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霄對他的動作毫不在意,他此時全部注意力已完全被手中那碗黃澄澄的油餅子吸引住,鼻中聞著那淡淡的玉米香味和濃濃的食油味,肚子不禁叫得歡,坐了下來抓起一個油餅子就往嘴裏塞。


    阿儂快步奔了出來,插在兩人中間,雙手一推正磨拳擦掌往前衝的阿尼一把,怒罵道:“你這廝怎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人家都欺負上門把阿婆帶走了,你好威風,真正的敵人不尋,卻在家裏拿自己人出氣,你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阿尼不服道:“難道他不是漢人麽?”


    阿儂一聽更來氣,聲調提高道:“漢人就一定全是壞人了?那阿爺使蠱害人,你怎麽不去抓他?”一說出來便覺後悔,情急之下自知失言了。


    阿尼猛一聽她的話語,愣神了半響,怔怔道:“阿儂妹子,你說阿爺什麽?”


    阿儂不願和他多做解釋,不耐道:“現在沒空和你廢話,你以後自然明白,我們現在還有要事要辦,你還有什麽事沒有?沒有的話請回吧,莫妨礙我們去幫要緊事。”


    阿尼更是不解,道:“你們?阿儂妹子,你說的你們是指你和這個漢人?一起去辦什麽要緊事?”突地高聲道:“不行!不能去!”


    淩雲霄和阿儂給他這突如其來的高嗓門又嚇了一跳,阿儂怒道:“有什麽不行?你說了算?”


    阿尼手指著淩雲霄道:“阿儂妹子,可不能和漢人一起,他會害了你的。”


    阿儂聞言一笑,道:“就算被他害了我也樂意,怎麽?要你管麽?”這句話把阿尼嗆得麵紅臉白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阿儂也不再理他,轉頭瞧見淩雲霄正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滿手的油膩,碗裏隻剩了一個餅子,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當下道:“你吃飽沒有?吃飽了我們該上路了。”言畢走到中柱邊,取下了兩個火筒子。


    淩雲霄嘴裏塞著油餅,含糊不清應道:“馬馬虎虎半飽吧!喝了一大肚子水,怎麽吃都覺餓得慌。”接著又想起什麽似的問道:“我那包袱呢?”


    阿儂朝屋角一凳子上努了努嘴,淩雲霄循著她看的方向望去,凳子上擺著的正是他那大包袱,忙忙起身行到阿奴身旁,有些不好意思道:“剛才餓得急了,吃上癮了,忘記你還沒吃,還剩一個,你吃吧!”說著把手中的碗遞向阿儂。


    阿儂瞧著他那雙手,油膩膩的,連碗邊都沾滿了油漬,皺著眉道:“我還飽著呢,不吃了,你把它吃完吧!”


    淩雲霄有些不信,道:“你真不吃?”


    阿儂點了點頭道:“不吃了,再說我現在一點食欲都沒有,吃不下。”


    淩雲霄還想推辭客氣一番,阿儂怒道:“磨磨蹭蹭什麽,叫你吃就快吃,別再耽誤時辰了。”


    淩雲霄忙忙應了,一把抓起油餅子塞到嘴裏,走到凳子前,將碗放到一旁地上,見雙手實在油膩,左顧右望一番,實在尋不出什麽可擦之物,便在身上來回抹了幾下,稍微擦淨些手上的油漬,抓起包袱套在身背之中。


    阿儂瞧他如此行為,又是稍微皺了皺眉,也不說話,走到他身側將火筒子遞了過來,淩雲霄伸手接過,兩人轉身就朝門外行去。


    阿尼站在一旁,見他們二人竟對自己熟視無睹,當是不存在一般,心頭惱火,忙一個箭步竄到門前,攔住二人,道:“我說不許去就不能去,要想去,先把我打倒再說。”


    阿儂見他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實在氣極,冷道:“阿尼,你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麽事嗎?你再一味阻攔,誤了大事,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阿尼斜眼上天,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嘴裏道:“莫說一件大事,就是十件百件,隻要你和這漢人一起去,我就是不讓。”


    阿儂氣火上頭,嬌目怒瞪,咬牙切齒道:“好你個阿尼,平日尊你為兄,不想和你為難,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得寸進尺,你再不讓開,莫怪我不講兄妹情分了。”言罷將手上火筒子遞給淩雲霄拿著,接著雙手一翻,手掌中各有一隻綠蟲赫然呈現,肥碩的身軀不停蠕動著。


    淩雲霄見這殺人怪蟲再度映入眼簾,瞧得毛骨悚然之至,情不自禁退開了一大步,離阿儂遠些,免得蟲子無腦,誤傷了自己。


    阿尼也是火氣難忍,道:“阿儂妹子,你當真為了這個漢人與我動手?”言語間,幾隻碩大的蜈蚣從他領間爬了出來,在衣襟中爬來遊去,接著從他袖中褲管中也不斷湧出多隻蜈蚣,將阿儂和淩雲霄團團圍住,隻待阿尼一聲招呼,便發起攻擊。


    淩雲霄看得分明,那些蜈蚣五顏六色,色彩斑斕,與一般蜈蚣不同,個頭也大上許多,頭前觸角亂舞,兩隻大牙一開一合,發出令人心顫的咯咯之聲,猙獰恐怖之極。若是單隻蜈蚣,淩雲霄可絲毫不懼,可一下子爬出如此多的毒蟲,在自己腳下周圍不足三寸之處遊走爬行,可也暗暗心驚,當下不敢有絲毫妄動,怕驚動了那些蜈蚣,群而攻之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阿儂一撇嘴,冷冷一笑,道:“別拿你那些廢物嚇唬人,樣子雖凶,其實毫無用處。你武功是比我高,可玩蟲?你還差得遠了,你可瞧好了。”說著間右手袖中又緩緩爬出一隻金色燦燦,渾身通透,肥碩無比,比先前那些綠蟲都要大上一倍的蠶蟲來。


