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聽得很仔細,應該說財政金融省的方案還是很細致的,條條框框,方方麵麵,可執行性也比較強。不是純理論的瞎指揮--這原本是他最擔心的。


    聽完了計劃介紹,劉翔咳嗽了一下,說道:“財政金融省和中儲行的方案我覺得是可行的。不過這套方案要實施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發行新貨幣需要一個龐大的網絡來提供支持,而他們在廣州的“有關部門”全都不夠用。除了警察機構初具規模,其他基本上是空白。


    方案中幾個必需的機關和企業。隻有德隆銀行在半年前開始布局,增加了新得支店,大致覆蓋了城區、各關廂和城郊主要集鎮的商業街道。其他的要麽連個架子都沒有要麽規模太小,根本起不了作用,都得逐一搭建和充實。人員上的缺口也不小。


    “……我的想法是現在屬於國有控股的萬有、婦女合作社應該盡快到廣州來開設分號。地點可以任選,網點要盡可能多設一些,吸引市民使用新貨幣。”鄭尚潔說,“店員夥計可以在廣州招募,隻要再派遣一部分業務骨幹過來擔任領導就可以。”


    張易坤也趕快說:“地方我們有得是,大世界本來就是主要吸納元老院的商業企業。不止這些企業,我看商業口還可以多開設一些新得商業企業。比如餐飲業。增加貨幣回籠渠道。”


    林佰光說:“大昌是不是和德隆一樣,在城區和附近較大的商業市鎮上布置一些點--它現在的重要性和德隆是一樣的。這些點既可以批發也可以零售,作為米價的一個風向標。”


    陳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了幾筆:“這個需要協調,不過我覺得問題不大。”


    劉翔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很擔心的事情,就是我們的輔幣。輔幣可是沒有金屬貨幣的--老百姓到底願意不願意把銅錢換成紙幣?對老百姓來說,銀元他們很少用得上。大量需求的還是小額支付手段。現在最小麵值的銀幣差不多也要2錢銀子--有點大。”


    陳策微微一笑:“老劉,你知道錢籌嗎?”


    “不太清楚,籌碼?”


    “這是一種代幣。是商戶自己發行的,用竹子製作。其性質和紙幣一樣,是一種信用貨幣。在清代中晚期的江南一度很流行。”陳策說,“你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東西嗎?”


    “因為缺少小錢?”


    “因為當時市場上充斥著劣幣。”陳策說。“和今天的大明的情況一模一樣,商戶百姓深受其害,但是小額支付又是須臾不可少的。於是就出現了這種材質毫無價值的代幣。它的信用,靠發行的商店自己維護。也一樣可以流通一個鎮,有的甚至可以流通十幾個鎮。”


    “你是說老百姓會因為劣錢太多而接受我們的小額輔幣?”


    “對,不僅如此。”陳策看了眼孟賢,“小孟給我們的金融報告裏,多次提到過廣州乃至整個廣東嚴重缺少小額輔幣的情況。”


    “是的,”孟賢說。“有不少商戶是私鑄銀豆來當輔幣的。”


    大明是個不太注重鑄幣的朝代,市麵上曆代銅錢混用,鈔法崩潰之後為了解決通貨不足的問題又準許商民私鑄銅錢,成色極劣,部分流出到東南亞的銅錢被歐洲人視為“鉛片”。崇禎朝為了解決財政困難又在各地大量鑄幣,銅錢即濫又劣。市場上的小額輔幣的幣值極為混亂。


    “……所以我們認為小額輔幣使用紙幣是行得通的。”陳策說。


    這套說辭並沒有完全說服劉翔,不過他也提不出更好的辦法。


    為了進一步減少目前行政費開支中白銀銅錢流出,會議決定在新幣沒有發行前。對全體北上幹部采取供給製,不發現金;對在本地新招募留用的人員。隻發折價的米和布。不發白銀和銅錢。除了必需的工程款項結算和現地調達物資貨款外,嚴禁使用白銀和銅錢進行支付。


    劉翔說:“在發行新幣前,我們另一項工作就是穩定糧食價格。”


    按照綜治辦在市場上的每日價格報告,廣州的平均米價大約在每石一兩三錢上下--比之他們入城前已經上漲了一錢。這顯然屬於“恐慌性上漲”,因為時局動蕩,市民爭相購米儲存引起上漲。但是眼下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市麵平靜,理論上應該有所回落,但是米價還在穩定的上漲。這說明糧商們並不看好後續的稻米供應。不過,這還在正常範圍內:每年這個時候米價都是往上走得,要等到夏收過後。本地和外地糧食相繼上場,糧價才會下落。


