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無魂屍身行來走去,熙熙攘攘數目之多,隻把陽有儀瞧得暗暗心驚不已,心下一凜,思道:“怪不得白日裏鎮上人家全無,原來都變成了妖孽之物,我這一去三月間,此地竟然發生了如此大事?難不成是安然那廝搞得鬼?”心念一轉道:“且不管起因何事,眼前這些妖物眾多,要想全身而退,還真是棘手得很呐!”打開包袱,從裏邊取出一疊黃符塞入懷中,他這次出來得急,身上沒來得及拿那些降妖鎮屍的法器物事,倒是這些黃裱符是隨身帶著的,也是眼下對付這些屍物唯一的法寶利器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陽有儀心下正七轉八轉尋思著脫身之計,樓下傳來了沙沙的腳步拖拉聲,聲音紛雜,似是許多屍物正在樓下正堂中行來步去,應是聞到此樓裏有了生靈的氣息便尋味而來的。不多時,那木梯處響起噔噔噔有些沉重而又緩慢的步伐聲,不消說,那些屍物在下邊遍尋不得就往著樓上來了,從屍物嘴中呼出的陣陣**聲已是清晰可聞。


    陽有儀正欲打開房門出去,卻感腦門頂處有什麽東西老是在似有似無的敲打著他,不禁仰頭朝上瞧去,隻見房頂處破了個大洞,老劉頭從那洞中探出頭來,手裏握著一條用床單被麵結綁而成的繩索從大洞處懸掛而下,對著他努努嘴示意他趕快攀爬上去。那些屍物的腳步聲**聲已在門外廊道中響起,陽有儀不敢耽誤,雙腳使力一躍,雙手已抓住布繩。


    房門呯的一聲,已被撞開,嗬嗬嗬聲聲陣陣,一群麵目猙獰可怖,生得腐皮爛肉爬滿了蟲蛆烏臭之極的齷齪之物你擁我擠的闖將進來。老劉頭趕忙雙手交替互換想把陽有儀拉上去,隻是陽有儀塊頭奇大身體沉重之至,老劉頭連拉幾次都無法成功,情急之下運足力氣大喝一聲,想一下就把陽有儀拉了上來,隻是老劉頭左足所踏之處卻是一根較細的椽木,平時隻是用來支撐房頂瓦片的,如何能夠承受老劉頭這使力一踩,當下哢嚓一聲已自斷裂,老劉頭左足一空,暗道:“不好。”身子重心已失,摔倒在屋瓦之上,差點都摔將下來。


    隻這一會功夫,陽有儀又掉落下地來,與最先衝湧而來的一具屍物頓時來了個麵對麵眼對眼,鼻中襲來俱是陣陣腐臭之極的氣味。陽有儀身處危境之中不及多想,呔的一聲大吼,抬起右腳便朝那屍踢去,此時生死攸關之際,用得正是全力,隻聽噗的一聲,那腳正中屍物胸膛,腐肉飛濺中硬邦邦被踢得倒飛出去,把後邊跟上的幾隻屍人一起撞翻在地。


    陽有儀一腳踢翻前邊幾隻屍人,也不停留,朝後退了三步,將距離拉開,從懷中取出黃符,暗念鎮屍之法,揚手抖開,那些黃符如同長了眼睛的活物,徑直朝門外湧來的屍人激射而去,轉瞬之間,那些先入門中的屍人被黃符貼了個正著,身子抖個不停,卻是再也無法動彈一步,正好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陽有儀隻聽得外邊廊道上及樓下腳步紛雜,嗬嗬聲不絕以耳,心中越聽越驚,進來的屍人是多不勝數,哪還有半點猶豫,趕忙抓住布繩雙手使力不停,一口氣攀到屋頂之上,才到屋頂還沒緩過神來,就見下邊堵住門口的屍人已被撞開,一大群屍人陰叫連連衝闖了進來。


    老劉頭躺在屋瓦之上解開綁於腰間的繩索,喘著氣道:“你個粗壯大漢,差點把老漢的腰骨給勒斷了。”


