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無聊地躺在船頭,搭在船沿的手上拿著個酒葫蘆,雙眼略顯迷離,歎道:“人生啊!真是無聊!”


    任盈盈走了過來,坐在一旁笑道:“你的人生怎麽無聊了?”


    令狐衝揚揚下巴,點點兩岸,道:“一年內,我在這運河上下轉了四趟,岸邊的每一顆樹長得怎樣我都記得,這是多麽無聊的人生啊!”


    任盈盈眨眨眼,道:“張口有美酒,側畔有佳人,這樣的人生還無聊嗎?”


    “咦!”令狐衝斜眼乜了任盈盈一眼,笑道:“任大小姐,矜持!矜持!”


    “這話得我來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有位佳人,坐在身旁。”


    任盈盈冷笑道:“現在不無聊了?”


    令狐衝奇怪道:“你這小姑娘,這幾天怎麽古古怪怪的?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我又沒有得罪你。”


    任盈盈暗氣,轉頭看向岸邊,不理會令狐衝。


    令狐衝搖搖頭,不明白這女子又怎麽了,也懶得理她。


    過來一會兒,任盈盈又轉過頭來,問道:“我爹爹邀你入神教,都承諾你副教主之位了,你怎麽不答應?”


    令狐衝笑道:“我是華山弟子,怎麽能加入魔…日月神教,我們這次合作完畢,大家就天各一方,互不相欠了。”


    任盈盈道:“在華山你不過是一個普通弟子,到了神教,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教主,這是何等地位,何等威風!”


    令狐衝舉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道:“就是教主亦如何,每天做不完的事,還擔心這擔心哪的,什麽地位什麽威風,哪有我現在快活?”


    任盈盈氣道:“你怎麽這麽沒誌氣,看你那師兄,嗯,叫林易華的,人家都成掌門候選人了,你還是小弟子一個,以後見了麵,你怎麽和人家相處?”


    令狐衝笑道:“什麽怎麽相處,林師兄就是做了掌門,不還是我師兄。每天忙得他吃飯都沒有時間,有什麽好?忙不過來了,還得到處拉師弟幫忙,哪有什麽威風?”


    任盈盈道:“好,你不需要這種威風,但你們兩人的地位出現了變化,這總沒錯吧?”


    令狐衝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呀,他做了這麽多事,不應該有回報嗎?要不,誰去做事?個個都和我這樣玩,華山早垮了?”


    任盈盈氣急道:“你也知道你天天玩,你就不能有所追求嗎?”


    令狐衝不好氣道:“任大小姐,我現在在休假,就是在玩!嗯,和你做這生意真是虧了,我的假期浪費了三成,也不知道能否下次補回來?”


    任盈盈道:“你的人生總不能就是玩吧?你有什麽理想呢?你想做什麽事嗎?”


    令狐衝呆了呆,道:“理想?”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看向外麵忙忙碌碌的運河水麵,艄公的號子遠遠傳來,不是有粗魯水手的肆意笑罵聲,眼中逐漸清明。


    回頭笑道:“我的理想就是練最厲害的武功,喝最好的美酒。”眼睛往任盈盈身上一轉,嘿嘿兩聲,收口不言。


    任盈盈譏笑道:“繼續說呀!怎麽不說了?”


    令狐衝橫了她一眼,轉頭不理她。


    任盈盈道:“你看,如果你加入了神教,神教有各種各樣的神功妙訣,夠你練一輩子。有天南地北各種美酒,你一輩子也喝不完!”


    令狐衝笑道:“我現在不就練了天下最厲害的武功嗎?你爹爹可沒有打贏我?”


    船艙二樓,任我行正凝神偷聽女兒和令狐衝說話,聞言暗哼一聲,臉上怒氣一閃而過。


    要不是見你這小子武功這麽厲害,值得我寶貝女兒這麽費盡心思去拉攏嗎?


    這令狐衝真特麽的怪胎,才二十五六,一身內功卻已經達到極高境界,比之自己那個年歲還要強上一分。


    最恐怖的還是他的劍法,自己勤修幾十年,竟然沒能占到一點上風,風清揚當年也不過如此吧?那時風清揚多少歲了,三十八還是四十?


