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輝的聲音很大,以至惹起了廳中很多人的注意,原本喧鬧的宴會場開始變得靜悄悄的,近處有幾個人走了過來,遠處有些被擋著視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紛紛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當這個時候,不知誰狠狠地跺了一下腳,然後以一種沉穩而綿長的聲音道:「誰在大吼大叫?這像什麽話!」說到這裏,聲音最少提高了一個八度。


    一般說來,聲音的提高隻能讓人覺得聽上去更清楚或者更響亮,然而這個聲音裏卻分明含著一種異常的東西,最後一句話仿佛一記重錘,錘在了聽者的心裏。聲音正對著我和玉秀所在的這個方向,所以包括杜明輝、杜心蘭在內,我們四個人都生出強烈的震撼感覺。


    ※ ※ ※


    廳中賓客群從中分開,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婦人走了過來。玉秀悄悄地對我道:「她就是杜老婆子。」我點了點頭,目光卻未從這位老婦人身上移開。如果玉秀事先沒有告訴我,這位杜老太婆已經將近八十歲了,那麽我一定以為她頂多隻有六十歲,不,應該說從她的發色看,她有六十歲,而從麵容和走路的姿態看,簡直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然而,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上述的這些,而是她向我和玉秀望過來時,眼中隱隱閃過的精芒,仿佛一道光華內蘊的閃電一樣,讓我覺得她絕不可小覷。--事實上,剛才她發話喝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顯了一手。


    杜老太婆並沒有立刻追問大呼小叫的是誰,而是先向玉秀溫和地一笑,道:「秀兒,怎麽不聲不響地就來了,應該先打個電話,我好讓輝兒去接你。」


    玉秀淡淡地一笑道:「怎能麻煩您呢?再說,我老公會開車,不用麻煩杜先生。」


    杜老太婆驚道:「秀兒,你剛才稱呼輝兒什麽?杜先生?你們之間什麽時候這麽疏遠了?」


    玉秀冷冷地道:「本來就不親近。」說完,挽著我的手臂起腳就往廳外走,由於過於決然,身後的賓客一時反應不及,連忙一窩蜂像退潮一樣讓了開去,以至於在片刻之間讓出了一條寬敞的空道來,到像恭送我們一樣。


    「慢著。」杜老太婆喊道。與此同時,杜心蘭火速跑過來,她沒有拉玉秀的手臂,卻轉而擋在我麵前,笑道:「沈先生,雖然舍弟無禮,但請你原諒他痛失摯愛的心情。既然你是第一次來,就等我奶奶把話說完,再走也不遲。」


    我隻得停下身來,與此同時,玉秀也收住了腳,不過,她的怒氣顯然不是那麽容易就平息的,尤其杜明輝出言不遜的對象是我,所以依然冷笑道:「痛失摯愛?憑他也配?」


    杜心蘭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依然賠笑道:「玉秀,不管怎麽樣,看在蘭姐的麵子上,你就忍耐片刻,奶奶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玉秀還待再說,林桑忽然從賓客群裏走出來,她快步上來,來不及看清形勢,但立即抓住了玉秀的一隻手臂,同時道:「玉秀,請帖是我送的,你好歹暫留幾分鍾。」


    玉秀揮開林桑的手,冷冷地看她和杜心蘭一眼,最後向我望來,顯然將決定權交給了我。我還沒有說什麽,林桑已經敏感地覺察到玉秀心理的微妙轉變,連忙對我道:「沈浩,好歹是我的錯,你能忍耐片刻嗎?我相信杜奶奶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我拍了拍玉秀的手,用一種淡漠的口氣道:「交代就不必了,我不是這裏的客人,玉秀才是。我過會兒還是要走的。」


    就在這當兒,那邊杜老太婆已經向杜明輝問明白整件事的經過,其實以她的經驗,不問也知道,杜明輝心有不甘,惡言相向。杜老太婆領著杜明輝走過來時,臉上的表情比我想像的要好,或者說平靜更恰當一些。


    她笑了笑,對我道:「沈先生,請原諒我孫兒的無禮,還請你多多包涵。相信你也能理解,輝兒是一時氣急,並非存心如此,換作其他人,我想也可能失去理智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能理解,因此並不生氣,不過--」


    「不過什麽?」一個清韻優雅的聲音忽然接過問道,與此同時,側麵的賓客忽然讓出一條通道,隻見一團雲青色的光影裹著一位步履嫋娜的晚裝女子移步而來,她在我身前停下來時,我才完全看清她的樣子:真是淡雅如蘭枝,飄逸若雲露,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可以將古典美和現代美如此巧妙的融於一身,舉手投足都體現出一種動人的氣質,讓人不得不嫉妒造物主對她的偏愛。


    這段形容該女的文字寫來雖然很長,事實上,我對她的打量與平常無疑,隻是在打量的過程中加入了更多的注意力而已。同時,我也沒有忘記她剛才問出的問題,因此接道:「不過卻很失望。」


    「哦?」女子似乎覺得這種說法很新鮮,因此追問道,「你對什麽失望?」


    我心中一愕,對方如此追問,似乎是想我對杜家有所怨言,難道她也對杜家有不滿。但是看上去不像,此刻我又不能環顧左右,去問玉秀或者林桑,因為那是很失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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