    陽有儀心存歉疚的笑笑,也不答話,爬到屋簷處向下瞧,隻見黑壓壓的屍人從各個街口不斷湧出,朝此處一步一顛擁擠而來,陽有儀轉頭苦笑著對老劉頭道:“前輩,現在當真是糟糕之極,下邊這些妖孽也不知有幾百幾千?單憑我等兩人隻怕是鬥它們不過,須得想些法子脫身才行。”


    老劉頭俯首朝破洞望下,裏邊的屍人一隻擠著一隻,在房內嗅尋著他們的氣息團團亂轉,門外仍有屍人不斷擠進,一間小小的客房內竟滿當當的擠滿了幾十隻無魂之屍。老劉頭眉頭緊鎖,道:“街麵上的眼下倒不足為慮,咱們所處的屋麵甚高,諒它們也跳不上來,我憂慮的是下麵房中和廊道裏的這群妖物,若是樓下再繼續擠闖上來,此棟小樓哪能捱得住?萬一吃不住重坍塌下去,才是最要命的。”聽他這麽一說,陽有儀也不禁有些失色,忙挑眼四周,附近房屋雖說是屋牆相連,一處挨著一處,隻是除了此棟為雙層結構之外,全是單層建築,房簷又甚矮,門口多堆有七七八八的雜物,街麵上那些屍物想要上到屋頂,雖不容易但也不算太難,根本不能用來做抵擋之處。


    老劉頭又掏出他那煙筒咕嚕咕嚕抽上幾口後,雙眼盯著破洞下的情形足足有半響後道:“老漢我倒有一法子,隻是太過凶險,也不知行也不行?”


    陽有儀點頭道:“前輩請說,眼前這境況,已不談凶不凶險了,隻要尋得法子,就是難上百倍萬倍的也得去做了。”


    老劉頭望著他神色凝重道:“其實對付這些屍人不難,它們隻不過是新亡之人衍生而出的妖物,屍性並不甚強,隻是牙裏爪上含有屍毒,再加數量眾多,咱們冒然出去,難保沒有什麽意外,若是無意中被咬上一口或是被抓上一下,屍毒上身甚是麻煩之極。此法行與不行,現在說了不算,若是失敗,隻怕性命都沒了,三日之後你我可就變成與它們一樣,無靈無魂嗜血成性,你還敢做麽?”


    陽有儀哈哈笑道:“前輩太小瞧我陽某人了,若是真怕也就不吃這口陰陽飯了,前輩盡管說就是,怕與不怕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能與不能的問題。”


    老劉頭豎起右手手指頭道了聲:“好!”將煙筒滅了火,站起身子道:“你我二人一同跳下去,將此中若幹屍物全部趕到樓下,然後踢斷與二樓連接的梯道,斷了他們往上的來路,隻要捱到天亮,咱們便可無事。”言罷又歎口氣道:“此法說著簡單實則難,還是得想個妥全之策才行。”


    陽有儀仔細打量屋頂四處,心中有了計較,笑道:“這有何難?”老劉頭“哦?”了一聲,神情疑惑,隻見陽有儀從懷中取出一疊黃符在他麵前揚了揚,得意道:“此符尚有百張有餘,咱倆隻需將屋頂瓦片掀開,居高臨下,對付房裏道上的屍人不成問題。”


    老劉頭大喜道:“估不到你竟然還帶著這些物事,那樣甚好,隻不過速度要快,否則樓下屍人有了驚動,嗅著生靈的氣息,源源不斷的闖了上來可就不妙了。”


    陽有儀深聲道:“晚輩想到一險著,說出來前輩你看行不行?”


    老劉頭道:“說來瞧瞧。”


    陽有儀道:“咱倆分頭行事,我直接跳下去踢斷那梯道,前輩你在頂上負責幫我阻斷清理周圍的屍人,隻要梯道一斷,咱倆便可回過身來慢慢清理掉上邊剩餘的屍人,若是時間拿捏得準,應該可行。”


    此著的確太過凶險,其中若有半點差池,陽有儀將一去無還,老劉頭不由低頭沉吟起來,遲遲不敢表決。陽有儀急道:“前輩,可不能再猶豫了,再拖上一分咱倆就多一分險境。”不等老劉頭發話,將手中黃符分成兩疊,多的塞到老劉頭手中,自個拿著少的那份,心中估摸著那二層梯道口的所在,順著屋頂尋摸過去,找好位置,將瓦片悉數掀開,往裏一瞧,倒是不偏不倚,正好合適。當下招手示意老劉頭過來,隻待一切準備妥當,便縱身下去。


