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迪開始說這件事以前,雅萊麗伽首先讓他等了一會兒。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跟翹翹天翼交代了一些需要完成的後續工作,然後她走出來,邀請波迪和她單獨坐一坐。


    她假裝沒有看見波迪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而是徑直去往艦橋室。不像拘謹克製的伊,此時這前守衛已經摸清楚船上每一塊允許他活動的公共區域。他甚至對著那些較為明顯的攝像頭撓首弄姿,請雅萊麗伽在事後幫忙打分,瞧瞧哪個角度的他看上去最有魅力。


    自然,艦橋室沒有逃過他的巡視。他不需要雅萊麗伽指引,自己就會主動坐在房間裏最舒服最寬敞的位子上。那也是過去荊璜常坐的地方。他帶著得意的笑容請雅萊麗伽跟他一起坐,雅萊麗伽依舊沒理他。她坐在他對麵,抽出一根桌上的花朵糖,讓波迪說說他知道的事。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波迪說,“在世上——我是指我生活的那個世上,有各種各樣的故事。我聽說很久以前有那麽一座城市,他們是不老者建造的。那座城市擁有追溯曆史的能力。但不是一條曆史,而是所有可能的曆史。”


    雅萊麗伽眨了一下眼睛:“可能的曆史?”


    “話是這麽說。具體怎麽著呢?我聽說是這樣的:在過去有個死囚,他已經被放在椅子裏電死了,我們都知道那是他的結局。可那並不是唯一的可能性,在他沒被電死以前他或許能提前越獄,他可能得到特赦。有些蠢貨會分不清假死休克和真的死人,所以他會被誤當成屍體扔掉。總而言之,隻要有任何一種說得通的假設讓他活下來,你就有辦法讓他活著出現在那座城裏。人可以這麽幹,當然物件也行。你可以得到曆史上出現過的任何一種美食,任何一把武器。你想要財寶也行,不過那就沒什麽意義了。”


    當他說到一半時,雅萊麗伽的身體已經脫離了椅背。她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的言語,而那無疑也叫波迪發現了。他裝模作樣地說:“也許這和金鈴之城沒什麽關係……”


    “不,它們聽起來很有相似處。”


    “世上多的是這樣的故事呢。人們想象某個地方是完美的,要什麽就能有什麽。用不著費力工作,也用不著忍受匱乏。誰都可能做這樣的想象不是麽?”


    “你給出的描述非常具體。它指出了那些不勞而獲的東西是從哪兒得到的。“


    波迪臉上流露出滑稽的神態。


    “從過去的曆史裏!更別說是些可能的曆史了。你覺得這也算是個解釋?那倒不如說是從我的夢裏得來的。“


    “那也是一種解釋。一種不同的原理。不過你沒法夢見不存在於你想象中的東西。”


    波迪做出了一個大笑的姿勢。他確實也發出了幾聲笑,但是當他瞧見雅萊麗伽若無其事的樣子時,他的笑聲卻漸漸收斂了。他的表情從好奇逐漸轉為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意思?”他問道,“難道在你的經曆裏,這些都很常見?”


    “不常見,不過它們確實是存在的。”


    “所以你們什麽都不缺?你就不能讓你找的那小孩自己回來?”


    雅萊麗伽斟酌了一下。她原本沒打算告訴波迪這一部分,但她對於幫助過她的人向來也很慷慨。


    “在外頭的世界,它們通常被稱作許願機係統。”她說,“可以實現任何事的機器或設施,但那必須涉及到一個許願者,而許願者也必須絕對準確地把願望表述出來。如果你想要絕對安全,你還必須知道這件事發生的原理。”


    “這有什麽難的?”


    “你試試索要一個和球體拓撲等價的環麵。”


    “什麽環麵?”


    “這是問題所在。”雅萊麗伽答道,“你隻能說出你理解的東西。”


    “好吧。這是一個問題。”波迪承認道,“但這是個文字遊戲。隻要你教會我這個概念,它不會是很大問題。而且你看,如果我不知道一樣東西,那說明我的生活不需要它。”


    “但有人需要它。他們試著許了這個願望。他們的許願機也成功做到了這件事。”


    波迪專注地盯著她。他或許是從她的態度裏知道這件事還是下文。


    “他們改變了那整個星層的規則。”雅萊麗伽說,“空間結構被完全摧毀了,星層在無限地質裏的相對位置發生了變動。沒人知道他們落去了哪裏。他們可能還活著,如果他們許願過要在這樣的結構下保持存活,但那會給他們本身造成的影響是不可知的,他們已經完全無法和我們的世界交流了。這類願望是很容易被許下的……你可能會許願讓這世界再也沒有噪音。”


    “這倒是個挺有啟發性的願望,但我沒想過。你多半也不會想讓一種顏色憑空消失,嗯?不過我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我這麽幹了,也許所有人都會死於韻律病,或者……讓我想想,如果它讓這聲源消失了,那意味著這裏一切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變了,是不是?某種性質變化,也許我的身體也完蛋了。這就是你想說的。”


    雅萊麗伽很細微地笑了笑。她不願給這下流人太明顯的讚賞。


    “多少人為此死了?”波迪興致盎然地問。那不是種同情的語調。


    “過去很多。但現在已不常見了。”


    “為什麽?許願機越來越少了?而且,既然前頭有這麽多蠢貨找死,為何你們還有這麽多人活著?”


    “許願機不止一台。”雅萊麗伽說,“它們在形式和方式上是有所不同的,對描述的理解能力也有差異。它們在性能上是有差別的。所以,如果你對著其中一台許願要保持現狀……”


    “啊,我懂了。一個功率大小的問題?”


    “理解力和展現力。那是機器或宇宙本身的極限。還有你的描述力,那是你能將它使用的程度。對於展現力更高的許願機,它能使低層級的願望被兼容。即便一個宇宙的規則被改變,其他地方仍然能維持完好。這是大部分人都幸存的原因。目前,展現力最高的許願機被一個力求穩定的人控製著。如果他不放開限製,別的許願機無法形成真正的危害。他維持著整個世界的穩定性。”


    “機器無法起效?”


    “他們無法描述。”


    “那是什麽意思?就像是我碰到那個什麽該死的環?如果一個壞蛋拿著比他更差的許願機,就會變成一個說不出願望的蠢蛋?”


    “比那更複雜一些,它可能會從因果方麵起效。不過你可以這麽理解。”


    波迪又大笑了起來。不知怎麽,這話題似乎讓他感到格外開心。他學著雅萊麗伽的樣子抓起一枝花朵糖,把它橫著叼在嘴裏,抿著它上下抖動。


    “這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事。”他說,“有意思極了。我真想親眼看一看這個玩意。我有一種預感,你知道嗎?我覺得我能親眼看到。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到一個很古怪的問題。”


    “說說看。”


    “你們怎麽知道誰是掌控著最高許願機的人?”波迪問道,“如果它甚至能讓你們意識不到,你們又如何知道那是最高級的許願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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