    整個廣州城區確切的人口數字還沒有出來的,不過按照已有的數字和估計,廣州城番禺南海兩縣的常住人口,大約在三十萬人上下。即使按照每人每月14公斤的標準計算每個月的消耗量就超過了4000噸。這可是個驚人的數字。


    劉翔不清楚廣州的民間存糧情況,但是有一點元老們都是知道的:廣東是傳統缺糧地區,明代晚期就是好年景的收成也隻夠維持半年。江西湖廣雖是明代的主要產糧區,但是有五嶺阻遏,所以並不能有效供給廣東。大宗糧食基本上靠廣西供應。所以城內的糧食存量不會很大。眼下來自廣西的糧運已經中斷,廣州這個特大消費城市的糧食供應就全落到新政府的頭上。


    現在又是三月份,正是農村青黃不接的當口,糧食不足無力供應城市。過去傳統的外來糧食貿易中斷,繳獲的糧食又很有限,如果不能有效穩定糧價,別說發行新幣,先來個“米暴動”就會讓元老院在廣州顏麵掃地!


    但是恐慌情緒已經悄然滋生。和大昌有業務往來的一些米行老板已經在擔憂今年的外地米到貨情況--廣西的稻米顯然不能指望,而廣東本地又隻有雷、廉、高三府是大宗糧食產地,下半年的供應匱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會議上決定在取締牙行之後由大昌擔任廣州的糧食總批發商,以“指導價”向各米行批發糧食。先將市場穩住。


    “企劃院已經答應這個月先運5000噸糙米,下個月再運20000噸。這些糧食都是專供廣州的,目標是確保廣州有四到五個月的儲備。”陳策說。


    劉翔吃了一驚:“企劃院手裏有這麽多糧食?”


    他記得糧食一直是元老院比較緊張的“管控物資”,畢竟以他們的農業生產能力來說,供養龐大的工業人口、行政人員、軍警和學生已經是很大的負擔了。如果沒有糧食進口,元老院是根本不可能養活這麽高比例的非農人口。


    在元老院治下雖然沒有實行統購統銷體製,但是糧食始終是第一級管控物資。


    “當然有。”陳策說,“我也可以向你們透個底。這是政務院全力協調的結果。從這個月開始海南島、台灣、濟州等所有公家食堂的主食都改為米粉幹了,同時企劃院還增加了稻米進口的額度--所以咱們在廣州隻能成功不許失敗”


    與會的元老們從這話裏都意識到身上擔子的份量。米粉幹裏是摻雜了25%的薯幹粉的;而稻米進口多了,其他原料的進口勢必就減少了。這相當於是犧牲了大眾的利益來支持這次廣東的幣製改革。


    劉翔沉重道:“這是拿舉國之力在支持我們啊。”


    “沒錯,你們能意識到就好。”陳策自己也語氣沉重,“眼下我們剛剛光複廣州,人心不穩,還要搞幣製改革,正是投機奸商興風作浪的好機會。事情不會一帆風順的。”


    ……


    大昌廣州分號原本隻是在廣州東關外有靠近珠江水道的地方設了一個門臉。門臉不大,也不顯眼,倒是後麵的倉院和碼頭大得出奇。每到夏秋時節,這裏便門庭若市,後門的碼頭上也泊滿了運糧的船隻。


    大昌幾乎不涉足廣州的米糧交易,即不買也不賣,它隻收四鄉八鎮送來的糧食。有時候也收銀子和各種土產雜貨。收到的貨物直接裝上船就運到香港去了。


    三月原本是大昌最冷落的時候,此刻碼頭上卻泊滿了船隻。從香港島用小火輪牽引來得駁船吃水線壓得很低,上麵嚴嚴實實的蓋著蘆席。


    挑夫們日以繼夜的往倉庫裏搬運者草袋--不用說,裏麵裝得是都是米。


    就在距離大昌不遠的地方,大世界的專用碼頭上,同樣泊滿了從香港島來得駁船,蒸汽吊車發出噗噗的響聲,吊起貨物放到鐵輪車上,一列一列的送進倉儲區去。


    林佰光在大世界最高處的瞭望台上看著這一幕。從光複廣州開始,從香港來的拖輪班次就翻了好幾倍。大量的糧食、布匹、食鹽和雜貨從香港島運到大世界,原本空蕩蕩的倉庫現在已經被填滿了大半。後續的還在源源不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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