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看著身前六人,勉強一笑,“這次的撫恤應該會多一點。”


    說完,他直接轉身,“去班房。”


    身後,鄧三看了眼宋輔,對方眼中無奈之中還有些希冀,他暗歎一聲,雖然新來的總旗聽說是背靠那位千歲,但領他進南鎮撫司衙門的是誰?


    段曠,魏千歲身邊的八侍從之一,而他的結義大哥俞文昭,也就是八侍從之首,便是北鎮撫司的指揮同知。


    錦衣衛中的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各二,有實職卻沒有實權,平時往往隻是出謀劃策,以及幫鎮撫使下決斷做參考等等。


    但畢竟是錦衣衛中的真正高層,他們遞話還是有用的。


    這類人,若是為善,作用一般;若是屍位素餐,產生的效用不過泛泛;可若是為惡,必然是國之大賊。


    自古以來,無數忠義之士,便是死在了此等人的讒言上。


    因此,鄧三並不看好顧小年會改變這些,或者說,他不相信顧小年在那位千歲心中的地位,會比那八侍從還要高。


    他們無聲地跟在眼前少年人的後麵,心思各異。


    ……


    班房之中,邱梓越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捧了杯冒著熱氣的茶水,輕輕抿了口,做足了姿態。


    “一直想喝一喝錦衣衛的茶水,沒想到這麽難喝。”他將嘴裏噙著的茶朝旁邊一吐,幹淨的地上便多了些水漬。


    對麵坐著的方健握了握拳,就要起身,卻被一旁的杜馳按住了手腕。


    他們臉色都不好看,可對方是兵部侍郎之子,在當今大周,兵部是六部之首,因此邱忌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雖然隻是一個侍郎,但也不是能輕易得罪的。


    杜馳穩重,有些過分的小心,他更多的是保全自身以及身邊親朋好友,因此不願意過分得罪邱梓越。而這,也讓後者自覺找到了可以脫身的機會。


    “杜小旗,你們今天抓了我,就不怕我爹知道了,把你們的家人也抓進天牢?”


    邱梓越吹了吹杯中茶水,淡淡道:“他顧小年截胡了我小妹的總旗位子,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可與你們錦衣衛沒有幹係啊。”


    杜馳聽了,臉色沉著,“邱公子是在威脅我?”


    邱梓越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沒有,我隻是在說事實,顧小年孑然一身進了神都,混不吝一個。可你們不同,每天當職之後,家裏還有人在等著吧?你們一個月的俸祿才多少,犯不著為了別人把命搭上。”


    “大哥,”一旁的方健聽了,眼含怒火,看著杜馳。


    杜馳輕輕搖了搖頭,沒出聲。


    邱梓越見了,眼裏也生出些不耐,他離開的機會隻有在顧小年沒回來的時候,所以別看他現在看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裏很急。


    “隻要你們放了我,白銀千兩雙手奉上。”邱梓越雙手拿緊了茶盞,話語略帶急切,“若是你們怕顧小年事後追究,我還可以托人將你們調到其他衛所,甚至是進兵部任職都是可以的。”


    “這麽厲害啊?”


    不待杜馳兩人答話,門口便傳來一道略帶調笑的聲音。


    邱梓越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背對著殘餘的日光,顧小年走進來。


    “總旗大人。”杜馳方健二人連忙起身抱拳。


    “邱公子開出了這麽好的條件,你們不考慮考慮?”顧小年隨口問道。


    杜馳和方健相視一眼,隻是低頭不語。


    顧小年笑笑,坐在了邱梓越的對麵。


    “看來兵部侍郎這個官,很有錢嘛。”他說道。


    邱梓越眯了眯眼,將身子靠在了椅子上,隻是用茶蓋拂著茶沫,並不言語。


    一千兩銀子,就算是按照邱忌的俸祿,那也要二十多年才夠。


    他知道剛才的話被顧小年聽去了,而通過這幾次的簡單對話,他也看明白了,這是個會抓人話柄的人。


    尤其當對方還有無常簿的時候,那是無風都能給你起三尺浪的東西,也是南鎮撫司監察司最令人恐懼的地方。


    所以,他不想說話。


    顧小年看著他,忽地開口,“你想離開這兒?”


    邱梓越抬眼,“怎麽,你煞費苦心地把我弄來,會輕易放我離開?”


    顧小年攤了攤手,“當然,我對你不感興趣,但對銀子感興趣。”


    一旁,杜馳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邱梓越眼神略低,看著一臉平靜坦然的顧小年,心裏也有些抓不準對方在想什麽。


    “你要多少?”他試探開口。


    顧小年笑了笑,“三千兩。”


    “不可能。”邱梓越直接拒絕道,“我拿不出這麽多銀子。”


    “等價值的東西也成啊。”顧小年輕聲道:“比如什麽玉石古玩、丹藥功法,隻要值錢的,能賣錢的,都行。”


    邱梓越眼神變幻幾下,最後卻是曬然一笑,“你還是怕了。”


    顧小年眉頭微挑,沒說什麽。


    “無常簿是你們監察司編織罪名的東西,但它不是證據,你能拿人,卻不能殺我。”


    邱梓越心裏平靜下來,說道:“我爹很快就會來救我出去,uu看書 ww.uuknshu 你沒把我送去詔獄,便是為了讓他白跑一趟,給你拖延時間。你用銀子試探,是故意讓我行賄。”


    “官宦者,賄賂錦衣衛,杖三十,流放兩年。你果真好狠,若是我真能拿出銀子,你還能借此將我爹也拿了,一箭雙雕。”


    邱梓越看著麵無表情的顧小年,冷聲道:“本公子之前還以為你不過是個鄉下來的泥腿子,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心計。”


    他心中驚訝絲毫不減,同時更伴隨著深深後怕。


    同時,也不由得多想,此人是不是那位千歲故意安排進來,這次明著是對付他,實際上是想動他爹邱忌。


    邱梓越忽地想起顧小年抓自己時,在西坊市的街上說的,是‘兵部侍郎邱忌縱容其子’,他瞳孔驟縮,一瞬間明白過來,對方從一開始打算對付的,便是自己的父親。


    他猛地抬眼看向對麵坐著的那人,端茶的手有些不自覺的顫抖,他忽然希望父親不要來了。


    顧小年輕輕噙了口茶,然後將茶杯放下,在桌麵上輕磕出聲。


    一旁的杜馳和方健額上已是出了一層冷汗。


    “要是神都裏的紈絝都像你這般,那還真的是,讓我很難舒服啊。”顧小年說道,語氣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邱梓越暗自冷笑,自己是紈絝不假,可他憑什麽能以區區侍郎之子混進這神都的勳貴圈裏?


    他會演,會偽裝,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表現出什麽樣的姿態,既能討得別人歡心,又不會落了身份。


    每個人都是複雜的,隻不過有的心眼會少一點,有的會多一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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