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感覺有人在臉上輕輕的撫摸,我困意仍濃,不願醒來。那摩挲就繼續了,溫柔的,伴著清清的鼻息。勉強睜開眼來,看見一張活波的僑臉兒,抿著嘴笑,不施粉黛,卻細如脂粉,白若春雪。眼睛幽幽的撲閃著,如早晨青草上的露珠。我有些奇異的感覺,雖然以前亦有這麽近相對的時候,但這次卻與以往不同,而是覺得更加親近了,分外的小巧可愛,充滿說不盡的味道。我還沒醒來,便又醉了。


    她被我盯著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急中生智,拿過一麵小鏡子來,對著我的臉照著。鏡中也是一張脂粉未施的臉,頭發蓬鬆淩亂,加了幾分柔媚,秀眉如畫,俊目微啟,透著驚訝的光芒。


    “你真令人羨慕!”她不放棄稱讚我的機會,但我聽者卻近乎譏誚,因為單從相貌上評論,與她差遠了,隻是因為長發襯托,較為秀麗罷了,不過這已經足以使那“小寶貝兒”起反應了。


    “你也是。”我禁不住有些情不自禁,沾沾自喜又心虛自責,忙如此回複她,這是我特有的謙虛方式。


    “起來吧,該出發了。”她叮嚀著,自顧自打扮去了。


    我看了看窗外。天剛蒙蒙亮,或是因為陰天的緣故,我想起了昨夜的那陣小雨,真是天作之美。如今的山林,定是空氣清新,綠意盎然,恰是耐賞時候。


    洗漱完,換上那紅裳長裙,在奕晴的協助下,扮的花枝招展。奕晴看著不住地稱讚,說是點綴了風景。即使盤山不美,也變得美了。而她自己,則還是樸素的衣著裝扮,故意跟自己的性別特質作對似的。我也並不幻想她會為我而去妝容的如縹緲仙子,出沒於山水之間,因為如今她這短發如許的狀態。總令人覺得是少了點什麽。


    簡單用了早餐,背上行囊(裏麵有她必須的“幹糧”,好吃零嘴的家夥,這一點倒很像女孩。),旋即出發。


    果然如我所料,雨洗後的碧空如鏡。絲絲微雲如點綴鏡底的花。空氣清鮮,涼爽宜人。山澗錯落。其間幽徑崎嶇蜿蜒如長蛇,但又一塵不染,兩旁亂峰迭起,千姿百態。草樹蔥蔥鬱鬱,深深淺淺的鋪著,宛若玉雕。秀色可餐。


    不愧是華北第一名勝,一路但見巨泉響澗,濺玉噴珠。奇峰林立,怪石嵯峨,勁鬆蒼翠,蟠曲翳天。


    許是因為第一次旅遊的緣故,這些東西並不能吸引去我更多的注意力。


    倒是此情此景,此人此衣,令我分外著迷。


    雖然長裙過膝,爬山頗為不順,但並未能阻止我勃發的興致,卻反而更加重了快活的體驗,沉浸在一種由身體暢快而導致的身心俱爽的幸福裏。於是一路上我都是領先在前,奕晴在後麵緊緊跟著。


    你無法體驗那種感覺。那是一種頭腦的幸福,超越了單純的體驗。幸福的感覺,是因為聯想到了所有應該幸福的條件以後,覺得自己真得很幸福,於是便陶醉於如海的幸福之中。不知這種幸福是否同時也是悲哀。


    我這種衝勁並未能保持很久,太陽過午,在征服了一個次頂峰後,看到了望眼欲穿的“山那麵的風景”,卻發現是一個更高的頂峰時,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因為平日絕少運動的緣故,走了這許多山路,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而一直跟在後麵的奕晴,卻仍然狀態如始,大概這就是她平日堅持體育鍛煉,早起晚睡的功效了。跟我們一路同行的旅客,半數以上已經打算打道回府了,他們說如果繼續爬下去,今晚恐怕來不及返回了。


    她說繼續走吧,我說在這兒休息休息,於是停下。路旁有小飯店,提供各種特色小吃。我們怕熱,一人一碗涼粉,嗞溜兒的吃完。


    尋一塊幹淨而平坦的巨石,此時正在樹枝隱映下,到是休息的好地方。艱難的爬上,困意襲來,倒頭便睡。她在旁陪著,繼續吃她的零食。


    醒來的時候,已是陽光普照,樹陰不知什麽時候移開了。她偎在我懷中,像隻瞌睡的貓。不忍驚醒她,而她自感應敏捷,自己睜開眼來,見我已醒,不好意思地笑笑,坐起來,稍做收拾,又要出發。


    “還要繼續嗎?你不累嗎?”


