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


    離皇宮不遠有一片大宅院,或者說是像衙門一樣的公門地方。


    這裏是大周的欽天監,或者說是太史局。


    此地官員看的是天文星象,並以此對應來占卜吉凶禍福,地位很高。


    此時,在那座由墨家機關打造的閣樓上,憑欄站了兩個人。


    “逆天者必遭天誅,李大人對此何解?”


    魏央並未回宮,他自傅承淵那離開後便直接來了此地。


    他問話的中年人穿著藍白相間的常服,相貌精瘦,但極有精神。


    此時聽了,裝模作樣地掐指算了算,然後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這才躬身行禮。


    “千歲所言極是,那玉清本就油盡燈枯,非要逆天改命,妄求破境天人,實屬該死。”


    預想當中的誇讚並沒有,反而四周更冷了些。


    李乘風腦門上隱隱見汗。


    “油盡燈枯,逆天改命。李大人覺得,這能否功成?”


    麵前那人不鹹不淡開口,李乘風卻是臉色一抽,有些難看。


    他身為太史局監正,自然是有幾分本事的,八麵玲瓏就是要有一顆玲瓏心,懂得說話揣度人心才行。


    不然,誰還會信了他們?


    沒人信,他們如何生存?


    李乘風知道對方話中的深意,但不知道該如何說,更是不敢說。


    他一下仿佛是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隻能躬身站著,臉麵已是通紅,滿頭大汗。


    忽地,肩頭一重,一隻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李大人乃朝廷命官,陛下心腹,你我又相識微末,何必如此。”


    一股力道把他拉了起來,李乘風滿臉苦意地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這人,隻是想哭。


    “想當年,承蒙陛下信任,讓本督執掌東廠,李大人可是冒死進諫,說本督行事乖張,若是掌權必然成患。陛下英明,還是許了本督,但李大人的品格膽量,仍是讓本督欽佩至極,至今難忘啊。”


    “千,千歲,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李乘風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若是有事,還請盡管吩咐,下官膽小,禁不起嚇啊。”


    魏央看著他,忽地笑了笑,負手而立,看向不遠的宮牆。


    “明日早朝,若有人將此事與洛水雲江墜落的那顆隕星聯係到一起,本督希望你能好好說話。”


    他偏頭看著身旁偷偷擦汗的中年人,咧嘴笑笑,“那顆隕星,大吉之兆。”


    李乘風嚅了嚅嘴,在看到對方眼中的寒意後,終是點了點頭。


    “陛下病情已有良方,卻是不能依仗那些宵小,雪女宮的事情,如何通傳出去,就不用本督教你了吧?”


    “不用不用,這哪能勞煩千歲,下官省得,下官省得。”


    “這就好。”


    ……


    李乘風看著那人負手離去,看著那人登上馬車,看著那人漸漸走遠。


    他臉上的恭敬這才隱沒下去,用力搓了搓臉,大聲咳嗽幾聲,這才舒心地喘了幾口氣。


    “來人。”他喚了聲。


    有小廝從樓梯處噔噔上來。


    “通傳下去,往後三日的邸報,皆由本官親自撰寫。”


    “是。”


    小廝領了命,快步退下。


    李乘風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看著暮靄之下的皇城,忽地歎了口氣。


    ……


    傅承淵站在福樓觀望,看的方向恰好便是欽天監所在。


    福樓高而寒,臨近傍晚,凜凜北風。


    “事情查的怎麽樣了?”他問道。


    身後有人應道:“一月之前,魏央的確與諸葛伯昭會過一麵,至於談了什麽,這個就……”


    “想不到諸葛此番竟會同他聯手,還真是心狠啊。”


    傅承淵歎了口氣,“那些快死的老家夥見不得光,連半分氣息都不敢露出來,隻能用外麵的活人做些算計。想來,他們不日便要回來了。”


    “需要小的半路動手嗎?”


    “動手?那女娃得了諸葛伯昭的冥刀真傳,又自幼在天牢學藝,一身本事。宗師之下,又有幾人能拿下她?”


    “他們此行必走水路,小的可以在江上動手。”


    “這等無謂的傷亡沒有必要。”傅承淵想了想,然後道:“而且,諸葛伯昭也不一定真的就站在他那一邊。”


    “這樣,備上厚禮,本輔親自去一趟七顧齋,拜會一下諸葛家的那些老家夥。”


    “是。”


    ……


    北涼州,擎蒼雪山,山腹。


    兩道身影相互扶持著,一腳深一腳淺地艱難前行。


    這裏的天黑的更快,日頭眨眼便看不到了,隻有高山遮擋的陰影,以及從遠處出來的凜冽寒風。


    風裏帶了雪粒子,打在身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孟岸臉色蒼白的可怕,但仍是扶住了身旁的那人,即便雙眼被風吹的有些撐不開了,但還是努力睜大,辨別著方向。


    因為身邊的人看不見,此時在穀中風大,隻靠聽當然不能做什麽。


    “撐住啊一定要,咱們好不容易活下來,可不能就這麽死了。”孟岸低咳幾聲,艱難開口。


    身旁的焦瓚隻是用頭碰了碰他的肩膀,uu看書w.uuknhu說不出話來。


    本來在地宮裏,兩人虛弱脫力,他是沒受什麽傷的。但因為地宮崩塌,湖水倒灌的時候,他為了救助傷勢頗重的孟岸而被石柱砸到,傷了內腑,這才愈加虛弱。


    而且,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


    “他們來了。”焦瓚低聲道。


    風聲之中,傳來不一樣的聲音。


    那是衣袂的嘶響,以及暗藏的殺氣。


    孟岸將斷劍握了,扶著焦瓚到了背風的地方,從懷裏取了個瓷瓶,一股腦將裏麵的丹藥吃了。


    “你瘋了!”焦瓚匆忙去打落,但打掉的隻有空瓶。


    “現在都這樣了,活不活的,就看老天給不給麵子了。”孟岸咳嗽幾聲,吐出幾團黑血。


    他用腳踢了雪過去蓋上,小心看了眼一旁的人,這才鬆了口氣。


    “人在江湖小心鼠輩,可咱倒好,反倒是讓雪女宮算計了,真他嗎的。”


    孟岸搓了搓手,看著從風中漸近的幾道身影,笑了笑,“這些娘們兒,大爺我是真看不慣啊。”


    焦瓚也跟著咧了咧嘴,將腰上的繩劍解了,“風流才子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可咱爺們兒不能死在女人的手裏。”


    孟岸看他一眼,一笑之後,臉色便冷下去。


    他握緊手中的斷劍,大喝一聲,便衝進了狂風之中。


    喝罵與怒吼交織在兵器的鏗鏘聲中,焦瓚提了口真氣,嘶吼一聲同樣衝了過去。


    ……


    練劍者,劍心通明,劍意凜然,百折不撓。


    唯有誠與人,方可誠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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