    老劉頭搖頭道:“還是再合計合計,容我再想想。”


    陽有儀急性子上來,道:“這緊要當口了還磨磨蹭蹭什麽?等你想個明白此樓早塌了。”話畢收斂心神,雙手合十,將黃符夾於其中,嘴裏基裏古拉念起咒來,也就一夥功夫咒已念畢,緊接著雙手一開,諸道黃符飛揚上天,待落下時圍著陽有儀周身旋轉起來,越轉越急,劃為道道金光,在黑夜之中甚為耀眼,正是那金符護身甲。


    老劉頭見他使出金符甲咒,不敢有誤,輕躍至他身旁,將那布繩重係於腰間道:“萬事小心,若是不妙,立即握繩上來。”言罷將繩丟了下去,陽有儀點點頭,身一低,已躍入屋內。


    仗著身有符甲護體,陽有儀不顧周圍屍人,使出千斤墜徑朝瞅準那支撐梯道的其中一根粗架重重踏去。嘭的一聲巨響,塵灰四散,陽有儀隻覺雙腳發麻,那梯隻是震了一震,卻毫發未傷。樓中樓下屍人紛紛向他湧來,隻是一近身皆被符甲震彈了出去,又是呼啦啦倒下一片,隻是屍人眾多,踏著倒下之屍的身軀不斷湧將上來。老劉頭在頂處也是雙手不停,口中咒語不斷,手中黃符如利箭片片疾飛而出,專打那些行得近的屍人,黃符所到之處,無不空落。


    如此一來,陽有儀倒是暫時無憂,隻是陽有儀心知符甲時效有限,並不能持久,而老劉頭手上之符也所剩無多,唯有速戰速決,否則自身將無幸理。當下運足力氣,又是重重塌下,隻聽哢嚓一聲,腳下木架已裂出一道縫跡,陽有儀心下大喜,突覺身上兩道金光又複回黃符模樣,轉了幾轉後閃出火花,瞬間就化為灰燼。心知時間無多,拚力向上一躍又是一踏,一陣木頭斷裂聲傳來,已是斷開了一半。陽有儀正待加上一腳時,突覺身子一空,朝下急墜,大驚之下百忙中左手一撈,正搭中二層廊道板麵,當下使力抓住,身體懸在了半空。原來那木架本就不堪重負,再加已裂開斷折了一半,哪還支撐得住?連屍帶板一塊摔將了下去,又是砸翻了不少在下遊蕩徘徊的屍人。陽有儀身在半空朝右邊望去,這道木架已垮,但右邊支撐木架的粗木仍在,上邊仍餘有不少梯道的殘木,下邊的屍人開始抓住此木往上爬來,也是留它不得。雙手攀住二層廊道的板麵,相互交替往右邊移去,到了那木前,運力右足,自下而上朝它踢去。這下使力甚足,吱吱嘎嘎木釘脫落聲中粗木被踢得淩空飛了起來,嘭的一聲中已落到下邊地麵去了。陽有儀也是倒抽了口涼氣,腿骨生痛,就似斷折了一般。


    陽有儀雙手使力,從下倒翻上來,落在廊道之上,身上的金光已經消失殆盡,沒了符甲護體,廊道裏那些屍物嗷嗷叫著又圍了上來,陽有儀跛著腳退到牆角處,心下暗暗叫苦連天,如今一腿已廢,手中又無可以防身的利刃,當真是要命之極,心中叫苦聲中那些屍物離他已不足一丈之處。老劉頭手中也已經沒了黃符,見形勢緊急,飛身躍將下來,不待落地站穩已是雙腿連開,噗噗噗聲中將最前邊幾具屍人踢飛了出去,回身扶住陽有儀道:“要緊麽?還能走不?”


    陽有儀額上滲汗,咬牙道:“無礙!”


