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峰告別了張友良師徒,獨自一人踏上了歸途。


    在火車逛逛悠悠的車廂當中,他望著窗外的風景由綠色調漸漸轉為漫天的土黃,車廂和鐵軌相摩擦所發出的有節奏的震動聲如同一首催眠曲,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鄒重喜臨走前找到他說的那番話不斷在他的腦海中回響,那是來自前輩的賞識和同為拳擊手身份的惺惺相惜。


    這次陪練之旅讓全峰在上賽場之前便意外地遇到了鄒重喜,這對他來說,無疑意義重大。


    穿越回來之前,他對中國拳手的了解就是從這個在成名之後飽受爭議的拳王開始的,那個時候他聽得最多的就是鄒重喜又是帶著老婆孩子炒作,又是利用奧運冠軍的身份圈錢。


    好像奧運冠軍就不允許賺錢,就必須得是一個聖人,他憑空冒出來,來到人世間,拿到一個屬於中國的冠軍,然後這個人就不需要活著了,隻要把金牌和記錄留下,這個人馬上就去死,這個時候這個人才會獲得最大的讚美。


    可是他們忘了,鄒重喜的冠軍是他自己一拳一拳打出來的,為了拿到這個冠軍,他打著封閉上賽場,受的傷放在尋常人身上恨不能疼死,然後發個朋友圈像個巨嬰一樣向所有人撒嬌,他卻要忍著這樣的傷痛去訓練。


    全峰那個時候就對鄒重喜的負麵評價不屑一顧,人無完人,他看到的更多是鄒重喜那每一場拚搏之中,時刻散發著的那種來自於靈魂的篤定。


    篤定自己一定能夠成功。


    這次與他近距離接觸了三個月之後,這種感覺就來得更加直接。


    全峰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他知道在那個商業化程度更高的時代拳擊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尤其在鄒重喜得到奧運冠軍的那幾年,聞到他身上商業價值的商人如同吸血蟲一樣撲了上來,在這個群體的引領下,拳擊著實火熱了一陣子。


    可是在90年代的鄒重喜可不知道在未來,他是一定可以成功的,但是他就是能夠在一切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去相信他可以在拳擊上有一番作為。


    從這一點上來說,全峰不如他。


    那得有多麽強大的靈魂力量在內心支持著他,才讓他從一個山區裏瘦弱小孩一步一步成為了世界矚目的巨星啊。


    這三個月的接觸,給了全峰答案,而且他也體會到,那種內心的強大不止可以改變他自己,還可以與同樣的靈魂產生共鳴。


    全峰最初選擇拳擊這一行,除了強烈的愛好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看見過,他在未來見到過拳擊成功的樣子,所以他才敢於相信。


    而這一次,鄒重喜帶給他的觸動,則是讓他也在靈魂深處產生了某種篤定,此刻的他堅信著未來,一定會有無數的勝利在前方等著他。


    ……


    回到體校之後,全峰沒有多做休息,而是在放下背包之後,立刻出了門,他要去山腳下的修車廠,投入到對自己更加嚴苛的訓練當中去。


    任何一種習慣的改變都源自於將三分鍾熱度延續下來,而任何一種改變習慣的最好時機,就是現在。


    全峰在宿舍裏換了一套衣服,正準備出門,總覺得這屋子裏少了些什麽,他沒有太過在意,沿著他慣常走的那條路線,一路變速跑,很快便來到了修車廠。


    廠子的大門敞開著,院子裏不時傳來電焊的聲音。


    餘順利正在那邊幹活。


    全峰跑過去,在一輛拖掛車的底部找到了他,他正舉著噴燈往農用車的下麵焊油箱,見到他來了,餘順利臉上的尷尬稍縱即逝,隨即關了噴燈從車底爬了出來,將滿是油汙的手在工作服上蹭了蹭,說道:“你小子咋突然來了,”他招呼著全峰往平房裏走,抬眼看了一眼太陽,火紅色的日頭已經頂在山尖兒上了,“你還要訓練哪?”


    全峰沒在意他說話的語氣,簡單地應了一句:“啊,叔,我不去屋裏了,我中午剛下火車,下午來加練。”


    餘順利瞧著他,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中猜出些什麽來,他試探著問道:“你……沒見著我哥?”