    任我行隻不過和令狐衝同船相處幾天,就已看穿令狐衝是何等心性,和向問天一樣,毫無野心,個性飛揚,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所以看到女兒對他有點意思,也不去幹預,自己手頭卻是沒有比他更加優秀的青年了,便宜這小子了!任我行暗暗心想。


    如這小子真加入了神教,神教之內,還有誰能反抗得了自己,自己一去,這神教還不都是他的了。當然,任我行心裏知道,到時,恐怕在神教中說話最響亮的、權勢最重的,恐怕就是自己寶貝女兒了。


    任我行向樓下船頭看了一眼,得意想到,看你這傻小子,能否逃出我寶貝女兒的手心。


    轉頭看向船艙幾人,皺眉道:“上官兄弟,你說你已經好久沒看到東方那廝了。”


    上官雲躬身道:“教主聖明,那東方不敗寵信楊蓮亭,對教中老人是肆意打壓,不給他賄賂,不奉承他,都被他找借口處罰。要見東方不敗,更是萬難,即使有極大功勞,也要靠錢財開路,才能見到。”


    鮑大楚點頭道:“楊蓮亭那小子,武功低微,靠著東方不敗的勢,已經把神教上下全被得罪了,教主一回到黑木崖,第一個就要處死這楊蓮亭,如此神教眾人必定服膺。”王誠和桑三娘聞言都用力點頭,顯然心裏恨極那個楊蓮亭。


    任我行道:“如這樣上了黑木崖,一時間找不到東方那廝,被他調動人手,卻是麻煩事!”


    向問天笑道:“上官兄弟幾個不是來抓捕教主的嗎?把教主抓回去了,東方不敗想必會來看教主的。即使他還在閉關,那楊蓮亭也必定知道他的住所,一舉擒下那楊蓮亭,所有的事都解決了。”


    任我行笑道:“還是向兄弟想的周全,那就這樣,弄個擔架什麽的,把我抬上黑木崖。”


    幾人都笑出聲,王誠說道:“要上黑木崖,教主和令狐少俠,卻還需掌握現在黑木崖的切口。”上官雲等人聽了,滿臉不自在。


    任我行好奇道:“現在黑木崖還有什麽切口?”


    向問天歎道:“都是楊蓮亭弄出的惡心玩意,什麽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什麽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怎麽作賤人,就怎麽來?”


    王誠等也紛紛解說,把黑木崖上那一套阿諛奉承之詞說了一遍。


    任我行聽得目瞪口呆,笑道:“難怪幾次找以前的老兄第,大家夥二話不說,就跟著老子幹了,原來這裏麵還有這惡心玩意,他東方是得了失心瘋不成?”


    上官雲和鮑大楚等人聞言,想起當年東方不敗獨戰群雄的英姿,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令狐衝跟著任我行一行人,大搖大擺來到河北平定州,看到消息點,放出最後一次消息,就跟著進了太行山脈。


    經過幾十裏山道,渡過湍急險灘,過了幾個險要關卡,又到了一處水泊,大家上了小船,擺渡過去,沿著陡峭山道不斷向上行走,到達黑木崖總壇。


    有了白虎堂堂主上官雲的帶領,一行人輕易就進了黑木崖,通過幾道鐵閘門,上了竹吊簍,轉運四次,才上得日月神教大殿。


    令狐衝扮成普通幫眾,和任盈盈抬著任我行,看見上官雲小心翼翼賄賂那楊蓮亭,心中對魔教更加鄙夷。


    進得大殿,上官雲在階下跪倒,大聲說道:“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屬下白虎堂堂主上官雲叩見教主。”


    令狐衝聽了,滿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隻覺得自己這次來黑木崖,實在是個虧了大本的生意。


    就聽東方不敗身旁的紫衫侍從大聲喝道:“你屬下小廝,見了教主為何不跪?”


    上官雲回頭一看,暗暗叫苦,剛要說話,就見令狐衝把擔架放下,抽出長劍道:“受不了了,快被你們這幫賤人惡心死了,東方不敗,看劍!”


    令狐衝身形閃動兩下,越過二十多丈,一劍向東方不敗刺去。


    東方不敗一動不動,呆呆看著長劍刺來,眼中驚駭欲絕,想向旁邊倒去,卻哪裏來得及,身體剛動,長劍就已及喉。


    令狐衝長劍頂在東方不敗喉間停下,皺皺眉頭,大聲道:“這東方不敗是假的吧,武功這麽差的!”


    旁邊幾個紫衫侍從持戈來攻,令狐衝長劍一揮,八個侍從長戈落地,痛呼著倒退。


    任我行跟著躍了過來,順手打死一名侍從,伸手抓住楊蓮亭,滿臉猙獰問道:“東方不敗呢?”


    楊蓮亭長相威武,性子也硬氣,被抓得肩膀生痛,仍大聲喝道:“你們是誰?”