    老劉頭俯身捏了捏他的右腿,起身道:“骨頭尚好,休息一陣便行,你在此待著,這些屍物交給老漢我了。”話語聲中已朝前方竄了出去,鑽入蹣跚而來的屍物之中,手持煙筒指東打西,雙腿上下翻飛,那些屍物在他身前如同紙設漿糊一般,不堪一擊。隻是屍人本為無魂妖物,根本不知道痛感,被打翻在地又爬將起來,繼續朝他襲來,似是沒完沒了了。老劉頭手中又沒了黃符此類製屍的法寶,老年人力氣終究有限,若是繼續這般情景,隻怕得給活活累死。


    陽有儀靠在牆角處瞧在眼中,也是心急如焚,不由到處打量起來,隻盼能尋到一些物事能作為武器幫上老劉頭一把。隻是此處為一客棧,又身處二樓,想要尋出些利器來,無疑是癡人說夢。眼睛四處亂瞧中,看到廊道地麵之上隻是由一塊塊木板鋪搭而成,心中一動,已自有了主意,對老劉頭喊道:“前輩,你將屍物逼遠些,我將此地麵打穿一個大洞,你躍過來我倆引那些屍物自行掉落到下麵去,總比你這麽打下去要省力得多。”


    老劉頭聞言大喜,道:“此法甚好,隻是你的腿腳不便,能成麽?”嘴上說著,手腳上又加了些勁道,直把身前屍物打得向後連連翻了出去。


    陽有儀笑道:“無礙事,腿腳不利索不是還有手麽?瞧我的吧!”忍著腿上傳來的劇痛,一步一跛的行到老劉頭身後,口中大喝一聲,雙拳齊出,直往地上砸去,哢嚓哢嚓聲不斷,不一會兒功夫就打出個五尺見方的大洞來,將廊道分成了兩截。


    陽有儀估摸著應該甚為妥當,站起身來叫道:“前輩,好了,你跳將過來吧!”


    老劉頭百忙中回頭一瞧,笑道:“甚好甚好!”當下又是一腳踢飛近前的一具屍人,借著一腳之力倒退著縱身躍回到陽有儀身旁。那些屍人嗬嗬嗬口叫連連追行過來,屍人不似僵屍,能縱能跳,隻能一步一搖的慢慢行走,尋著生靈的氣息,又俱是無腦無眼之物,如何看得見腳下的情形,當下間一隻接著一隻皆掉落到樓下去了,有的恰好踩著支撐樓板的梁木,還沒行過來也被站在邊上的兩人給踢了下去。(.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老劉頭撫須大笑道:“還是這法子好,要不然老漢這身糟骨頭今夜就得給交待在這裏了。”


    兩人候在那坑洞前,一直瞧著那群屍人全都掉落了下去,良久再無其他屍物從房中出來。老劉頭道:“我過去瞧瞧,還有沒有遺漏的。”


    陽有儀點頭道:“前輩小心!”老劉頭嗬嗬笑著跳了過去,一間一間房瞧著,來來回回尋上幾次後,除了先前被陽有儀定住身子的那幾隻屍人外,再無屍物。樓下聚滿了屍人,嗬嗬嗷叫聲拖拉腳步聲吵亂紛雜,隻是無路可上,隻能在下邊遊來逛去,四處亂轉,兩人待在上邊聽著心煩看著心驚,隻是覺得已是生命無憂,倒也不以為意了。


    陽有儀望著樓下千百屍人,默然無語,心中思道:“下邊屍人雖多,但待在樓上已無大礙,隻需捱到天明便逃離此鎮,卻不知南坡鎮是不是也這般境況?若南坡鎮也是如此,我那師弟又是如何了?”


    老劉頭取出些煙絲,放入筒中煙嘴處,正待點上火,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令他幾欲作嘔,原來方才他以煙筒為刃擊打那些屍物,筒身之上沾滿了腐肉汙血,臭不可聞之極。老劉頭唉的歎了聲氣,瞧了那煙筒半響,道:“你跟隨了我大半輩子,我視你若子,隻是如今你粘上這些齷齪之物,老漢是留你不得了。”麵上有些苦楚,將煙筒用力朝樓下拋去,噗的撞上一屍的腦門處,腦門迸裂,**腐肉四散飛濺開來。煙筒去勢不減,穿過那屍腦首又釘入到另一屍胸上,大半部分筒體直沒入那屍身中,兩屍搖搖晃晃一陣,終撲地便倒,可見老劉頭這一擲之力甚是奇大。


    陽有儀麵色憂慮道:“前輩,你說若是南坡鎮也是這般光景,你我兩人該當如何?”


