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月飛入空中複又落下,慢悠悠站在水麵上,群馬具驚,卻在一瞬間忘了奔跑。水滴落,湖複靜,烙月輕點幾下,從湖麵躍上了草地。


    青草碧綠,又是一個春天。


    牧民們睜大眼睛,看著烙月從湖心憑水躍上草地上來,卻是無人尖叫,隻是將眼光隨著烙月。馬兒們都恢複了神智,繼續喝水,卻不去管烙月,隻有這一群兩條腿的動物,緊緊地盯著烙月,一步也未曾邁動。


    烙月剛在岸上站定,隻聽一陣馬嘶,舉目望去,遠處山坡上,一匹通體雪白,鬃毛及地的馬兒,正在揚蹄狂嘶。附近馬兒隻聽著一聲狂嘶,舍了水不喝,盡皆朝那白馬飛奔而去。


    牧民這才回過神來,抓住附近的一匹馬,飛身上馬,卻是要去攔著狂奔而去的馬。


    烙月笑道,這不是天山白馬王嗎?其實隻是他送給托婭的那匹小白馬罷了。


    隨即腳下發力,向山坡上的白馬飛去,風聲嗖嗖,烙月隻覺奔馬在自己後麵迅速移去,而自己片刻間已經來到了天山白馬王之前。


    白馬王一看飛來一人,舍了眾奔馬往南往東急奔,烙月微微一笑,並不急於跳上馬背,而是在草地上與馬齊奔。白馬長鬃後揚,在風中噗噗亂響,烙月長發也向後飛揚,帶起陣陣勁風。


    眾牧民隻見一黑一白兩個點在天交草地上一晃,隨即消失了。飲馬群追不上白馬王,這才停下了腳步,低頭吃草。


    而烙月卻是和白馬一道,沒命狂追。這白馬王,絕不服輸,非要超過烙月不可,而烙月隻是不及不忙,緊緊貼在白馬王身旁。


    久奔無益,烙月飛身上了寶馬,挽著一根長鬃,站在馬背之上。白馬王那堪人騎,揚蹄勁摔,隻想將烙月摔下背來。而烙月隻是輕飄飄落在馬背之上,手中抓住一根長鬃,任寶馬如何折騰,烙月也隻是輕飄飄點在馬背之上。


    烙月在馬上借力極少,烙月雖是站在馬上,卻有大部分時間是在風中借力,禦風飛行,所以不管寶馬如何折騰,烙月也不會摔下馬背。(.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等白馬王折騰夠了,這才低頭吃草。


    烙月下得馬來,隻見白馬王舍了草不吃,卻將臉朝烙月貼來,眼中閃耀著別樣光芒。烙月大驚,這難道是那年風雪中救下的小白馬嗎,沒想到如今長成了這個樣子。


    看來烙月在水下待了不少日子了。


    白馬揚蹄,烙月站在馬背之上,手中握著一根長鬃,在風中疾馳,向阿日斯楞的營盤飛奔。


    白馬王奔速極快,半日未到,便已來到了舊時的營盤,白馬王在山坡上停下了,背對著夕陽一陣狂嘶,聲音隨著夕陽一齊射向了帳包。


    這是舊時營盤沒錯,可是營盤之上其他帳包都撤走了,唯獨一頂屹立風中,眺望著這夕陽。


    帳包後走出一人,朝白馬跑來。跑到近處,烙月才發現來人正是托婭。托婭絲毫未變,笑容未變,隻是眼中多了幾分滄桑,看著白馬旁邊多了一個人,她隻是奇怪,不敢接近白馬。


    烙月慌忙叫了一聲“托婭!”


    托婭靜靜地看著烙月,一下便傻了,她認出了烙月,隻是不相信烙月還活著,隻當烙月變成了水怪,回來索命。


    剛開始,托婭並不知道烙月會死;等知道烙月死了之後,隻是後悔、內疚當日又錯信了阿日斯楞,竟然沒有救烙月,所以一直活在內疚之中,甚至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家身上,總覺得自己十萬個對不起烙月。


    如今見到烙月的屍魂,隻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烙月走到托婭身旁,拉起托婭的手,正要說話。隻見帳包處又奔來一個少婦,手中提著屠牛刀邊跑邊喊“放開托婭!”咿呀著朝烙月撲來。


    烙月一看,這不是阿娜日嗎,見她這身打扮應該是已經嫁人了;阿娜日也以為烙月是個鬼怪,二話不說,一刀朝烙月心窩刺來。說也容易,阿娜日隻覺頃刻間,握刀的手已然觸到了烙月的身體。


    這一刀應該刺到了烙月心口,隻是回過神來看時,刀卻是在烙月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烙月已經將阿娜日的刀給卸了,隻是阿娜日還渾然不知。


    烙月笑道“阿娜日!”


    阿娜日這才細看來人,叫道“黑唐古!”說完一把抱住烙月,半天才問道“你沒死,你竟然沒死。”


    一陣交談,烙月才知道,自己已經在水下困了五年之久,這五年中阿日斯楞娶了紅玫瑰,做了西厥駙馬,掌了西厥兵馬副帥;阿娜日嫁了巴圖,巴圖也成了兵馬先鋒大將。其他棘達、孛日貼也都成了阿日斯楞麾下的得力幹將。


    而托婭呢,隻身未嫁,隻是一直守在這舊時的營盤上,除了白馬王和阿娜日經常來看她以外,幾乎已被世人遺忘。而托婭卻是靜靜守候在這個地方,就算烙月死了,魂魄歸來也有個去處。


    托婭多想和烙月說幾句話,可惜她口不能言,隻能看著阿娜日和烙月說話,心中發急,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隻恨自己。


    阿娜日再次看到烙月,調侃道。“你不要怪我沒等你啊,當時我以為你死了,所以這才嫁給了巴圖!”