    此蟲一出,阿尼麵上變了顏色,連他身上地下方才還耀武揚威的蜈蚣也瞬間沒了蹤影,全又溜回到他身中藏了起來,那兩隻青蟲也把身子卷成一團,這些蠱蟲似乎都甚為懼怕阿儂手上這隻金蟲。


    阿尼麵上神色極為難看,喃喃道:“金蠶!阿儂妹子,你竟然煉成了它的幼蟲?”


    阿儂見他又驚又懼,麵上得意,道:“當然,別以為煉製金蠶隻是你們男人的權利,女孩子一樣可以煉製,而且比你們煉得更好,瞧著沒有?”托起手掌放到眼前,眼睛平視著掌中金蠶幼蟲,繼道:“如此可愛的小蟲,誰也想不到,竟是萬蠱之王的幼體,阿尼,你還要鬥麽?你可別小瞧它,雖不是金蠶蠱蟲,但也算是同宗同源,可比你身上那些毒蟲要厲害上千倍不止。”


    阿尼麵如死灰,擺擺手訕訕道:“不鬥了,不鬥了!打不過你了,阿儂妹子,你竟然煉成了金蠶幼蟲,隻怕寨中除了阿公手中的金蠶蠱蟲,誰也鬥你不過了。”眼神中盡是羨慕之色。


    淩雲霄聽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心下了然,知道阿儂手中那隻金蟲竟是苗家人口中的蟲蠱至尊,金蠶蠱蟲的幼體,不禁多瞧了幾眼,可瞧來瞧去,那蟲除了個頭比一般肉蟲要大,顏色不同之外,也無什麽特別之處。心中暗道:“難不成那金蠶蠱蟲也和這條一般模樣?”想再仔細瞧瞧,隻見阿儂手一翻,已把蟲兒都收了起來。


    阿儂道:“既然知道鬥我不過,總該識趣點,把道給我讓開了吧?”


    阿尼本來已經是心下生虛,正在猶豫該不該想讓時,聽她如此一說卻是強脾氣翻了上來,腳步不動,口中硬道:“還是不讓,想要出門,除非你用那蟲把我吃了。”


    阿儂想不到他竟然倔強如此,一時氣急,反倒說不出話來。


    “阿尼哥,來我這裏,我有話和你要說。”阿葉不知幾時出了裏屋,站在門邊朝阿尼招手。


    阿尼似乎甚是在意阿葉,聞言“哎!”的應了聲,下意識就朝阿葉走去,把門給讓了開來。


    阿儂一拉淩雲霄,低聲道:“快走!”淩雲霄會意,兩人一展身形,已掠出門去了。


    阿尼方回過神來,“哎呀”一聲,想轉身去追,阿葉急道:“阿尼哥,別追了,他們是去追阿婆去了,辦得是正事,不要再耽擱他們了。”


    阿尼奔到門口處,聽阿葉如此一說,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愣愣道:“他們去追阿婆去了?怎麽不早說,我不攔他們,我可得跟他們一起去。”說著又要起步去追。


    阿葉有些哀怨道:“阿尼哥,三日後翁家寨就要來人了,如今阿婆不在,阿儂又走了,你再一去,我怎麽辦?”


    阿尼跨出門外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雙眼望著阿葉,隻見阿葉雙目含淚,神色悲戚,心頭一陣難過,拍著胸脯道:“阿葉妹子,你放心,我不去了,我要在這裏護著你,翁家寨來人想要把你拿走,還得先問問我阿尼答應不答應。”


    阿葉麵一紅,掀開簾子躲到屋裏去了,阿尼嗬嗬一笑,突地麵色一變,對著裏屋驚道:“阿葉妹子,不對啊,此時正是夜間,阿儂妹子他們二人敢在夜裏下山,不要命了?”


    夜空漆黑,雲遮月。


    山林靜寂,草擋道。


    兩道火點,一前一後,緩緩朝山下移去。正是淩雲霄與阿儂兩人,阿儂在前淩雲霄在後。火筒子的照明範圍實在有限,淩雲霄在夜裏眼神又不太好,唯恐一不小心誤入毒咒草環之中,隻能緊盯著腳下之路,小心翼翼一步一點,不能行得太快。


    而阿儂卻沒有這個顧忌,她行慣了此道,閉著眼睛都能走個**不離十,此時下山追人心切,更是健步如飛,奔奔跳跳間早忘了身後的淩雲霄,與淩雲霄距離越來越大,最後竟然失去了蹤影。


    淩雲霄隻顧盯著腳下,沒曾注意到前邊阿儂步伐越行越快,待他有所察覺,抬起頭來時,早已不見阿儂了。


    淩雲霄望著山下,黑沉沉的看不到頭,再望回山上,也是如此,沒了阿儂帶路,他哪裏認得了道?心頭不由暗暗叫起連天苦來,運足力氣,喊了幾聲,山野空曠,除了回聲陣陣之外,再無他聲,淩雲霄無奈,也隻能硬著頭皮慢慢往山下挪去,企盼阿儂能聽得到他方才的叫喚聲,待在下邊某處等他。


