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法術傍身,但是李廣元也讀過幾年書,知道自古從無以法術成就事業的,不論是早年的太平道,還是最近的白蓮教,無論起事的時候如何的喧囂一時,如同狂風暴雨一般,最終都是落敗的結果。


    雖說李廣元認為自己為得是為大明“正統”出力,但是以這樣的怪力亂神來起事,他心裏還是覺得有欠底氣。


    澳洲人的大炮快槍,他們都是見識過的。因此他常常在羅和圖麵前滴咕,說要自家能有那麽幾支就好了。


    這事倒是正中羅和英的下懷。於是他立刻安排羅和圖去采辦槍支。這才有了這筆交易。


    “隻是這快銃太貴了,十五支銃、千枚銃子就要了二百兩銀子。”聽了羅和英這話,李廣元不由得又肉疼了起來。二百兩銀子才買了這些許,髡賊可是人手一支快銃。


    “若是南洋銃,且不說極難搞到,就算能搞到,外麵的行情一支便要而要三十元,還不配子藥。”羅和英道,“欲成大事不拘小節,更不惜財貨身家。到時候你老爺高舉義旗勤王,待到天兵收複廣州,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麽?”


    他多次攛掇李廣元毀家紓難,將全部錢財都拿出來購置武器,招募壯丁,練一支幾百人的精銳。一旦起事,李廣元帶著那些八仙會的“神兵”去和髡賊硬拚,他和侄兒便可借統帶之便利將隊伍吞並。


    雖說海象法師傳來的消息說朝廷很快會大軍南征,到時必然以雷霆萬鈞之力攻入兩廣,犁庭掃穴――髡賊的日子不多了。話雖如此,羅和英也知道這事怕沒那麽簡單,區區一個建奴,朝廷打了一二十年也是敗多勝少。熊督在兩廣亦是一敗塗地,何以見得南征大兵一到髡賊就會“灰飛煙滅”?


    花李廣元的錢,拉他羅家的隊伍,這就是羅和英的如意算盤。到時候朝廷大軍取勝自不用說,論功行賞少不了自家;若是南征不順,朝廷吃了敗仗,他有這支人馬,朝廷也會重用他。


    李廣元哪裏知道他的算盤,聽他勸說不要心疼錢財,當即苦笑道:“不瞞賢弟,我這裏食指眾多,家累甚重,還有裏裏外外這許多的宗親要照應。如今練了鄉勇,已經是入不敷出了,我雖有心要多買,實在是拿不出這許多錢財來。”


    說罷,他即心痛又珍惜的看著這些鳥銃,仿佛看著一堆寶貝似的。忽然他問道:“這子藥隻有一千枚,戰陣之上打完了可怎麽辦?”


    “無妨,銃子我們自己也能熔煉,隻是火帽是用秘法所製,到時隻買火帽便是,可以儉省不少。再者這戰陣之上,不論是官兵的鳥銃還是髡賊的快銃,至多不過放射七八次,如今一支槍配八十發子藥,打上十場仗綽綽有餘。”羅和英故作不介意的說道,“再說這快銃也隻是在遠處擾亂髡賊所用,真正要破髡的還是請黃仙姑施法後,鄉勇們刀槍不入,揉身近戰。隻需近身後,髡賊的銃也放不了了,髡賊人少,鄉勇們就算幾個打一個也總是能贏的。”


    說到黃仙姑的法術,李廣元似乎又有了信心,“黃仙姑說這符水煉製甚是不易,緩急之間不知道能不能使的上。”


    羅和英心中暗罵這“仙姑”還在故弄玄虛的搞錢,他隻能說道:


    “符水用在正麵破陣之時便可,隻需有人衝至髡兵近身,剩下的就好解決了。”


    “最近村裏來了髡賊的木偶戲班――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李廣元有些擔心。


    羅和圖也覺得這木偶戲班來得蹊蹺,他這幾日都在外麵奔走,昨日聽說侄兒馬上就要回來這才來到李家圍。一進村子就遇到海象法師打發來人,警告他要小心,村裏有髡賊的眼線活動。


    來得不僅有木偶戲班,還有早些日子不知去向的田家的女人。原本以為她是被人拐賣了,前幾日突然又回來了,不但裝束一新,帶了許多新玩意回來,還在村裏說了許多髡賊的好話,勸說村裏的婦女一起織席子販賣,搞什麽“織席社”,十分可疑。


    一時半會間他也無法判斷木偶戲班的來意,更不知道這田家女人的來意。沉吟片刻道:“眼下我們還是小心為上――還是照舊按照海象法師的安排,不顯山露水,外鬆內緊。看看情形再說!”


