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像一把豎琴,她僅僅向懂得如何彈撥她的藝術師吐露美妙曲調中的奧秘。愛情就像一曲優美的旋律,而女人則是發出動聽旋律的精巧“樂器”。一個演奏者必須熟悉它的那些顫音音弦,學會定調和配音,以及跳躍多變的彈撥指法,才能奏出這些感人的弦率。――巴爾紮克


    我是一個渴望神仙的人,因為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大人物,大人物是時時需要神仙指點的。然而我一直沒有見到過神仙,雖然在許多漆黑的星夜,我對天高呼,“天哪,請賜我力量,請指引我方向!”然而天並不答應我。我由此甚至狐疑的認為我迎天長嘯的鏡頭一定會被美國人的間諜衛星拍攝進去,並拿回去分析,從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人一定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而且凝聚萬力無窮,將來一定會成為美國的大敵”。於是我又忡忡的擔憂美國會在什麽地方發射一枚巡航導彈對我實行定點打擊。因此為預防起見,我盡量保持足不出戶,以減少被敵人鎖定的機會。隻到今天,我還能坐在桌子前寫字,足見我預防的成功。


    自從堅定了我作為一個偉大理想擁有者的身份之後,我就一直在苦苦搜索著自己可能的誌同道合者。非常令人失望的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首先聲明他不是我的同道加同誌。果不其然,後來在一所重點高中上高三的時候得知他二年中專上完後去gd實習涉嫌搞傳銷,一說他發了財,賺了了幾十萬;也有說他甚至黑心到回老家騙自己母校的老師,已經成了勞改犯了,後來音訊全無。初中時因為找不到誌同道合者造成的失落情懷很快被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洗刷的一幹二淨,那時候我認為誌同道合者肯定是千裏挑一的,因此進了大學所見的肯定都是人中龍鳳,就不愁沒有誌同道合者了。這使我堅定了考大學的意念同時加快了走向更高一級學府的步伐。


    經過九死一生(別人九死,我一生)的衝刺後,我終於輕而易舉的獲得了一所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然而需要離家出走去異鄉上學,這使我精神上很是難以消受,對外麵世界的好奇並沒有戰勝因為首次離家而產生的畏懼,對家的依戀則遠比求知欲望來的重大,對事業的不懈追求更無法戰勝懶惰的想睡覺的情緒和欲望。能在這諸多的不幸感覺中得到那麽少許一點安慰的是走出鄉下可能碰到的多姿多彩的世界以及誌同道合者或者美妙伊人的呼喚。


    我的厭倦情緒在火車上被激發到了極致,很小很小的時候聽說過兩種關於火車的評價。一種說火車是一種會吸人的大怪物;一種說火車遠看是條狼,近看是堵牆。如今坐在狼肚子裏的感覺是有幾分憂慮,因為以前耳聞過火車上諸多不安全因素,並牢記著不要與陌生人搭訕的教導。於是我一直裝著昏昏欲睡的樣子,對前麵這對大學生模樣的兩個人愛理不理。


    這兩個人看上去很像一對小夫妻,男的帶著一副眼鏡,個頭和身材都是中等,有點兒帥(俗話說是個男人就帥所以形容一個男人有點帥隻能看成是不怎麽帥的意思),他的特點是特能侃,天南地北,滔滔不絕。女生則顯得一幅溫柔淑女的模樣:直發披肩,素衣輕裹,長裙翩然,手裏心不在焉的翻著一本書,總是陪著笑,時不時應幾句什麽,很漂亮的一個女孩。


    我到時,他們已經在了。我坐下時,男生對我點頭笑了笑,我緊張的回了一下點頭的動作,惶恐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與他們麵對著。


    假裝睡覺的我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很快我從他們的對話中推測出他們的終點站是帝都,男生送女朋友到她的學校,而後回自己的學校,他是我未來的校友,或者說是我的師兄。


    在聽他說起南天大學的情況時,我不由自主地睜眼看了他一眼,不料他也在笑著觀察我,我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同時發現那女孩也在注視著自己,禁不住臉上一陣發燒。


    “嗬嗬。”女孩噗嗤一笑。


    “笑什麽?”師兄奇怪的問。


    “沒什麽。”女孩隨口回應。


    “你是幹嗎的?”她轉而問我,“你是不是跟女孩子一對上目光就臉紅啊?”