    四處沉靜,實在太靜了,除了久不久有些山風呼嘯之音外,再無半點聲息,淩雲霄是越走越心驚,他不敢行走於有草的地方,盡尋那些光禿禿的地處,無奈山野之地,荒草甚多,無草之地少之又少,他摸摸索索有一步沒一步的向下走去,緩慢之極。


    正走得心焦中,隱約聽到下邊傳來阿儂的驚呼之聲,淩雲霄大吃一驚,隻道阿儂出事了,哪還顧著自身安危,忙忙朝呼聲響起之處掠去,奔行急間,突覺腳下被什麽事物一絆,心裏咯噔一下,趕忙急急收住步子,低頭火筒子一照,一瞧之下不禁生出了滿身的冷汗,右腳不偏不倚正卡在一個草環之中,所幸他停步得快,並未衝破,若是再往前一步,勢必壞事不可。


    他慢慢收回右腳,站直身子,舉起手中火筒子四處亂照,隻見四周草環一個接著一個,延伸到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去,也不知道到底有著多少個?他亂衝亂跑中,竟然陷入到草環咒陣之中了,他用火筒子往來路照去,隻見身後一樣是成團成團的草環子,正隨風起伏不定,早不知他是從何處跑下來的,竟然未碰壞一個草環,淩雲霄噓的鬆了口氣,抬手一抹額頭,心中暗道:“僥幸!”可要想從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


    淩雲霄不敢亂動,立在原地靜心細聽,想分辨出阿儂的確確方位或是她的什麽動靜,隻是除了方才那聲驚呼之外,再無半點阿儂的聲息,淩雲霄心中焦急萬分,暗暗祈盼阿儂別出事才好,一心係著阿儂,卻哪曾顧著自己?此時困於草陣之中,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他細心聽了一陣,耳邊盡是呼呼風聲,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丹田聚氣,提氣上喉,揚聲喊道:“阿儂,阿儂……”聲震山野,蓋過風聲,遠遠傳了開去。他隻道如此大聲呼喚,若阿儂未曾出事,必定聽到,若是聽到,一定會出聲呼應,可等待良久,除了風聲還是風聲,也無阿儂回應之聲。


    淩雲霄心下著急,想來思去,估計隻有一個結果,就是阿儂已經出事了,一想到阿儂出了事,心下間沒來由的有些發痛,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意亂。再也不顧著腳下那些草環,眼睛四掃,心中回想方才阿儂驚呼聲發起之處,粗略估計了個大概的方向,便朝那個方位疾奔下去。


    這一路奔下來,也不知衝斷了多少草環,隻覺雙腿不停絆上東西,稍滯之後重又暢行無阻,淩雲霄心裏明白,若阿儂口中所說的是真的,他衝撞破壞了如此多的毒咒草環,隻怕是死上百次都不夠了,隻不過現時沒什麽事比阿儂更重要了,就算要死,也得尋到阿儂再死。


    漸漸感到氣血有些不順,雙腿似灌鉛一般,越來越重,口中呼吸深一口淺一口的,感覺出得氣比進得氣要多,頭暈腦脹,雙眼發沉,漸漸模糊起來。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淩雲霄喘著粗氣,拚力睜大著眼睛,拖動著毫無知覺的兩條腿,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想前,向前,一定要見著阿儂。


    “我幾時有了三個火筒子了?手怎麽也多了幾隻?咦?地怎麽跟著轉了起來?還是……?”淩雲霄眯縫著雙眼,越是極力想開,越是無力,隻覺到處一片模糊。腳下軟綿綿輕飄飄的,如同踩在棉花之上,毫無著力之處,就似飲醉,又似重病。淩雲霄勉力抬起右手,用盡全力拍打著腦袋,想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惜手也好似不是自己的,到底拍沒拍中腦袋也毫無感覺,腦袋昏昏沉沉,一片麻木之感。


    踉踉蹌蹌再往前奔行一段,再也無力堅持,終撲地而倒。他是往下疾衝,衝力甚急,再加山高坡陡,這一倒地,慣性不減,骨碌碌往山下翻去。所幸他所倒地之處皆是成片成片無窮無盡的荒草,草高葉厚,暫時皮肉無礙,隻是如此翻滾下去,總有命喪之時。


    淩雲霄意識模糊,但心底間仍保持一絲清明,知道草咒毒發,已到了自己已經無法控製的地步,危急間牙齒一開一合,已咬破舌尖,劇痛傳來,淩雲霄打了個激靈,神誌有些清醒過來。


    他如此做法,甚是危險,他的身子正在是往山下急滾,到處磕磕碰碰,他卻在如此危境下開口咬舌,稍有不慎,隻怕連舌頭都給咬斷下來,最終血盡而亡,也算他運氣尚好,這搏命一咬,性命無礙,也給他爭取到少許的精神。


    腦袋稍一清醒,淩雲霄便雙手亂抓亂扯,隻盼能抓住一些藤蔓之類的物事,將自己身子停了下來,不然再滾下去,不是掉落懸崖下摔死也會撞到石上或是樹幹上,被活活撞死。


    山野間的荒草,葉緣鋒利,猶如鋸齒,淩雲霄雙手被割得鮮血淋漓,掌肉模糊,從手上傳來陣陣痛感,倒也使他神誌一直保持著清醒,他一路滾將下來,雙手不停,連帶拔起荒草無數,速度漸漸放緩下來,再滾一陣,總算止住了滾勢。


    淩雲霄仰躺在一道斜坡之上,大口喘著粗氣,趁著還有些神誌,眼睛到處亂轉,想分出個東南西北來,可惜觸眼之處,盡是黑漆麻烏的,手中的火筒子也早不知飛到哪去了。


    淩雲霄試著聚力,哪料丹田空空如也,無力可依,不禁心中苦笑,自嘲道:“現在別說去找阿儂了,動都動不了,估計小命都得撂在此處了。”歎了聲氣,嘴裏喃喃自言道:“唉!這草咒的確厲害,苗家之術,不但神秘,還端是凶悍無比啊!”


