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諾走後,共產黨的隊伍好像也走光了,街上再也不像先前那麽熱鬧。


    我抱著那堆包子站在街旁,餓了,吃了兩個,到得下午時,包子好像有點變餿了,可是卻因為是一諾送我的,我舍不得扔。


    心中還是有點癡癡呆呆的,不相信自已碰到了前世的一諾。


    現在直盼著黑少快點回來,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多神奇啊。他不但長得樣子跟後來一樣,聲音性格好像也都一樣。而且,對我,也是一開始就好得不得了。


    他說要我等他一個月,一個月來這裏再見我。如果不是他就是犧牲了,不,他怎麽能犧牲了,我一定在這裏等他回來。


    忘了許多事,忘了來這裏是做什麽的,忘了百媚的告誡,回到過去你就回不來了。可是這一切的理性,在碰到一諾的前生後,我全忘了。


    快天黑了,我開始著急張望,黑少怎麽還沒回來。


    林覺民也開始著急,不時問我,黑醫生,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我被他問得更加心急。正在這時,卻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正騎著一匹馬向我們飛跑過來。


    走到近前了,真的是黑少,他跳下馬來,臉上盡是焦急煩惱的表情。


    我和林覺民迎上去,黑少,你真的偷到馬了?


    黑少點頭,拉過我。


    黑少,我找到——


    他卻不等我說下去,打斷我的話說,小涵,日本鬼子馬上要進這座城了。我在路上碰到他們的。林先生,我現在暫時還不能和你回到1912年去,因為這個城的老百姓,如果現在不及時疏散的話,都會被日本鬼子殺光的。


    黑少,共產黨不是在城外保護老百姓嗎?


    唉,我知道。但是共產黨隻有一千多人,而鬼子那邊是幾千,還有坦克大炮,聽說還有空襲。共產黨小米加步槍是鬥不過的。


    啊,我心裏一沉。呆在那裏,一諾在裏麵。


    小涵,你和林先生幫我照看這些馬,就在這裏,不要走動,我去叫老百姓馬上撤退。


    他也不等我說話,把馬韁繩遞到我手裏,就急急去了。


    隻見他走到大街上,大聲說,鬼子就要進城了,大家快跑吧,大家快跑。


    但是沒有幾個人理他。


    如此反複許多遍,喉嚨喊啞了,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偶爾有幾個人聽他說的,也隻是聽到後小跑著消失了,對全城並沒有多大影響。


    黑少急了,沒了辦法,隻得站在一個高台上,把從日本軍那裏偷來的手槍朝天放了一槍,這一下唬了許多人。


    他大聲喊,鬼子就要進城了,大家快點跑!不然來不及了。


    下麵有人仰頭提出異議,你亂講吧,共產黨剛開到城外去保護我們了。


    大家注意了,我沒有騙大家,日本鬼子的人很多,武器也很精良,你們聽我話,還是快逃吧。


    下麵的人開始轟動,竊竊私語。


    但是一會,一個尖聲尖氣的人說,大家不要聽他的,他肯定是奸細,他是想叫我們都跑了,就沒人給城外的部隊送吃送喝的,大家不要中他的計,不要聽他的。


    大家起哄,連聲說是。


    然後不再理黑少,沒事人一般,三三兩兩的悠閑走開。


    黑少獨自站在台上,焦急痛苦得沒有一點聲音。


    正在這時,聽到嗡——嗡的聲音,我嚇得抬頭,剛好看到幾架飛機從頭頂飛過。


    小涵,臥倒!黑少護著我仆倒在地,聽到轟隆轟隆的聲音,許久,抬起頭來,在炮火的餘境中,看到房屋倒塌,許多的人奔逃哭泣,開始三三兩兩的拖兒帶女的逃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空襲依然在繼續。許多無辜的百姓被炸得血肉模糊,腦袋沒了,身體還在前麵奔跑。