    “既然來了,如果沒登上最高峰,以後會遺憾的。”


    “噢,好吧。”我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繼續攀登。


    此後的路段,顛倒了過來,奕晴在前,我吃力得跟在後,氣喘如牛。


    山裏的姑娘在路旁賣水和小飾品,我更喜歡她們背上的籮筐,和臉上偶爾泛起的紅暈。孩子們尚有好玩的天性,正追逐間,見我們來,慌忙跑到自己的攤前,張口吆喝,我們微笑著前行。


    正走間,前麵閃出一個女孩子,咋一看去像是來自古代:穿著古式的羅裙,頭上紮著頭巾,看上去相盡典雅。她一本正經地走過去,我們隻能看到她嬌羞的臉頰,禁不住令我徒生感歎,自慚形穢起來。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盯著那女孩的背影看了很久。


    “怎麽?嫉妒?還是羨慕?”稍微走在前麵的奕晴見我停下,懂了我意,好像並不介意我盯著美女的背影出神,而是善解人意的回問道。


    此時四下無人,我也敢開口說話了。可一時間百感交集,又不知從何說起。說我羨慕嗎?那無疑又會勾起“心病”,對這個敏感的話題,一直以來我皆三緘其口,固執的當成了禁區。因為直到此時,我並不能確定奕晴是否能接受。雖則她一直以來並不介意,但客觀條件所限,我有很好的借口。而一旦我是主動承認,隻怕沒有人能喜歡:一個男人居然喜歡那種衣服!那種隻有女子才可以正正常常穿著的衣服,而且是古代女子的衣服。如果是抱著欣賞的姿態,則無所謂,可一旦是樂於去實踐,並且成了一種癖好,恐怕隻能歸之於一種病態了。如此這般,除非心愛的人兒特別大度,或者也有類似的需要,不然,十有八九我會遭到排斥。甚至是鄙視和唾棄!


    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這種結局。雖然現在我可以穿著女裝長裙,打扮成漂亮模樣,但這種終究是有不得已而為之的所謂“理由”的。而要為這種行為正名,則需要“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也許還有另一個選擇,即隱藏真實的自己,學會表演和虛偽,可想象到那種狀態,在最親愛的人麵前尚且要不停的偽裝,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奕晴仍在笑望著我,還在等著我的回答。


    “羨慕吧。”我輕輕的回應著,“為什麽要嫉妒?”


    “羨慕?羨慕她的漂亮,還是她的衣服?”


    “兩者都有吧。”說著我們繼續登山。因為後麵有人跟上來,再不走,我就又不能開口說話了。


    “主要還是那身衣服,對不對?”


    “嗯。”


    “是不是在幻想自己穿成那樣子的模樣?”她話語裏有一種非常肉麻的膩膩的感覺,令我暗暗生氣。


    “對啊,現在你知道我幻想的是什麽了吧。”我想起了昨日在火車站時她跟我咬耳朵根兒提過的話題。


    “真的嗎?”


    “是的,這就是事實。”


    “哦,病入膏肓了。”她歎息道。


    “對啊,無藥可救了。”


    “別這麽喪氣好不好?”


    “我說的是事實。”


    “你放心,有我呢。這麽漂亮的姐姐,我怎麽可能忍心拋棄呢。”


    “如果是這樣的老公呢?”


    “老公就老公,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她回來擊了下我伸出的手掌。


    “你說是不是世俗習慣太變態了?”我有點兒得寸進尺了,“為什麽就一定隻有女人才能穿裙子?打扮成漂亮樣子?而男人就隻有醜化自己?如果說以前男人是為了生活所迫因為要幹重體力活兒不方便才這樣的話,那現在還局限於此就有點豈有此理了。我敢說,如果僅從生理方麵來講,其實男人更適合穿裙子才對。”我的大膽宣言雖然隻有一個聽眾,卻說得我自己心潮澎湃,而且壓根就沒想過要獲得共鳴。


    “嗬嗬,也許你說的有道理。你的意思是說你隻是有這樣一條嗜好?僅僅是裙子嗎?”


    “是啊,而且隻是那種飄逸的長裙。”


    “你真是太可愛了!”她咯咯的笑著,令我心蕩神馳,“你是說你對別的女性專用一點都沒有特殊的感覺?”


    “對啊,相反,有些還很討厭。”


    “比如?”


    “說不清楚,都不喜歡吧。我不喜歡那種柔柔膩膩的感覺,尤其是加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我亦有同感!”


    “你為什麽也有這種感覺?”


    “那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我也說不清楚。可能都怪你們!”


    “怪我?”


    “不是怪你,是怪你們女人!”


    “啊?”


    “因為你們宣稱解放了自己,卻導致現代女子普遍缺乏美感,在我的幼小的心靈裏種下了深深的傷疤。”我不知怎麽會說得這麽搞笑,但不這麽說又解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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