    雙眼又漸漸開始模糊,腦袋一片昏沉,全身有些僵硬起來,淩雲霄心中明白,毒咒之力又開始攻心了。躺在地上,仰望夜空,暗道:“今夜恐怕是必死無疑了,唉!這裏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離下山之道近不近?明晨下山趕路之人,會不會發現我的屍身?也許就這麽躺下去,百年?千年?也就化成土了!”腦海中漸漸拂過師父慈祥的麵容,大師哥那滿臉的胡子,二師哥那病態的身子骨,岑掌櫃,計天嶽,風樂……如同畫麵,一幅一幅從腦海中掠過,最後定格在阿儂那姑娘的麵上,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回想起來,心中閃過一絲暖意,淩雲霄嘴角帶笑,輕輕道:“阿儂,你在那邊等著,我也快去找你去了。”


    淩雲霄就這麽靜靜地仰躺著,雙目極力圓睜,望向天際蒼穹,可瞧到之處,盡是無邊的黑暗。


    神智越來越模糊,心中所餘的一絲感知,也在時間的慢慢流逝中,漸漸消失殆盡。到了最後,竟然連眼皮子都似千斤重,再也無力睜開。


    “我快要死了吧?怎麽感覺不到身子的存在?難道魂魄已經出竅?我是真的死了嗎……?”淩雲霄周身已經無法動彈,哪怕是輕輕挪動下小手指頭,都無可能。思想意識渾渾噩噩,在喪失了極大部分的知覺中等待著死亡的臨近。


    迷迷糊糊中,鼻中聞到一股香氣,熟悉之極,可又想不起究竟是何種氣味,在哪聞到過?似乎還有人在搖動著他的身子,呼喊著他的名字,可聽起來又是那麽的細微難辨,遙不可及。


    “幻覺?一定是幻覺吧?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會有人發現我呢?阿儂?是阿儂姑娘來接我了吧?她一定是在等著我,讓我陪她一起過奈何橋的吧?我真是無用,竟無法護得她的周全,不過也好,能有她相伴,一起共赴陰曹地府,也算不錯,總算老天待我淩雲霄還不薄!”淩雲霄嘴角帶笑,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那聲音有一陣沒一陣的呼喊著他,就似近在耳旁,又似遠在天邊,飄忽不定。過了一會,聲音停了,緊接著他似乎感覺到自己身子離了地,懸起空來,趴在什麽事物之上,香味愈加濃鬱,滿鼻間盡是那熟悉之極的香氣。


    “我想起來了,這是阿儂姑娘身上那股好聞的香氣兒,她一定離我很近了,我就要看見她了。見到了她,她會不會責怪與我?怪我沒能好好保護住她?累她和我一起魂歸地府?她若是真怪,我該怎麽辦呢?唉!事已至此,給她打一頓出出氣也是好的,隻不過,這魂魄之身會不會知道疼痛呢?”淩雲霄迷糊中胡思亂想著,依稀覺得自己身子在起起伏伏中,似乎是在移動之中?


    “該是魂魄出竅了,否則怎麽會自個兒移動起來呢?隻是這去陰曹地府的道路,也太黑了吧?怎麽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東西?難不成,魂魄都是無眼之物?應該是了,魂魄無眼,就是讓你認不了來時的道,免得不想去那奈何橋,又尋了原路返回,陰陽兩界豈不全亂了套?可我沒了眼睛,再也看不到阿儂姑娘的樣子了,糟糕,糟糕,簡直是糟糕透頂!待到了陰曹地府閻羅大殿之上,我也學那孫大聖一般,痛打那群無常小鬼解解氣才成,哈哈,大鬧鬼殿,豈非有趣得緊?隻是,再怎麽解氣,我也是見不著阿儂姑娘的模樣了。”心中黯然,感覺身子停了一停,片刻後又重新動了起來,似乎速度也比方才快上一些。


    “唉!原來魂魄出竅竟是這個樣子的,要走就走,要停就停,全由不得自己做主?難道新亡之人都是如此的?自身修為不夠,尚不能做到身心合一,所以還不能控製自如的緣故吧?隻是如此一來,一會碰上阿儂姑娘的魂魄,我這魂魄卻不聽話,不願與她一道趕路,我該如何是好?不行,不行,總得尋個法子把它控製住才成。”一念至此,心中不由暗暗著急起來,想試著駕馭自己的身體,又覺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毫無半分力道,心中兀自不服,再試幾次,終不得其法,也隻好作罷。


    心中焦急萬分,又實在是無法可施,隻得唉聲歎氣連連,耳邊突傳來一嬌吒聲道:“你這傻子,身子扭來扭去作甚?別亂動!”淩雲霄聽得分明真切,不是阿儂的聲音還會有誰?