    李廣元點頭道:“開壇修法這些事如今是停了。不過這些事在村裏是盡人皆知,村裏人嘴不嚴,免不了會漏出去。”


    “漏些出去也不打緊。開壇修法拜神又不犯法,你這裏也沒什麽違礙的物件。髡賊不是最講依法辦事麽?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不會怎麽樣的。”李廣元寬慰道,“真要知道了什麽,早就派兵過來了。你且放心就是!”


    李廣元聽他這麽一說,略略安心。羅和英繼續道:


    “這逍遙墟是個要害地方,我準備在那裏設一處耳目。過幾日我親自去探一探做個布置。隻說是李兄家親戚,在墟市上置地開鋪戶以為耳目。這事還得請李老爺幫忙,請個靠得住的人做向導。”


    在逍遙墟開店,這是他和海象法師商量過很久的事情。這裏不僅是本地的交通要道,髡賊進出的門戶;更重要的是,前不久,在墟市上設立的髡賊的一個“派出所”,來了五個警察常駐。


    髡賊過去到逍遙墟隻是過路,現在已然將觸角滲入了這裏。不能不多加注意。


    “這事容易。明日我就找個熟悉逍遙墟的人過來聽你使喚。”李廣元聽他安排的妥當,心情大定,又詢問了一番這快銃隊的訓練事宜,這才回了內宅。


    羅和英回到自己所住跨院,羅和圖便迎了上來,和羅和英詳細的說了一遍這次押送路途所見。羅和英聽完,又將買來得快銃把玩了一番。這果然就是上次海象法師拿來得弗朗機快銃。


    這種快銃是最近才開始出現的,因為是從佛朗機人手裏販運來得,故而得名。據說和髡賊的快銃不相上下。


    他曾經悄悄地試射過這種快銃,和髡賊販賣出來的南洋銃做了對比。單就威力、裝填速度等各方麵兩支快銃不相伯仲,但是南洋鳥銃槍身更為精致輕巧,而且更為結實:南洋銃放射十幾次之後,除了銃筒發熱之外,並無其他變化,而這佛朗機快銃銃口、銃身就出現了明顯的膨脹,射擊的準頭也掉了很多。相比之下,南洋銃隻是槍管略有膨脹,準頭還能維持住。


    從外觀來看南洋銃的槍管密合無縫,渾然一體,不知道髡賊是怎麽做出來的;相形之下,佛朗機銃和官兵用得鳥銃一般無二,槍管都有接縫不說,還有好幾道抱箍。


    縱然羅和英不懂冶煉製造,也能看出兩者的製造水平有極大的差距。隻能說這佛朗機快銃是除了髡銃之外最犀利的火器了。有了它,至少可以和髡賊正麵一戰了。


    他們已經暗中搜集了一些南洋銃,但是數量實在有限。這快銃隊要成型,還得繼續忽悠大戶們拿錢出來。


    他向羅和圖交待道:“李老爺如今組快銃隊,你是教頭,記得一定要把這快銃隊牢牢掌握。”


    羅和圖跟隨族兄戰過三良,對髡兵是有直觀認識的。當下不由得問道:“大哥,再怎麽練也不過是十五支快銃,加上咱們手裏有的,也不過二十多支。那髡賊可是人人都有的,也已經訓練多時,這快銃隊練的再好,髡賊的大隊人馬開來也不濟事。況且髡賊還有各式大炮……”


    羅和英微笑的看著羅和圖發著牢騷,等他說完,這才說道:“這十幾支快銃自然是不頂事的。不過,我們又不是要以堂堂之陣對決煌煌之師。隻要你把這快銃隊練好了,打痛了髡賊,打響了名號,讓那些還在觀望的人好好看看,髡賊也不是三頭六臂,戰無不勝的。隻要他們有了信心,一起合力滅髡,我們才有勝算。”


    他歎了口氣,又道:“就算是這次事敗,隻要我們能保住這支快銃隊,這亂世裏便有安身立命的本錢!說不定朝廷聽到了這些消息,也會有人來查驗,到時候一番運作,搞不好也能有個官身!”


    “官不官的無所謂,我就是要跟著伯父,多殺幾個髡賊,好報破家滅門的仇。”


    聽到羅和圖提起破家滅門的血仇,羅和英不由得將牙齒咬的嘎吱嘎吱作響。沉默半晌,羅和英才抑住胸中的恨意,說:“八仙會這些旁門左道搞得花樣,聲勢雖然浩大,不過是湖弄愚夫罷了,能不能戰過髡賊還兩說;便是朝廷南征的大軍,也未必能指望。你一定要好好的操練這快銃隊,不要吝惜錢財,厚結人心!”


    “是!”羅和圖低聲應道。


    說著他緩了口氣,“這一路來你也是辛苦了,這幾日李家圍辦社戲,你也好好鬆快幾天。社戲一畢,快銃隊就要開始訓練,到時候怎麽挑人,再好好籌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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