    師兄開始責怪她:“這這樣說多傷人自尊心啊?”


    “不是啊,我隻是跟漂亮女孩子對目光才這樣!”我的嘴巴居然替我辯解道,沒通過我大腦的同意。


    這時候開始輪到女孩臉發燙了,而那男生也表現出很快樂的樣子是我始料不及。沒想到這句話有如此功效,我的嘴巴開始更加不聽話的多言多舌了,我本來是打算盡量不說話的。


    “我是上學的”,我回答女孩的話,“我跟他一個學校的,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呢!”


    “你也是南天大學的嗎?第一次去上學吧?我們這邊在那上學的實在太少了,想不到這麽巧在路上能碰到一個?”師兄保持著謹慎的熱情。


    “應該是吧,”我說,“如果你上的也是位於天京市的南天大學的話。”


    “當然了,南天大學還能有兩個啊!”女孩笑道。


    “可不是,”師兄接口到,“南天大學就是有好幾個呢,一次在電話中,一家用人單位問我南天大學是不是在天京呢。”


    “我也碰到過這樣的事,”我笑著應道,“我大學通知書下來後,村裏的老師看了都說南天大學不錯,是個名牌。一個村幹部順著話茬說‘現在考上一個南天大學,明年再考上一個北天大學’以鼓勵學子們更加努力,而村裏人也都隻隨聲應和,並不知道北天大學不存在。”


    “嗬嗬,農村人就這樣,除了清華北大以外,他們就不知道還有別的好學校。我回家就經常聽人說我是北大的。我解釋了他們也弄不清,在他們看來,bj的大學就是bj大學。”女孩道,她是人大的。


    “豈有此理,那中國的大學幹脆都叫中國大學好了。不過究竟有幾個南天大學?”我大惑不解,當初我之所以報南天,隻是因為在曆史書上學過它是一所名校並且出過一位偉大的人物。但這些都是曆史,因為沒有機會看什麽大學排名,我並不清楚現實的情況。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師兄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而我第一次領教了他敏捷的思維和讓我不得不佩服的口才。


    他的語言是非常幽默的,常常引得周圍的人忍不住發笑,這些人本來都是因為擔心著某種潛在的危險而神情緊張的。


    “這年頭大學就像天下大勢一樣應了‘分久必合’的規律,紛紛大魚吃小魚,小魚湊大魚。南天的前身是曆史悠久的天京大學和一所日新月異的先私立後國立的著名大學聯姻而成。天京大學,是一所工科學校,天京市政府把它當親兒子看待,給他投了大把大把的錢。而另一所名校偏重文理,又有點‘心比天高、身為下賤’,不怎麽買市政府的帳,多受排擠,本來想做單身貴族的,最終輪到個嫁為他人婦了事。合並後的南天大學在最新的大學排名上一下子躍居全國第三。”師兄見安靜的車廂裏不少人在聽他的奇談怪論,興致也高了起來,稍微提高了聲音。


    “合並後學校是大了,卻也成了投機者的名利場,學術、思想的墳墓。大樓越蓋越豪華,鋼筋水泥侵占了最後一點露天土地,卻沒有一處是幹淨的可以讓人心無塵埃的容身之所。”


    “你太偏激了,你不要迷信他。”女孩丟給他一句,轉而對我說。


    “嗯,”我不介意,表示很願意聽,“多講點咱們學校的事情吧,也好讓我想有個心理準備。”


    “現在的大學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很難一兩句話說得清。剛才你問有幾個南天大學,當然隻有一個,但是南天大學光校區就有四五個,所以說是幾個也不過分。”


