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梓越將茶湊到臉前,小心地吹了吹,熱氣幾無,茶水已經漸漸冷卻了。


    他抿了口,輕笑,“那現在,顧總旗打算怎麽辦呢?繼續將我軟禁在這,沒有一點意義。”


    顧小年冷靜看著,忽地開口,“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對付你爹?”


    邱梓越一愣,將茶杯放下,“你是誰的人,大家都很清楚。”


    他沒有明言,但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在他的心中,認定是那位千歲要動他父親邱忌。


    畢竟,當今朝堂上的兩大勢力,一方是以魏央為首,另一方便是當朝首輔傅承淵。而邱忌,便是後者的人。


    政敵之間,捉拿把柄,彼此構陷是很正常的。


    隻不過讓邱梓越有些惱火的是,這一次竟然是因為自己而讓對方抓到了突破口,他心下還有些驚惶,若是對方直接將自己押赴東廠嚴刑拷打的話,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酷刑。


    所以,別看他現在一副臉色淡然的樣子跟顧小年說起來有來有往的,實際上他想盡快離開這。


    但現在不行,現在的監察司是坐在自己身前的人說了算,又是對方拿的自己,他不鬆口,自己走不了。至於蔡文斌,更是指望不上了。


    顧小年看著邱梓越,半晌,才緩聲道:“是你想多了。”


    邱梓越瞳孔一縮,還有些錯愕。


    顧小年說道:“我想對付的,隻是你,子不教父之過,你爹,不過是順手捎上的。”


    “你!”邱梓越猛地一拍桌子,剛要起身,便聽到刀鞘的機括之音,他看了眼,顧小年身邊的杜馳和方健的繡春刀已經出鞘近半。


    繡春刀的刀鞘裏有特製的機括彈簧,方便卡住刀身,以免挎刀者騰空挪移時刀柄朝下而滑出來。


    使用時隻需要一手輕按機關,彈簧自然鬆開卡扣。


    而這種金屬相接的清脆機括聲,也成了繡春刀的死亡之音,流傳甚廣。


    此時,杜馳和方健兩人便上前一步,眼神冷冽。


    這裏是南鎮撫司衙門,還在他們監察司的班房,若是自家上官顧小年因此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兩人難辭其咎,這屬於失職。


    顧小年擺擺手,兩人收刀退後。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邱梓越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顧小年,說道,“是大理寺的人說的吧,倒是想不到你還有大理寺的關係。”


    杜馳兩人相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詫。


    六扇門、大理寺和錦衣衛三方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雖然因為袁城在位時從他們手裏搶了不少案子,三方明裏暗裏一直不合且有些齷齪,但畢竟都是為朝廷辦事,所以從未有過什麽大亂子。


    六扇門歸屬刑部,可以說是朝堂大臣這一方;大理寺是當朝神皇女帝提拔起來的,傳聞前任大理寺卿更是其年輕時的藍顏知己,因此說是她個人的機構也毫不為過;而錦衣衛與東廠一樣,曆代聽命於皇帝,隻不過現在魏央大權在握,將廠衛都抓在了手裏。


    但總歸來說,三方各不相幹,彼此也不沾泥水,他們乍一聽到顧小年竟然可以托大理寺查案,一時間心中自然升起些猜想。


    莫不是那位千歲跟大理寺有了什麽牽扯?或者說,是與當朝首輔有了瓜葛?


    杜馳兩人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正色,沒有其他情緒。


    他們知道自己隻是小人物,這等事情牽扯不進去,也不敢牽扯進去。雖然現在很想抬腳走人,但顧小年沒發話,他們就隻能杵在這。


    ……


    “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顆佛心道心,人有色心,無可厚非。”


    顧小年無聲一笑,瞳孔幽深,眼神冷冽,“但不能讓人嫌惡,那樣的話,就該死。”


    清晰的殺意在他眼中浮現,殺氣而出。


    邱梓越瞳孔微張,心神本就不定,此時被殺機幹擾,右手下意識拂出了手邊的茶盞。


    他是後天三重的境界,氣遊周身之時,隨手一擊便可摔碑裂石。此時內力調動,隨手打出的茶杯便像是離膛的鐵球,風聲刺耳,直射對麵那人的麵門。


    顧小年笑了,他說這麽多,就是要亂邱梓越的心境,然後借機出手。


    先前邱梓越說的不假,自己不敢直接殺了對方,僅憑一個無常簿,能將他拿下,卻不能作為殺死對方的依據。


    如果自己動手殺了邱梓越,那自己也就活到頭了。


    俠以武亂禁,這個世界是有武功,但同樣也有律法。


    他說的要銀子什麽的也是真的,如果能從對方身上榨出點什麽來那肯定是很賺的,畢竟殺人摸屍,他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發財的機會有點是點。


    顧小年抬手,修長的雙指點出,茶杯上因內力攜帶的力道消散,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指尖。


    “邱公子,你該當何罪啊?”他輕輕眨眼,語氣平緩至極。


    從邱梓越甩出茶杯偷襲,到顧小年接住出聲,一切不過是電閃而過。


    邱梓越雙眼一突,身下座椅爆碎,腳下石板瞬間被巨力踩裂。uu看書.uukanhom


    他整個人竟是借力而起,宛如平地而起的旋風,直接撞破了房頂。


    他心中暗恨,自己還是大意了,竟然會被對方刺激出手。


    “此番過後,神都怕是不能待了。”邱梓越想著,輕功施展,便要朝外掠去。


    “什麽人,敢在南鎮撫司撒野,活膩了!”


    數道身影從南鎮撫司各處湧出,有的手持弓矢勁弩,有的則直接端著火器。


    他們便是劉嵩的千戶衛所的錦衣衛,負責維係南鎮撫司衙門的日常安全。


    邱梓越怒眼圓瞪,在房頂簷上站定,當他看到四下湧出越來越多的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後,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無數漆黑的火槍槍口正對著他,那些強弓勁弩泛著冷光,夕陽的餘暉灑在邱梓越的身上,讓他感到無比淒涼。


    “顧小年!”邱梓越猛地嘶吼一聲,語氣蒼涼,今日前他還是府中的浪蕩公子,神都裏交友廣泛的紈絝少爺,現在,卻是要變成個死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導致的。


    顧小年從班房裏施施然走了出來,慢慢踱步到邱梓越所站的屋子大院下,他的身旁,便是一臉怒氣匆匆趕來的劉嵩。


    “這是怎麽回事?”劉嵩見了他,原本儒雅的臉上此時盡是隱含的怒意,他麵色本就是黑的,此時看起來更是有些滑稽。


    他當然認得邱梓越,因為對方是邱忌的兒子,對於這些神都裏有名的紈絝子弟,他當然有所記憶。


    顧小年笑了笑,“如大人所見,邱梓越出手襲殺錦衣衛,意圖逃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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