    一聽到阿儂之聲,淩雲霄心頭突突突地狂跳起來,想循聲望去,可到處一片黑暗,哪有阿儂的身影?隻是鼻中香氣卻聞得真真切切的,著急起來,口中連喚道:“阿儂?阿儂姑娘?你,你在哪?我怎麽瞧不到你?唉!我這魂魄不太聽話,你可要跟著上來啊!跟緊了,莫跟丟了,咱們一起上路,也好有個伴。”


    耳邊又傳來阿儂的話聲道:“你胡說些什麽?一路來盡聽你在我耳邊嘰哩咕啦的亂嚼舌頭,你再這麽胡說八道亂說一氣,我就把你扔在這山野之中,待會那些小鬼出來後,把你喂了它們。”


    聽到阿儂這話,淩雲霄心頭猛地激靈一下,神智稍微有些清醒過來,暗道:“難道我沒死麽?可沒有道理啊?如果沒死,我怎麽渾身上下沒點絲毫力氣,一絲感覺都沒有?對了,一定是阿儂的魂魄再與我說話,方才她一定一直跟隨在我身旁,所以,我才一直聞到她那股好聞之極的氣息,嗬嗬!都變成魂魄了,香氣還是不散的,還是那麽好聞!”


    當下語氣歉疚道:“阿儂姑娘,實在抱歉得很,未能護你周全,害你陪我一塊枉死,你,你不怪我吧?”有氣無力,就似夢中囈語一般,也不知阿儂能不能聽到?


    阿儂聲音又起,似是沒好氣接道:“誰陪你一塊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幹嗎要陪你一起死?”停了一停繼道:“你這人當真好是奇怪,衝壞了大片的草咒毒陣,竟還能活到現在,若換是旁人,早死上百次都不夠。”


    淩雲霄一時回不過神來,心頭有些**道:“啊?我難道真的還沒死?“正半信半疑中,便覺身子停了下來,又好像重新躺回地上,還沒完全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右手拇指指頭傳來一陣刺痛,好似被什麽物體咬上了一口,疼痛難忍,不由“啊!”的喊出聲來,猛地睜開了雙眼。


    視線由模模糊糊漸漸恢複到清晰,隻見阿儂手舉著火筒子一臉關切得正盯著他看,淩雲霄雙目與她對視,心頭又跳了一下,不看再瞧她,眼睛轉往別處,口中喃喃道:“我能看見東西了?這是在哪?要到奈何橋了麽?還是……?”隻覺得右手越來越疼,初時還隻是手掌範圍,繼而慢慢延伸到手臂之上,實在疼痛得要命,忍不住皺眉輕輕**了一聲。不過疼痛之下,倒覺得全身的麻木之感有所消退,漸漸有了些知覺。


    阿儂啐了他一口,道:“你還好意思說,一個大男人家家的,嘴裏胡說八道,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害臊?”說到這裏,話聲略微一滯,想到方才淩雲霄毫無知覺下所說之話,麵上一紅,所幸火光微弱,再加淩雲霄眼望他處,倒也沒注意到。


    淩雲霄勉力甩了甩右手臂,有些驚疑道:“我的手好疼,也不知被什麽咬了一口?是不是草中毒蛇毒蟲之類的?”


    阿儂掩嘴吃吃笑了出來,也不答話,淩雲霄瞧她樣子,更是如墜霧中,糊塗至極,心中隱隱覺得一定是她弄的手腳,但又不敢過問。


    阿儂笑夠,定下神來,極力忍住笑意道:“我讓我的蠶兒咬了你一口。”


    淩雲霄不解道:“蠶兒?”想了一陣,突地驚道:“啊!你拿金蠶幼蟲咬了我?”


    阿儂點點頭道:“正是!”


    淩雲霄苦著臉道:“為何?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啊!”


    阿儂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我想啊?你身中草咒之毒,中毒極深,隻不過是你意誌堅強,能勉強熬到現在,但時辰一長,你終歸支持不住的,再加上子時要到了,那些鬼仔就要出來,你再如此渾渾噩噩,也不是辦法。我思來想去,金蠶蠱毒,也是天下萬毒之尊,和草咒之毒一樣,都是無藥可解之物,何不試試以毒攻毒的辦法,所以,就讓它給你咬上一口。”


    淩雲霄心頭苦笑,搖頭歎道:“你這姑娘,魯莽得緊。這草咒之毒是咒毒,這金蠶之毒是蟲毒,兩者本質差別大了去了,不可同一而言,你如此作為,那可害死我了。”


    阿儂笑道:“我如何不知此中道理?隻是情勢緊急,我又實在無法了,就冒險試上一試,你瞧,你現在死了麽?還不是又清醒過來了?說明還真試對了。”


    淩雲霄心下一想,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道:“兩種毒性不同,怎麽說都不能叫以毒攻毒,現在我還不知道體內是何種情況呢?萬一有了偏差,我可就一命嗚呼了。”


    阿儂怒道:“你怕甚?萬一真有了什麽偏差害你死了,我陪你一塊死就是,你不是很樂意的麽?”說到這麵上又是一紅,繼續道:“再說,你現在還沒死,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麽逃過鬼仔的那關再說。”


    淩雲霄一聽“鬼仔”二字,腦子又醒了幾分,立馬想翻身站立起來,可惜神智是清醒了,身子仍是軟弱無力,要想行動如常,也不知道還要待上多少時辰?


    淩雲霄轉頭往上瞧了瞧,對阿儂有些疑惑問道:“方才是你背著我下來的?”


    阿儂點點頭,道:“你真以為是你魂魄出竅自行飄下來的?”


