邊的杜明輝,他是對我麵前的女子說的。


    杜老太婆忙喝道:「輝兒,住嘴!」


    說實在的,雖然杜明輝對我惡言相向,我心中並不因此產生很大的怒意,反而覺得他可憐。我覺得失望的是杜家長輩表露出來的態度,尤其是那位杜老太婆,表麵上似乎喝止了杜明輝的無禮之舉,但事實上卻在袒護著他。一個如此顯赫的世家,擺出這樣一付待人處世的麵孔,委實讓我失望。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麵前的那位女子似乎對剛才那個話題很感興趣。但我不是傻瓜,從剛才杜明輝突然插嘴的情況來看,這名女子顯然是杜家的熟人。她不可能是要杜家出醜,相反,她很可能是想我在一時激動之下對杜家口出惡言,最好是比杜明輝罵得還凶,那麽這場宴會鬧劇就會演變成一場情感風波,隻會成為賓客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或者會演變成一個風月笑談也說不定。那杜家的麵子就會在無形中保住了,杜家晚輩也不會被人認為缺乏待客的禮貌和容人的雅量。我敢保證,隻要我大罵出口,肯定會有超過五個以上的賓客上來勸解,到最後我和杜家雖然會不歡而散,但人們會認為這無傷大雅。也許最終我的角色會由一個贏得超級富家女的幸運兒轉變成一個抱著金磚不知福的鄉下窮小子,而事實會演變成我一時按捺不住,在宴會上對情敵杜家少爺大罵出口,於是所有人會理所當然地開始懷疑聲名赫赫的匡家千金的看人眼光,進而慨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的思緒雖然像風火輪一樣飛速地轉動,但表麵上隻是聳了聳肩,道:「杜家的後人如果都像那位一樣,不知還能在醫藥界稱雄多久。」


    這句話可謂是一顆重磅炸彈落在了所有圍觀賓客的心裏,原本淡雅若仙的女子的臉色也變得有點僵硬,我沒看另一邊杜老太婆臉色怎麽樣,但可以明顯感覺到不遠處杜心蘭的呼吸變得重濁起來。杜明輝在我斜側麵似乎正在抓狂,不過卻被杜老太婆喝止住了。


    杜婆子走到我正麵,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不過她畢竟見過大風大浪,顯然不會一下子拉下臉來,我想這主要是顧忌到我和玉秀的關係。匡家和她杜家一樣,在上海的政商界有巨大的影響力,這位杜老太婆顯然不會為我這麽一個小人物而與匡家交惡。


    「沈先生。」杜老太婆的聲音裏多了剛才沒有肅殺之意,「剛才不過是一件小事,沈先生大人大量,算我孫兒口不擇言,我代他向你賠罪。」說到這裏,她從杜心蘭手中接過兩杯酒,向我遞來了一杯。


    老實說,我很不願意喝這杯酒,不是因為對杜明輝乃至杜家心懷敵意,而是覺得這杯酒太過形式化,杜老太婆顯然不想在眾多賓客麵前繼續糾纏於這件事,所以幹脆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快刀斬亂麻。站在後輩的角度上,即使有天大的冤枉,似乎也得暫時擱下。


    玉秀看出了我的猶疑,似乎了解我的想法,搶先接過那杯酒,同時又招來侍者要過一杯酒遞給我,道:「還是我和我老公敬您,恭喜金華集團的歐洲股再創新高。」


    杜老太婆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秀兒的話我最愛聽,可惜輝兒沒那個福氣,沒能讓你成為我的孫媳婦。」


    「你是一個幸運的孩子。」與我碰杯時,杜老太婆對我道。不過,我在這句話裏卻聽不到那種叫真誠的東西。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淩厲,這不是在向我祝賀,而是在告訴我:憑一時「幸運」得到玉秀的愛將不可能長久,最後的贏家一定會是她的孫子。


    我淡淡一笑,道:「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尤其在我清醒的時候。」


    杜老太婆的臉上快速地掠過一絲愕然的表情,不過我們的酒杯還是在「叮」的脆響裏碰在了一起--這也似乎宣告剛才的風波煙消雲散了,然而事實上,無形的矛盾已在彼此心中滋長。


    杜老太婆道了一聲「自便」,便領著滿臉不甘的杜明輝走開了,圍觀的賓客們開始回到他們的原位,數個還在周圍徘徊的賓客被杜心蘭巧妙地或介紹與別人認識或引向別處。那位淡雅若仙的女子離開時,向我投注了意味深長的一眼。於是,我立即想問玉秀她是什麽人。就在這時,林桑向玉秀打了個招呼,轉身對那位女子喊道:「筱影,你等等,我有事情要跟你談。」


    她是杜筱影?我在愕然之中也恍然大悟。如此有心機的女子,又是杜家的熟人,若非杜筱影還能是誰?!


    我瞥了一眼在宴會廳另一邊正與幾個外國人談笑風生的杜心蘭,再看一看逐漸沒入賓客群裏的杜筱影,不知為什麽,心中突然湧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杜家的女人比男人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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