    這是如此真實和深刻的感覺到戰爭的可怖,還有日軍的殘忍。


    黑少扶我站起,躲避在一垛高牆處,說道,他們不相信我,沒辦法。大難在及,還這樣,唉——


    沒辦法了,小涵,林先生,我們隻能到城外去幫助共產黨了,我估計得不錯的話,現在共產黨應該已經跟日本軍開戰了。


    我們點點頭,黑少騎上馬,帶上我,林先生是鬼,可以淩風輕度。我們三個在炮火硝煙中一齊往城外趕去。


    黑少護緊我,看我兩手抱著一包東西,對我說道,雙手抓緊馬鞍,那東西是什麽,丟了吧。你這樣坐很危險的。


    我卻沉默著不肯,他隻得空著一隻手來,護著我。


    越往城外,槍聲炮聲就越來越密集。


    慢慢的看到如蘑菇雲一樣的濃煙,還有衝殺聲。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中在反複的計算著幾個數字。為什麽一諾1943年才隻二三十歲,


    為什麽他到2006年也快三十歲了。


    這其間五十幾年,如果輪回轉世,在地底再呆幾年的話。


    一種恐怖的推測占據我心。我緊緊的抱住胸前的包子。心中直祈禱上天。不要,請不要讓我眼睜睜再經曆一次。


    恩,小涵,你等我一個月。一個月打勝了我回來找你,一個月沒回來,唯一的原因就是我陣亡了。想起他說的話。心中突然像刀捅一樣,是劇烈的疼痛。


    馬越往前走,戰火硝煙越來越清晰,風把濃煙帶過來,嗆得我直咳嗽。


    看到人了,一大群日本兵像螞蟻一樣,端著刺刀密密麻麻的向一個山坡衝去。


    山腰山頂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屍體,他們全部穿著黃軍裝,身上的血跡與帽子上肩上的紅星一樣閃目。有的死了,卻還護著紅旗站在那裏,有的死了,身體卻被一把大刀撐在那裏,有的沒死的,被經過的日本兵用刺刀在進行第二次的屠殺。


    想起林覺民的與妻書,意映,我們何其有幸相愛,又何其不幸,生在現在的中國!


    眼眶開始濕潤,不知道是硝煙嗆的,還是因著一種恥辱和悲憤。


    我的眼睛掃過那些剛死不久的屍體,望向山頂。眼睛在那一刻定格,征征的站住不動。


    山頂上有個人正站在那裏,端著衝峰槍正在那裏發瘋一般的掃射。


    我認出了他,他是張一諾。


    緊緊的抓住黑少的手,人幾乎整個木了,黑少,你快救他,他是一諾的前生,他又要死了!


    眼淚發了瘋的流,因為極端的恐懼和悲哀。


    黑少蒼白了臉望著我,在一瞬間他全明白了。


    極快的,沉默的,他抱著我,淩空飛度,從日本兵的頭頂飛過。落在張一諾的身邊。


    可是還是晚了,一諾已經身中數彈,正慢慢的倒了下去。我在最後一刻,接住了他的身體。


    山下喊殺陣天,身邊到處堆積如山屍骨,血流成河。


    我抱著一諾的前生跪了下來,望著那張熟悉的血肉模糊的臉。


    張團長,張團長,建軍,建軍。


    我含著淚喚他。淚水滴在他的臉上。


    他對我微微一笑,丫頭,怎麽是你,我是不是死了,是幻覺嗎?


    我拚命搖頭。把他滿是血的手撫在我的臉上。


    丫頭,見到你真好。我原想著勝利後回來找你的。看來,是不行了。恩,不知怎麽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喜歡你。感覺很熟悉,我都懷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一諾,不是以前,是以後。一諾——


    周邊的喊殺聲震天,頭頂有日本的飛機飛過。此刻,我一點也不害怕,我隻想死,我隻想死。/為什麽,經曆一次還不夠嗎,還有再經曆一次。


    丫頭,這個,你送我的,我一直珍藏著。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漂亮丫頭送我東西。


    他把我送他的十字項鏈從貼身的衣袋裏拿了出來。我哭著點頭。


    丫頭,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找到你,我一定對你加倍的好,因為,這輩子沒有機會在一起,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到此時此刻,才明白,為什麽他在21世紀會對我這麽好,因為他是帶著前生的愛和遺憾死去的。


    可惜我明白得太遲,,因著自私看不清事實的傷害他離開他,最終失去他.如今卻又在過去的時空裏明白和獨自傷痛.


    一諾,這是為什麽?


    而他,張建軍,張團長,一諾,他扶著我臉龐的手卻已搭拉下去,他死了,死在我懷中。


    我有如木頭,跪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冥冥之中,是不是天意的安排。要林覺民來愛情診所找我,我和黑少回到這個年代,和前生的一諾發生這樣的故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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