    淩雲霄麵色一紅,心裏暗道:“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讓一個嬌小女子背著下山,唉!淩雲霄,你算是丟臉丟到家了。”當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儂姑娘,累著你了!”


    阿儂笑道:“你以為我似你們漢家女娃子一般較弱麽?莫說是背你一人,就是兩人也沒事。”


    淩雲霄回想起上山之時,阿儂身輕如燕的身法,心道:“那也是了,阿儂姑娘功力如此之高,背個把人應該不成問題,其實也是我多慮了,阿儂姑娘的功力那麽高,還用我護著她麽?現在反而成了她的累贅了。”當下默然不語,心中難過之極。


    阿儂見她不語,神色黯然,隻道他怕自身性命難保,心中難過,寬言慰藉道:“沒事的,你現在還好好的,說明咒毒不再攻心,隻要我們能衝過鬼仔那關,下到山下,總有辦法解救得了的。”


    淩雲霄勉力一笑,道:“生生死死,我倒還不放在心上。”想著這麽躺著也是無聊透頂,便又問道:“咦?阿儂姑娘,不知我有一事當問否?”


    阿儂仔細聽著周圍的聲息,轉回頭道:“還有什麽事好問的?想問就問吧,我不知道的可回答不上。”


    淩雲霄道:“瞧你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怎麽功力如此之高?難不成打娘胎起就開始練習了?”


    阿儂聞言一怔,有些不解,奇道:“我有什麽功力?”


    淩雲霄隻道她謙虛,道:“瞧你上下山毫不費力,此種身法,沒個一甲子的功力,難以做到如此地步。”


    阿儂“哦!”了一聲,突地咯咯笑起來,道:“我哪有什麽高深之極的功力?我這是叫請靈上身,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們苗家有種法術叫請靈入身麽?隻不過這種靈是對身體無害的,不過是借助風靈的力量,增加行走的速度罷了,和你們漢人道術裏的‘禦風訣’有著異曲同工之理,根本非本身人力所為。我們苗家人千年來都是被漢人追殺,在險惡之境中求生存,這逃命的功夫可是個個都會,沒什麽稀奇的。”


    淩雲霄聽她這麽一說,方才恍然,訕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


    阿儂“噓”的一聲,打斷他的話,悄聲道:“別出聲,你聽!”


    淩雲霄見她神色緊張,知是什麽要命的事物出現了,隻是此時功力全失,聽力與一般人無二,豎起耳朵拚力聽了半響,除了風吹草響之聲外,什麽也聽不到。


    正待出言相詢,阿儂已道:“又近了些了,就在我們附近。”


    淩雲霄驚道:“很近了?是什麽?鬼仔麽?”


    阿儂點點頭,又搖搖頭,眉頭緊鎖低聲道:“不敢確定是不是鬼仔,畢竟現在誰也沒見過鬼仔到底是什麽樣的?它們出現時又應該是何種情形?我聽到的隻是一些奇怪的聲音,似風吹,又似草樹搖曳聲,似**,又似歡笑聲,總之亂七八糟,不好判別,就在我們周圍,反正很多很多。”


    淩雲霄聞言不由大是緊張起來,極力想掙紮著起來,又是不能,隻好道:“我聽不到,阿儂姑娘,你初略估計下,它們現在應該在什麽地方?“


    阿儂又仔細聽了一會,搖首道:“估計不出來,到處都是,雖然無法判斷它們現在到底所處何地?但我感覺它們離我們不算遠,應該很近很近。”“


    淩雲霄急道:“那可不能再耽誤了,阿儂姑娘,把我那大包袱取來。”


    阿儂不解,道:“這個時候,你還記得你那個包袱?幸好剛才我背你下來時,也一並帶了下來,瞧它那麽大個,卻是輕忽忽的,你裏邊裝著什麽東西,那麽一大包,卻是沒有多少重量?”


    淩雲霄道:“裏邊裝著的都是一些降妖滅魔的物事,我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些漢人修法之人,你把那包袱打開,取出一些紙符來,我教你怎麽用。”


    阿儂聞言一喜,笑道:“原來你也是修道之人,怎麽不早說呢?害我還在苦思該如何脫身之法,如今有你相助,那想來應該可以對付得這些鬼仔咯。”說著間忙忙從旁邊取過那個包袱,打了開來。


    淩雲霄麵上裝笑,其實心裏也是七上八下,他如今動彈不得,無法施法,鬼仔又是平生未見之物,讓阿儂臨時依樣畫瓢,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湊效?隻不過眼下也唯有此途可行了,能不能與那些鬼仔相鬥,聽天由命,走一步瞧一步了。


    阿儂從包袱裏邊取出一疊黃紙符來,舉著紙符對著淩雲霄揚揚手,道:“是這些東西麽?”


    淩雲霄點點頭,道:“你跟著我念,我念一句,你跟著一句,開始了。”


    阿儂點點頭,道:“你莫念得太快,我怕我腦子笨,可跟不上。”


    淩雲霄道:“我自然理會得,我念完了你可要死力記住,然後自己再重念一遍,念時當中要雙手合十,將紙符夾於其中,朝東南西北四方上拜天下拜地各三次,完事後將紙符撒向四周,即可驅鬼。”