    老劉頭沒了煙筒,煙癮甚大,拿出一把煙絲放入嘴中細細嚼咬,道:“且先走一步瞧一步了,如今這情形,莫說是你,老漢我行了那麽多年陰陽路,也是頭次遇到,當真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隻希望南坡鎮還是和原先一摸樣,莫要像此鎮一般才好。”


    陽有儀點點頭道:“但願如此了。”


    老劉頭沉思片刻,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啊,還真奇了怪了?”


    陽有儀問道:“怎麽?”


    老劉頭神色驚疑不定道:“此鎮生人皆變異物,要知生人變為厲屍,生前必是被僵屍之類的妖物咬上了,屍毒攻心方能引起屍變,可這北崗鎮一直平安無事,從沒聽說過出現什麽妖邪之物啊,難不成憑空就全部變為如此了?”


    陽有儀低頭望著下邊密密麻麻的屍人,沉默不語,約莫半柱香時辰,他抬頭盯著老劉頭一字一頓道:“若是人為造成的呢?”


    老劉頭聞言驚道:“你莫不是說是安然那家夥搗得鬼?”停了一停沉思片刻,麵色一變更為大驚道:“遮莫他將那些屍兵解封出來了?那樣豈不是惹了大麻煩了?”又搖搖頭否定道:“沒有可能,絕對沒可能的,他一個乩童,如何能解得了封?”麵色焦慮搓著手來回走動起來,口中雖說不可能,但心底已信了大半。


    陽有儀道:“先不論他有沒有能力解封?咱們暫且假定他能解封,我現在隻是想,他到底是用了什麽辦法把那五具血棺運了出來的?又是如何引起此地驚變?他現在是生是死?”


    他一口氣連問了幾個問題,也正是老劉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唯有苦笑道:“現在也隻是我們的猜測而已,至於真相如何,還是日後若見著他,捉來一問便知。現今咱們隻希望他能活得長一些,莫讓我們見到的時候也變得和下麵這些屍物一般,那可就得不到答案了。”


    兩人正談話間,鎮西首處隱隱傳來一聲極其沉悶的淒嘯,聲音雖低,兩人卻是聽得明明白白。此聲一起,下邊的屍人頓時有些騷亂起來,四處亂撞,嗬嗬嗬陰叫聲連連,似是極為懼怕。兩人側耳靜聽半響,老劉頭臉色一變,道:“不好,正主兒來了,若是聽得不錯,這次來的可是僵屍,比下麵這些屍物可難對付多了。”


    陽有儀笑道:“不就一隻僵屍麽?還怕了它不成?”


    老劉頭瞪了他一眼急道:“一隻僵屍倒是不怕,若是一隻僵屍再加上無數屍人,你怕是不怕?咱們還能待著那麽舒服?它要是把房子拆了,你我還有活命?”話語間,隻聽西邊由遠而近傳來一陣陣嘭嘭嘭的跳躍聲,初時聲小,越來越大,竟是往此地而來。來得近了,那物每跳一下,兩人均感地板震了一震。


    老劉頭不由道:“此家夥塊頭好大,莫非是……”話沒說完,陽有儀已驚道:“屍兵?”兩人麵麵相覷,半響說不出話來。


    嘭嘭嘭聲來勢極快,轉瞬移至客棧門口,便無聲息,想必那屍妖已是停住了。老劉頭指了指屋頂,低聲道:“上去!”當下縱身躍起,右腳一點右側牆麵,朝上跳了丈餘,躍勢將盡之時又換左腳點了一下左側牆麵,一陣瓦礫破碎聲中已衝破屋麵,躍至屋頂上。尋好地處站穩腳跟後便垂下那條布繩,陽有儀趕忙抓住繩條,雙手互換蹬蹬蹬爬了上去。