    全峰說道:“啊,沒有,我放下行李就來了,在學校裏也沒碰著他,我以為他有可能在你這兒,反正我也要加練,就直接來了。”


    “啊,我哥你不在的時候他不上我這兒來,那什麽,你練吧,你要是找他,去屋裏,自己給他打電話。”餘順利憨厚地笑了,接著便像從他身邊逃跑一樣急匆匆地鑽進屋裏去了。


    全峰狐疑地目送他躲進平房裏,再也不出來了。


    他本想既然來了便以訓練為主,在他去浦口市做陪練之前,這樣的訓練是每天都要做的,餘順利也早就習慣了他們師徒倆占用他的場地,今天這是怎麽了。


    從他一下火車就處處都透著反常勁兒。


    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先給餘順吉打個電話再說,這麽想著,奔著輪胎製作的杠鈴去的腳步便轉了個彎,徑向平房去了。


    他一頭紮進屋裏,在向陽的房間找到了正舉著電話的餘順利,那老頭見他突然闖進來,隻好將手裏的電話遞給他,笑道:“那什麽,我哥正好打電話過來,你自己接吧。”


    全峰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接過電話來放在耳邊,說了聲“喂”。


    聽筒裏傳來了餘順吉的回應,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似乎沒什麽精神,全峰便問道:“教練,我回來了,您身體沒事吧。”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道:“小峰,以後你跟著胡同洲練吧。”


    說完便不再說話了。


    全峰聽完如遭雷擊,當場傻住了。


    舉著電話聽筒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那裏,回過神來想要張口問為什麽,這時聽筒裏隻剩下忙音了。


    餘順利見他麵色不好,便陪著憨厚地笑容,將話筒從他手中取下來,放在電話機上,說道:“孩子,我哥都跟我交待了,你以後要還願意來這兒練,你就自己來,我這隨時都歡迎。”


    全峰怒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餘順利安撫他道:“孩子,你別問了,我哥說了,現在這個狀態,你跟著胡同洲胡教練是最好的,是最有把握進國家隊的,你為了自己的前程,就好好跟著胡教練吧,跟誰練不是練,這後半句是我加的,你覺得呢?”


    全峰自打成年之後許久沒落過淚了,可今天不知怎麽的,感覺滿腔的委屈就憋在胸口,怎麽就出去陪練了三個月,還是餘順吉讓去的,回來之後他就像沒人要的狗,隨便甩給了那個家夥呢。


    全峰淚水在眼眶打轉,他強撐著眼眶,將它們憋了回去,一言不發地向門外走。


    餘順利趕忙拉他,“小子,你上哪去?”


    “你把教練家的地址給我,我找他去!”全峰此時也顧不上什麽禮貌了,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對著餘順利吼了出來。uu看書wwuukanshu


    餘順利苦勸許久,見他頑固地不聽,也來了脾氣,使勁扯了一把全峰的胳膊,讓他轉身過來。


    全峰激情上頭,差點就要與餘順利舉拳相迎,哪知道這老頭一個搖閃躲避開來,說道:“小子,你還要跟我動手?”


    全峰這才意識到錯了,趕忙將拳頭放下,低頭道:“對不起,叔,我就是著急,教練他到底是怎麽了?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連話都不跟我說清楚就不見我了?我錯了嗎?”


    餘順利見狀歎了口氣,說道:“孩子,他們單位那些事你就別摻和了,問了也沒用,你現在最主要的不是把拳練好嗎,跟誰練不也是練,這樣也不枉我哥教你一場,你要是覺得不行,這陣子我來帶你,我雖然不如他,但是他那套東西我看也看得**不離十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好好練,哪天你出了成績,回過頭來看,今天這件事都不算什麽大事,好嗎?”


    全峰終於冷靜了下來,望著餘順利的眼睛,他這才知道這老頭看起來憨厚,可從剛才的露的那一手來看,他真是藏的夠深,也難怪,他哥哥就是教練,作為弟弟的難免不被拉去當個陪練什麽的。讓他當教練,也能說的過去。


    全峰像要將滿腔的憤懣都用空氣稀釋掉一樣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說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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