    阿儂“嗯”的應了,當下全神灌注,靜心等待淩雲霄開口。淩雲霄輕咳一聲,開口緩緩道:“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上請五方五帝斬鬼大將軍官十萬人降下,主為某家同心並力,收攝村中巷陌家中宅內行客魎魎之鬼,伏屍刑殺之鬼,次收門戶井灶之鬼,次收五虛六耗凶吹惡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次收殃拜土長之鬼,次收獨歌自舞喜笑之鬼,次收蠱毒野道之鬼,次收山精崖石百魅之鬼,次收八部行病之鬼,次收喚人魂魄之鬼,次收各有名字之鬼,次收明公石矴之鬼,次收無名脫藉之鬼,次收櫥下犬子之鬼,次收夜行凶逆之鬼,……”驅鬼咒甚長,他怕阿儂記不住,嘰裏咕嚕慢慢念了半柱香的時辰方才念完。


    他每念一句,阿儂便用心記一句,有時記不住,便叫淩雲霄又複誦了一遍,如此反複三次,竟然也學得個**不離十,淩雲霄喜道:“阿儂姑娘,你腦子好使得很嘛,想當年,這千字驅鬼咒我對著書念,也用了三個時辰方才記得個大概,你轉眼間便記得個完全,可比我強多了。”


    阿儂抿嘴一笑,站起身來,雙手將咒符夾於雙掌之中,嘴裏念念有詞按著淩雲霄所教之法,做起動作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阿儂收了聲,手中動作也已然完事,口中嬌喝一聲道:“開!”雙手一開一揚,隻見咒符漫天飛撒而出,竟似有眼一般,猶如利箭朝黑暗中四處飛射而去。


    淩雲霄盡力抬起頭來,黑暗中隻見到處金光閃閃,火花四濺,如同煙花,耳中也聽到了聲聲極為沉悶的鬼嚎陰嘯聲,淒厲悲慘之極。


    阿儂瞧得高興,拍起手來笑聲歡愉,道:“淩阿哥,我成功了,瞧這陣勢,這些紙符打得那些鬼仔不輕。”


    淩雲霄嗬嗬跟著一笑,心頭卻輕鬆不起來,其實他心裏明白,阿儂並非玄門正宗修法之士,雖說現在使得有模有樣,放出的咒符瞧得也是打得熱鬧,但這種完全沒有任何根基的法術,終究法力有限,所發揮的威力也僅是平日裏的三成而已,現在是暫時逼退了那些鬼仔,但過不多時,它們還會重新卷土再來,恐怕到時就沒現在那麽輕鬆了。


    “希望到時我身子已經能夠動彈了,最起碼,能動得兩隻手也是好的。”淩雲霄有些無奈,心中暗暗企盼道。


    待咒符之光滅盡,周圍出現短暫的靜寂,緊接著,狂風大作,呼呼風聲,在山林樹叢的回響下,如同萬鬼咆哮,淒厲之極。風力鋪天蓋地而來,吹得滿山的荒草忽高忽低,四處擺動不止,有些枯草耐不住如此強勁的風力侵襲,被連根拔起,滿山中盡是草葉飛揚,隨著風勢直卷入空。兩人衣襟被吹得獵獵作響,風意陰濕冷寒,兩人不禁連打了幾個寒顫。


    阿儂隻得坐在地上,風勢迎麵襲來,眼睛幾乎難以睜開,眯縫著眼有些驚疑道:“哪吹來的這麽一股強風?我在山上多年也未碰過如此強勁的大風。”才剛說完,頭上一涼,巾帕已被強風吹開,轉眼間已不知被吹到何處去了,滿頭長長的秀發散揚開來,迎風亂舞。


    阿儂驚呼一聲,雙手在頭上亂摸一番,氣惱道:“我阿婆送我的銀飾都讓這怪風給吹跑了。”正說著間,她插於一旁地上的火筒子“噗”的一聲,已被強風吹滅,四處陷入黑暗之中。


    淩雲霄眼不能見,耳邊細聽一會周邊的呼呼風聲,道:“它們又來了,這風勢一定是那些鬼仔造出來的聲勢。”


    阿儂雙手不停整理著被風吹亂下來而遮擋住臉龐的發絲,道:“怕它們作甚?我拿符再趕它們一次。”她用符初嚐甜頭,興奮之極,有些上了癮了。


    淩雲霄出言製止道:“沒用的,這風勢極大,咒符飛不出去,我想那些鬼仔就是利用強風作勢,逼我們的咒符無用。”想了一想,用力扭頭往下邊望了望,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下邊是片老林子吧?”


    阿儂轉首往下看看,點點頭,“嗯”的應了聲。


    淩雲霄道:“你拿那包袱,背我到下邊那林子中去。”


    阿儂驚道:“為什麽要到下邊林子裏?林子裏多是鬼仔種養之處,我們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淩雲霄道:“如今顧不得許多了,下邊林子老樹眾多,幹粗葉厚,一株連著一株,正好形成一個擋風的天然屏障,裏邊風勢一定薄弱,正好可以使用咒符,你一進去就念著驅鬼咒不停,想來一時間裏鬼仔還不敢近身,隻要爭取到一絲機會,就出符打它們。”


    阿儂聽他如此一說,也覺得有理,取過包袱,一把拉起淩雲霄,將其重新背上,逆著風向吃力的往下行去。


    淩雲霄身靠阿儂背上,鼻中香氣芬芳,從小到大,哪有和女子如此身貼身的親密過?方才是無意識被背了下來,現在可是神智清醒得很,不禁心神一蕩,有些想入非非起來,忙忙收斂心神,暗罵自己一聲道:“這緊要當口還有如此齷齪的念頭!慚愧!慚愧!”