    任我行獰笑道:“老子任我行,我又回來了!”


    楊蓮亭叫道:“原來是你這個神教叛逆。上官雲,你竟敢勾結神教叛逆,我要讓你全家死絕。”


    上官雲笑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衣袍道:“楊蓮亭,你活過今天再說吧!快說,東方不敗在哪裏?”


    楊蓮亭譏笑道:“東方教主武功天下第一,你們膽敢去送死,那再好不過了,好,我就帶你們去見他。”


    任我行幾個壓著楊蓮亭,通過一個長長的地下通道,令狐衝忍不住說道:“任前輩,這兒和關你的那地方有些像。”


    任我行大怒,罵道:“你是不是也想在那裏呆上幾年?”


    任盈盈忙拉拉令狐衝的衣角,讓他不要亂說話。


    出了通道,卻到了個小花園,梅紅竹綠,鬆青柏翠,有鴛鴦在池塘戲水,有白鶴在岸邊輕舞,假山旁是大片的花圃,花香濃鬱,盡是各色玫瑰。


    眾人跟著楊蓮亭轉到前麵精舍,令狐衝皺皺眉,心想,怎麽是個女子的閨房?


    就聽裏麵傳來一聲似男似女的聲音:“蓮弟,你怎麽帶這許多人來這裏?”


    楊蓮亭大聲說道:“你老朋友來了,我不帶他來,他就要殺掉我。”


    “是誰?任我行嗎?”聲音變得尖銳。


    上官雲推了楊蓮亭一把,楊蓮亭掀起門簾,進了那屋子,任我行一行也跟了進去,張目看去,均大吃一驚。


    隻見那人臉盤白皙,輕敷粉黛,星目細長,兩條臥蠶眉被修得細長,顯得英氣勃勃,身著大紅衣裳,黑黑的長發輕攏在紅衣上,透出一股妖冶,竟有些雌雄難辨。


    任我行驚訝道:“東方勝,你瘋了嗎?”任我行等一行神教之人,均認得東方不敗,看那麵容,明明就是東方不敗,怎麽變成女人模樣了。


    東方不敗身形一閃,把楊蓮亭抱了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安慰道:“蓮弟,隻是被捏碎了肩骨,我很快幫你醫好。”聲音溫柔,猶如賢惠妻子侍奉丈夫,說著,把楊蓮亭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楊蓮亭不耐煩道:“大敵當前,快打發敵人再說。”


    東方不敗連忙道:“好好,我就幫你報仇。”說完轉過臉來,對著眾人,眾人均感到匪夷所思,背心發涼,不由都退了一步。


    “我沒瘋!倒是你,任教主,既然已經從地牢裏出來,為何不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享晚年,uu看書 ww.uukansh 卻要來到黑木崖送死呢?”東方不敗臉色變得深沉,眼睛從眾人身上掃過。


    任我行哈哈一笑,道:“被你關了十二年,出來後不找你報仇,那還是我任我行嗎?”


    東方不敗點點頭,看到令狐衝手中的華山配劍,道:“這位是華山派的令狐衝少俠吧?聽說盈盈這丫頭對你很有好感,看起來也不怎麽樣?不如我蓮弟帥氣?”


    令狐衝‘啊’了一聲,轉頭看了任盈盈一眼,心道,這小姑娘看上我了?任盈盈臉上一紅,忙躲到任我行後麵。


    令狐衝心亂如麻,勉強道:“這個……楊兄是比較威武帥氣,比我好看點。”


    東方不敗喜道:“還是你有眼光,今天就饒你一命。”身形一動,瞬間出現在任我行一行人麵前。


    任我行大吼一聲,頭一偏一掌拍去,東方不敗一針刺入任我行的左眼眉角,身子一扭,避開任我行掌力,到了上官雲麵前,上官雲早已拔出單刀,揮刀砍來,東方不敗手中繡針一劃,把上官雲的右手劃斷,順手揮去,上官雲頭顱被切斷飛了出去,無頭身軀上血液狂噴。


    令狐衝心中一跳,長劍閃電般刺出十幾劍,把東方不敗擋了下來。


    神教眾人見到任我行差點被刺瞎一眼,上官雲隨即身死,才記起,眼前這個可是雄踞武林第一十多年之久的恐怖人物,紛紛抽出兵器,如臨大敵看著東方不敗。


    任我行的左眼眉角慢慢冒著血液,他卻不伸手去擦拭,臉上顯得無比的冷靜,慢慢抽出長劍,道:“東方勝,恭喜你,終於煉成葵花寶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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