    兩人爬到屋簷處朝下望去,隻見一身形壯碩龐大,滿頭亂發散散,身著古時戰甲的屍妖正靜立在客棧門前,那些屍人俱散得遠遠的,不敢近前。那屍妖嗅到屋頂生人氣息,抬起頭來,咧嘴嗬的一聲,一股陰寒白氣呼冒了出來。兩人瞧得分明,尖齒獠牙,雙眼無目,麵上無皮,再加上迎風亂舞的滿頭長發,生得是猙獰恐怖之極。


    老劉頭低聲道:“果然是屍兵,看來是真的解封了,不知道全部屍性都激發出來了沒有?若是全部激發了,咱倆今夜看來是難逃厄運凶多吉少了。”


    那屍又嗬了一聲膝不彎手不抬,突的就躍了起來,兩人耳中傳來哢嚓哢嚓響聲,隻覺身子一震,屍妖已撞破二樓牆麵躍進樓中來,嘭的一聲後又是數聲哢嚓木板斷裂聲。兩人身在屋頂眼不能見,不知發生了何事,正自奇怪中,樓底處又傳來嗬的一聲。老劉頭聽了一會哈哈笑道:“此妖身子奇重,二樓地上木板哪能承受得住?它一跳上來又落回地麵上去了,哈哈,畜牲就是畜牲,雖長著人形可就是沒腦子。”陽有儀跟著笑了起來,兩個人正笑得歡中,


    隻聽樓下那屍嗬嗬聲連連,隨著連接不斷的木板斷裂聲中,一陣又一陣的震感傳來,兩人轉回身來,掀開瓦片一瞧,頓時是驚得瞪目結舌。原來那屍不停的躍了上來又不斷的掉落下去,如此反複,整個二樓板麵早就千瘡百孔,破敗不堪了。陽有儀憂色道:“再這麽給它折騰下去,此樓危矣!”


    陽有儀話才說完,東首的兩支主柱已被那屍撞斷,房屋東邊頓時塌落下去一角,緊接著又有兩根主柱被撞斷了,哢哢嚓嚓嘩嘩啦啦坍塌聲彼起此複,塵土飛揚中東麵已不複存在。坍塌時的拉力甚至把房屋中部也帶落下去一部分,幸好兩人處在偏西的位置,暫時無憂,不過那屍若還是繼續鬧將下去,整棟樓房坍塌陷落隻是遲早的問題。那屍嘴裏厲呼不斷,橫來闖去,不到一刻鍾的時辰,整棟二層小樓已被它攪得七零八散,麵目全非,所幸維持整個主體的幾根主梁主柱保持尚好,使主體構架得以勉強不倒,但也是搖搖欲墜危之險至了。


    房屋不斷有地方塌陷下去,兩人瞧在眼裏心急不已。陽有儀忽然發現,東麵屋角雖已坍塌,但主牆卻是磚石構築而成仍自完好無損,坍塌下去的隻是那些木瓦結構而已。心中大喜,對老劉頭道:“咱們移到邊牆去,待在那上頭,那是主體牆,不怕塌陷,就算整棟房都倒了牆卻沒事。”老劉頭點頭應了,當下兩人爬到房屋邊上,扒開瓦片,尋到那牆的所在,兩人小心翼翼的站了上去,腳落實地隻覺得心定了不少。


    兩人方站在牆上不久,隻覺腳下之牆搖晃不已,轟的一聲巨響中,整棟小樓已塌倒了下去,塵灰漫天飛撒,久久不散,隻把兩人罩得是個灰頭灰麵,狼狽不堪。兩人暗自心驚,互相瞧了一眼,皆道:“好險!”若是再慢上一分,隻怕現在已是連人帶瓦摔到下邊去了,瞧著下邊的殘梁斷木,不由感到一陣後怕。


    兩人呆了半響,老劉頭咂舌道:“本道來一尋常貨色,想不到是來了一厲害的主。”


    陽有儀接話道:“若是手頭有降妖滅魔的物事,合兩人之力倒也不懼它,隻是周圍屍人甚多,想想也是麻煩之極。”


    塵灰彌漫中,下邊卻是再無動靜,老劉頭道:“怎麽沒動靜了?難道被壓死了?”