    師兄滔滔不絕的講了他集三年大學之經驗獲得的若幹奇想心得,聽得我將信將疑又甚是佩服他的想象力和語言組織能力。由此我想到他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女孩做老婆的原因:果然戀愛是談出來的,如此口才不會談才怪。


    說到學校的老師時,有這麽一段話令我記憶猶新:


    “海龜對土鱉的蔑視在我們學校演繹得可以說最為刺眼。咱們學校文科專業裏流傳著四大才子的說法。其中之一是個海龜派,尤為桀驁不馴。我親眼見過,他監考另外一個老師的開卷考試。有個學生考完後不小心把筆記丟在了地上,走的匆忙沒來得及拾走,那海龜一腳踏上,嘴裏念念有詞:這東西就是廢紙!”


    “其實說實在的,有些老師的筆記也的確就考試時候有點用……”女孩插嘴。


    “海龜是留學回來的,土憋是國產的,我理解得沒錯吧?”我好奇。


    “對啊。你的悟性挺好。不過他們互相瞧不起,最後又都被學生瞧不起,他們又瞧不起學生,這樣一來,惡性循環下去,沒一個覺得自己是好東西。不過如果找一個評價尺度的話,可以說誰賺的錢越多、官越大,則說明這個人越次。這是個厚黑學的最佳試驗場。


    “特別是那些身居要職的管理者和後勤工作者,他們不發財是沒道理的。因為不透明,沒人知道幕後進行著什麽交易。”


    “嗨,雖然我對大學沒有抱有什麽幻想,但也不至於這麽令人失望吧?”我抗議。


    “你自己親身經曆後就知道了。”師兄說得很堅決,“不過我說這些不是說就對大學教育一概抹殺。你要想真學點東西,就去泡圖書館吧,或者不管哪個係的老師的課,凡是感興趣的都去聽聽。他們在課堂上多少還是講一些真話的。不要隻為了那個畢業證就得過且過,那樣子肯定會後悔,雖然畢業證能證明些什麽,但它更能證明一些不是什麽。”


    “所以你就連畢業證也不要拿了?”那女孩挖苦他。


    “如果可以,我到不屑去拿。但是不拿沒法交待。”師兄苦笑。


    聽他們閑聊,我有點舍不得下車。我不能跟他們一起去bj,從師兄口中,我得知我要去的地方是南天大學的一個校區,“以後到學校再聯係吧,你自己小心點兒。”下車時師兄這樣交待我,儼然一位親人。


    火車站設有南天大學的迎新點,一個大傘下兩張桌子,幾張凳子,兩個大二學生。已經先到了一個新生,一個由父母親人群體陪著的女生。女孩頭發短短,看上去像來自豪邁的北方,一問方知是gz人,並且跟我一個係,叫方曄。


    在與她和他的家人的交談中,我首次了解到自己所在的政治係是多麽不受歡迎。“你知道大學裏轉係是怎麽一回事嗎?你打算轉係嗎?”打完招呼,她就這麽問我。


    “幹嗎要轉係?”我不解。


    “你們這個係沒前途。”看上去像他父親模樣的人這麽說,“畢業分配不太好。”


    聽了他們的話我感覺到自己的無知,也沒敢發表什麽高論,其實在內心深處我是喜歡自己的專業的。


    到了學校,辛辛苦苦在各個機構間穿梭數次,終於辦完了最後一道入學手續,被安頓到了605。605,顧名思義,就是六樓的一間宿舍,居於宿舍樓最頂端和最西邊,窗外對著亂草荒原,幾棟古樓危房,外邊是一條黑糊糊的單軌鐵路,每晚熟睡時分都會有一輛火車從那兒轟鳴而過。真可謂是被流放到邊疆地帶,尤其考慮到這是一棟沒有電梯的大樓,可以想見此後每天爬樓的過程該是多麽好的體育鍛煉方式。