    阿儂每向前一步,風力就增加一分,本來都是頂風而行,再加身上背有一人,重心全在身後,當真是步步維艱,走得辛苦之極。


    淩雲霄聽得四周風聲大作,其中夾雜著陣陣嬰兒啼哭嬉笑之聲,忽左忽右,忽大忽小,清晰之極,知道那些鬼仔就在兩人身側,正待伺機而動,阿儂又行得不快,心中不由大大著急起來。阿儂滿頭秀發被風吹得全向後翻飛,遮得淩雲霄滿頭滿臉,發絲刮在麵上,瘙癢難耐,有些時候發絲鑽入鼻中,使淩雲霄不禁連打了幾個噴嚏,隻苦於身不能動,也隻得苦著臉強忍住。


    此時漫山遍野全是鬼風作勢,阿儂不敢請風靈上身,害怕被鬼仔鑽了空子乘虛而入,隻得咬著牙一步一挨慢慢朝林子中行去,她身子嬌小,淩雲霄又體格健壯,僅憑自身人力,也是真難為她了。


    短短百來步的距離,卻費了大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才邁入那片林子之中。一入林子,雖然風聲聽起來仍是呼嘯震天,特別是站在樹底,頭上枝葉擺動激烈,嘩啦啦吱嘎吱嘎的搖曳聲不斷,就似快要斷折下來一般,但兩人明顯感覺風勢已是減弱了許多。


    阿儂背著淩雲霄再往裏邊行了一陣,風勢愈發小了,淩雲霄道:“就在這裏歇一會吧,瞧你也累壞了。”


    阿儂“嗯”的應了聲,把淩雲霄放了下來,讓他背靠著一株大樹樹幹半坐半躺著,也好留意四周的情形。阿儂將淩雲霄放下後,自己也將近脫力,大口喘著氣,卻不敢休息,忙忙有一聲沒一聲的念起驅鬼咒來,邊念邊又從包袱中掏出一疊紙符來,眼睛四處亂瞧,想認清此處方位,隻是黑夜之中,又待在林中,更是黝黑之至,想要辨出個東南西北來,不是一件易事。


    風聲嘎然而止,那些鬼靈啼哭嬉鬧之聲也隨之消失得幹幹淨淨,天地間重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四處靜悄悄的,靜得有些可怖。靜寂良久,黑暗之中突響起一陣陣隱隱約約窸窸窣窣聲,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似是什麽物事在地上爬行,又似樹葉翻動之聲,怪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朝兩人漸漸逼近,數量龐大眾多之極。


    兩人細心聽了一會,無不變色,也不知是什麽事物,驚恐之下情不自禁朝對方所在的方位望去,但黑暗之中,除了能聞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外,根本瞧不到對方的麵容身影。


    淩雲霄正極力聽著四周的動靜,覺得手心一動,軟夷入手,阿儂的手已經抓住他手,冰涼涼的,還稍微有些顫抖,知道此時,阿儂終歸還是個姑娘,碰上此事,心中還是有些害怕的,心中一股豪情升起,心忖道:“我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漢,無論如何,也要護阿儂一個周全,就算不敵身死,也得比她先亡才是。”當下不顧三七二十一,手一翻,已握緊了阿儂的小手。


    阿儂的手一動,似乎想縮回去,淩雲霄哪裏肯放,又握緊了些,阿儂掙了幾下,也就由著他了,隻是手上顫抖似乎比方才又多上幾分。淩雲霄心情激蕩,心頭呯呯亂跳,有些麵紅舌燥,幸好此時黑暗之中,也瞧不到彼此的神情。


    隨著那些怪聲的臨近,阿儂聲音微微顫抖著道:“到底是什麽東西?像是大批蟲子往我們這邊來了。”


    淩雲霄聽到蟲子二字,心頭咯噔一下,出言安慰道:“別怕,有我在這,誰也別想傷害你。”心頭卻急轉起來,思索應對之策。


    阿儂不應,也不知她心頭又在想些什麽?半響才聽她幽幽道:“淩阿哥,你說,今夜是不是逃不過去了?我們就要死了?”


    淩雲霄勉力裝著輕鬆的語調笑道:“沒事,我碰上的怪事惡事比這次要大得多,危急得多,還不是活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沒事的,我估計來瞧,方才鬼仔在外邊所造的風勢目的就是想把我們逼進這林子來,林子裏,才是它們發動攻擊的殺著,既然是鬼仔的手段,我們還不至於是被動挨打而還不了手。”他無非是想寬慰阿儂而已,其實到底能有幾成勝算,隻怕他心裏也無底。


    阿儂輕聲道:“就算是鬼仔所為,我們真能鬥得過它們嗎?”


    淩雲霄沉聲道:“事在人為,我這人從來就不信邪,人定能勝天,還怕區區幾隻小鬼?”略微思索了下,咬牙道:“阿儂姑娘,拿金蠶在咬上我一口。”


    阿儂“啊”了一聲,驚道:“你還想怎樣?”她隻道淩雲霄想求速死,免遭鬼仔纏身,痛不欲生之苦。


    淩雲霄停了半響問道:“阿儂姑娘,被金蠶咬上一口,該當如何?”


    阿儂答道:“若被金蠶蠱蟲所咬,非亡不可,若是我這金蠶幼體所咬,非死即殘,就算能活下來,也和廢人一般無二,整天如同瘋傻。”


    淩雲霄點頭道:“那就是了,可我被咬上了一口,不死不傻,神智卻還恢複了過來,既然如此,何不再搏上一搏,再給它咬一口,蠶毒刺激之下,看我能不能動得起來。”


    阿儂大驚,失聲道:“你不要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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