    陽有儀也覺得奇怪,道:“難道它也就這麽點本事?也太稀鬆平常了吧?”話音剛落,下邊廢墟中轟的一聲,瓦礫殘木四爆開來,那屍妖從中躍了出來,站在殘垣之上,略停片刻,對著兩人低吼一聲,便衝著兩人腳下之牆躍撞過來。隻聽嘭的一聲,那屍已撞到牆上,徑直將牆穿了個大洞,那屍也隨之衝到鄰屋裏去了。兩人站在上邊,隻覺腳下搖晃之極,互相扶持方才勉力保持住身子平衡。


    老劉頭驚魂未定道:“它要幹什麽?莫不是想把牆撞塌?”陽有儀方想答話,又聽嘭的一聲,那屍又從另一頭衝撞了回來。這兩下子就把牆壁衝塌了一半,兩人所立之處也就剩一半麵了,若是再撞上一下,勢非倒了不可。兩人眼望四處,隻見周邊屍人慢慢合攏過來,那屍嗬嗬嗬低吟著,嘴中泛出陰氣陣陣,作勢就要撞來。


    老劉頭道:“事到如今,急也無用,唯有和它一拚了。”當先躍了下去,右足輕點地上殘木,身子騰空而起,借著去勢雙足並攏直朝那屍頭部踢去。陽有儀也在牆上尋了根手腕粗的斷木,雙手緊握斷木,腳下使力,用勁朝前撲出,當頭就向那屍頭部擊下。兩人一上一下配合得是天衣無縫,隻求速戰速決,第一下就解決掉屍妖,方有時間騰出手來對付其他的屍人。老劉頭雙腳與迎麵躍撞而來的屍頭踹個正中,這一衝一迎,力勢何其之大。老劉頭隻覺腳下生痛,如踢鐵板,一股巨大無比的撞力襲來,唉喲一聲中已被震彈得向後倒翻了出去。就在老劉頭雙腳踹中那屍頭部之時陽有儀手中木頭也已重重擊在屍妖頂門之上,哢嚓一聲中,手中木頭木屑飛散已斷成兩三截。陽有儀去勢已盡落了下來,那屍來勢不減,與落下的陽有儀撞了個正著,陽有儀隻覺體內五髒六腑都要被撞得移了位,劇痛之中喉頭發甜,仰頭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向後飛出,與老劉頭雙雙跌入廢墟斷垣之中。


    兩人忍住劇痛,在廢墟中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靠在殘牆上積蓄力氣,隻待那屍近前再做最後一搏,不料卻見那屍停了腳步,嗬的厲呼一聲,掉頭朝牆外街麵躍去,嘭嘭嘭跳躍聲中已是去得遠了。兩人不解,朝街麵望去,街麵空空蕩蕩,那些屍人也不知何時早散得幹幹淨淨。兩人呼地鬆了口氣,方覺得身子疼痛難耐,互相攙扶著坐了下來,休息良久方緩過一口氣來。


    陽有儀捂著胸口喘著氣道:“這家夥好生厲害,若不是突然走掉了隻怕咱倆就得乖乖玩完。”


    老劉頭捏著手指細算一番,苦笑道:“原來是寅時到了,再過一會天就亮了,這時辰救了咱倆一命,這妖物再凶也總是見不得光的。”


    陽有儀呼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我還納悶它怎麽突然就走了?”轉念一想,道:“一隻都如此厲害,還有另外幾隻,再加這遍地的屍人,往後的日子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隻是不知道南坡鎮現今如何了?”


    老劉頭搖頭歎道:“屍兵一出,絕無幸理,北崗鎮尚且如此,你想南坡鎮還能如何?”說完又是低首歎氣一番。


    兩人望著天邊那一抹的亮光,皆各自想著心事沉默不語。良久老劉頭開口道:“還要去南坡鎮瞧瞧麽?若是不去,趁著天亮咱倆按著原路返回州府,一個白日的路程足夠脫離北崗地界,等到了州府集齊人手帶好物事再殺將回來?”