    烙月隻是一笑,並不在意。再看托婭,隻見她已經流出了眼淚,看得烙月心裏酸酸的。


    白馬王去了,烙月三人進到帳包之中,托婭給烙月端上來了羊肉、馬奶酒,這久違了的美食,烙月狼吞虎咽起來,隻恨不能把自己舌頭也吞下去。


    看得阿娜日和托婭都笑了,烙月這才將在湖底過的生活給兩人講了,兩人聽到辰星洞的時候,頓時陷入了沉思,草原微妙無窮的沒有什麽能夠與這廣漠無垠的星空相比,想想能在辰星之間安睡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隻是烙月吃了四年生魚,隻怕以後但要看到魚,非吐不可。


    烙月也不想去找少布報仇了,烙月知道就算是報了仇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處,反而是多了一些無謂的糾纏,就讓他以為烙月死了吧,死了倒好了,而且烙月早就是死人了,再死一次,也不見得奇怪了。


    烙月現在隻想回中原,回到溫馨身邊,就算溫馨已經嫁人,烙月還是想見她一麵。


    也想找到宣德皇帝,他張家的這筆血債早晚得清,不管是怎麽個算法,他必須找到宣德皇帝,和他好好聊聊,好好算算。


    於是烙月對兩人說了自己回中原的打算,而且明天就回。在草原久待,隻怕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上身,而烙月最怕麻煩,最怕是非了。少布怎樣,紅玫瑰怎樣,都讓他去吧,我烙月寧願一輩子也不要見到這些人。


    可是托婭一聽烙月要回中原,又流淚了。烙月不知道到什麽時候,這個愛笑的女子變得愛哭了。隻是她笑很美,就連流淚也這麽美,可惜這個人不屬於他烙月。


    烙月死後,托婭和阿日斯楞的關係就更緊張了。因為很大一部分,烙月是死在阿日斯楞的手上,不管阿日斯楞是否知情,他變成了西厥人的駙馬,而烙月被困在了飲馬湖底五年。


    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想而知。


    托婭把烙月的死怪在阿日斯楞的身上,兩人便從此決裂了。托婭也不知道什麽原因,等到烙月死了後,她才發現身邊沒有這個人,她已經不習慣了。


    奔馬群中黑唐古第一次冒死救她;地下皇宮,烙月竟然又和她一起跳下了百丈懸崖,這是烙月第二次救她。不知覺間,她已經把對阿日斯楞的感情轉嫁到了烙月身上,她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死人。


    五年期間西厥內部發生了幾次內戰,少布力挽狂瀾,清除內戰後,西厥統一成了一個大團體,兵權政權全部掌握在王庭,西厥大王手中,西厥已經擁有了統一草原的實力。


    阿日斯楞也在戰爭中立下戰功,很快便被紅玫瑰看中;於是真愛也好,還是政治聯姻也罷,阿日斯楞成了西厥人的駙馬,也成了西厥兵馬副帥。這兵馬副帥自然就和啞巴托婭沒了聯係,一個高高在上,一個隻是一名不文的啞巴。


    上下有別,尊卑有序。兩個人就這樣徹底斷了。


    阿日斯楞一走,這營盤上的人也全部搬走了,就剩下托婭一個人守著這舊時的營盤,她不想離開,也無法離開。


    烙月如今回來,她好像是看到了希望,可是烙月卻又要走。托婭的心事將永遠葬在了她自己的心中,這些東西將永遠不會流出來,烙月不會知道,其他人也不會知道。


    烙月燒著一堆火在草地上眺望著星空,托婭和阿娜日已經進帳包睡了,看著星空下一個孤孤單單的帳包,一堆孤孤單單的篝火,烙月心念觸動,竟然有些悲傷。


    這時隻見阿娜日拿了一把梳子,抬了一盆水走了出來。烙月正要起身,問托婭這是要幹嘛。隻見托婭將烙月按坐在草地上,替烙月洗頭。


    頭洗畢,托婭開始給烙月梳頭,不知梳了多久,烙月隻覺得托婭開始在抽泣,眼淚滴滴答答落在烙月頭發之上,烙月感覺得出來,隻是不知道這托婭是怎麽了。


    烙月站起來問托婭原因,托婭隻是將烙月按下,繼續替烙月梳頭。頭梳畢,又替烙月剃須。


    發梳齊整,須剔白淨,烙月的帥氣立馬顯現出來。光潔的鵝卵臉蛋,飛劍眉,新鳳眼,英挺的鼻梁,玫瑰唇。夜中望去,隻覺烙月:鳳眼深邃有星光,玫瑰唇紅帶餘笑。看著看著,托婭自己也看得癡了。


    光陰易過,隻覺火燒滅,天已明。阿娜日出了帳包看到烙月的時候,也驚呆了,這烙月湖底下待了五年,出來反倒年輕了,如今看上去隻是一個光彩熠熠的青年才俊,心中露出了‘可惜了’三個字。


    可惜我阿娜日已經嫁人了。


    水晶玉女骨和《童人藥典》一直被托婭藏在帳包中,如今烙月要走,她便取出來給了烙月。


    烙月告了別,吹了一聲口哨,隻見白馬王躍到山坡上,揚蹄狂嘶,烙月朝白馬奔去,躍到馬上,烙月回頭看了一下托婭和阿娜日,口中說道。“走吧,雪豹!”烙月給白馬王取名雪豹。


    白馬王雪豹會意,嗖的彈射出去。朝著那東升的朝陽,很快一人一馬消失在這曼妙的光線之中,消失在雲外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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