    605不久後就有了一個很悅耳的名字:情皇島。不長的一段時間後,這個名字變得很著名,對門那間宿舍也學著起名曰“緋聞軒”。這件事在班內掀起了軒然大波,以至於驚動了很少露麵的班導師,他親自駕臨情皇島,把門上貼著的“情皇島”三字揭去。雖然表麵上又恢複了原貌,但本島人士人服心不服,個個偏以情皇島人自居,自詡“日啖菊花三百顆,不辭長作情皇人”。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同屋的幾個人皆來自南方,大家共同具有的一個特點是:矮。據說男士不滿1.70就是三等殘廢,這個屋的人恰好都符合要求。此後的一次班內聯歡晚會演白雪公主,這個屋的人包攬了七個小矮人中的四個,便是明證。這件事令我鬱悶了很久,因為我高中體檢時恰好是1.70,但是到了這裏就變成了1.68。


    早有拿破侖等偉大人物證明過矮是精華聚集,因此本屋人士也個個自信非常,這從情皇島成立後所設立的“天道酬情”的陋室銘中可以略見一二:年齡不是距離,身高不是問題,……性別可以拋棄。


    情皇島的成立多半是由於江湖情節嚴重的本室老大李誌斌,他人如其名,長得文質彬彬,隻是唯一的讀書愛好是武俠小說,行為做事也極講哥們義氣。


    老二李京輝,單聽其名字很容易讓人想起台灣那個臭名卓著的混血兒,但是實際上京輝兄卻是地道的愛國者,隻要知道他是偉大領袖的同鄉,最喜歡吃辣椒這一點便可見分曉。


    老四來自閩西,他的姓在文學作品中經常見到:尹。單名一個“宣”字。他是四個人裏麵個頭最矮的一個,人長得斯文秀氣,不過在我看來眉目之間中有幾分西洋人模樣,隻是看他每每以正宗中國人自居,害怕傷他自尊心遲遲沒敢追問。


    來自gd的老大常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兩句粵語來,有一次來自hn的老二有點不服氣地說:“島主,為什麽粵語這麽流行呢?”


    “gd發達唄!”島主不假思索的回答。


    老四接口說:“哎,真是世風不古啊,居然讓他們蠻荒之地的鳥語流行開來!”


    我就不客氣的反駁說:“其實gd話才是更古老的中國話,據說唐朝人的語言跟gd話是最接近的。”這話給島主贏回了尊嚴,他對我扶起大拇指表示讚同,與此同時,也使我與老四開了個打嘴仗的先河。


    住進605的第一天晚上,我已經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尋找誌同道合者的期望已經在這間小屋裏湮滅了。因為這幾個人個個都精明睿智,不會像我那麽傻還敢稱自己有什麽理想。


    晚上,忽然來了兩個女人,行蹤有些鬼鬼祟祟,說話輕聲細氣,來推銷隨身聽。那二人一個卷發,長裙,看上去三十歲模樣,講話口才了得,隻把她帶來的那套隨身聽吹的天花亂墜,功能強大,不買後悔。另一位則學生打扮,二十歲上下,馬尾黃發,掉色的牛仔服。她的任務主要是從一個學生的立場上闡述上大學隨身聽是多麽的重要,什麽英語過級啊,平時聽音樂之類,那簡直是沒有那東西不行。島主和老二都是見識比較廣博之人,二人一下子看出二人的伎倆,說自己已經都買了隨身聽,不需要再買,並頻頻向我和老四使眼色,不要上當。可惜我們二人因為對他們還不甚熟悉,未能領會其意,雙方每人花了一百多元買下了那兩個女人的東西。事後島主歎道:“你們受騙了,現在這種搞推銷得多了,你們買的那東西在外麵市場上頂多也就四五十塊。”聽了他的話我們倆大感懊惱,一方麵痛恨推銷的女人們狠心騙我們這些老實人;一方麵又埋怨島主等人不給我們說明,看著我們受騙;但是主要的還是自責,深為自己的愚蠢感到難過。


    花錢買教訓,這個教訓就是大學也不是聖地,騙子隨處都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情聖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名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名澤並收藏情聖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