    陽有儀搖搖頭道:“此法甚好,隻是我掛念著我那傻師弟,不管如何都要回去瞧瞧的,若是返回州府,路途遙遠,還要召集各路好手前來相助,這一來一去,就算我那師弟沒死也得耽誤死了。”


    老劉頭沉聲道:“你可想好了?這一去南坡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到時候出可就出不來了。”


    陽有儀轉頭望著南坡鎮的方向麵色堅毅道:“沒什麽好後悔的,就算明知是死路也得闖上一闖了。”


    天際漸漸亮了起來,一注強光從天邊呈露,將黑暗陰霾盡數一掃而光。


    陽有儀扶著老劉頭出了殘樓,行到街麵上。四處仍是靜悄悄的,空無人跡,若不是身後這處已經坍塌了的小樓和身上難忍的傷痛,兩人隻當昨夜做了場噩夢罷了。


    老劉頭道:“我倆可得急著趕路,從這裏到南坡尚有百裏之地,行得慢了可就入夜了。”


    陽有儀遊目四顧道:“不急,須得尋些防身的器具才成,如此兩手空空,再加兩人身上都傷得不輕,再碰上屍人可就不大妙了。”


    老劉頭點頭道:“你這話倒提醒了我,咱們先去尋家米店,進去掏些糯米來,那些物事對付屍人甚是有效。”兩人當下互相攙扶著,步伐蹣跚沿著街麵的店鋪招牌一家家找尋起米店來,昨夜被那屍兵猛力一撞,兩人當真傷得不輕。


    這一直走到街尾,卻是尋不見米店的招牌。老劉頭有些納悶道:“我來過北崗鎮好多次了,那岑家糧鋪應該就在這條街上啊,怎的如今竟然尋它不著了?沒了招牌難不成早就關門歇業了?”


    陽有儀聽老劉頭這麽一說,心中略有所思片刻,道:“隻有一種解釋,估計在我們去州府的這段時間裏,岑家可能是出什麽大事了?我自個猜測,岑家肯定是被安然尋上門去了,所以才迫不得已關了店鋪,至於安然對岑家做了什麽事情?還是回到南坡瞧瞧才知道,應該是小不了的事情。”


    老劉頭道:“既然如此,米店是找不到了,隻能挨家挨戶的搜尋了,那麽大一個鎮子,豈有無糯之理?弄不好還能尋上幾件稱手的兵刃。”


    陽有儀一拍腦門,笑道:“前輩這麽一說倒提醒了我,這農家宅院的,家家戶戶大門上都懸有一麵鎮妖鏡,咱們何不取下作為防身之物?”


    老劉頭聽了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成不成,那些不就一些尋常之極的破鏡子罷了,是平日裏一些低俗的江湖神棍搞出來糊弄老百姓的玩意,又不是什麽真的鎮妖物事,做不得數的,若是有用,鎮子裏這些人家怎麽全都沒了?”陽有儀方才隻是無心之話,如今被老劉頭這麽一說,才覺得甚有道理,不由覺得麵紅耳赤默然不語。


    兩人當下分開各入民房之中搜尋起糯米等物事來。陽有儀選了立於街中間一家門麵較大的宅院,心道必是些富庶人家,料來這等物事是少不了的。伸手推開了虛掩著的院門,跨步入到院中,稍加打量了下院中格局,心想著糯米器刃必是放在廚房之中,也不入正堂偏房之類的屋子,徑自往後院行去。才行了幾步,隻聽旁邊偏房中傳來幾聲細微的動靜,聲音雖小,卻是聽得真切。陽有儀快步移至那房門前,停下腳步側耳靜聽,果然有窸窸窣窣似乎是什麽物體移動的聲音。陽有儀雖明知不會再有活物生存,但還是站在門口喊道:“裏邊有人麽?”連喊幾聲,裏邊皆無回應,心下生疑,當下大喝一聲,一腳踢開了房門,隻聽裏邊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呼聲。陽有儀探頭往裏一瞧,隻見幾隻屍人藏於屋裏陰暗處縮成一團,原來房門一開,陽光照射進去,有些屍人退避不及竟是給灼傷了。陽有儀心下明了,鎮中屍人並沒走遠,隻是藏於屋中陰暗之處逃避白日的陽光,隻待夜裏便出來活動覓食。


    陽有儀縮回頭來,心中罵道:“既非善類,可就容你們不得了。”舉著拳頭對著窗格木門就是一陣狂轟亂打,直把那些可以遮擋陽光的物事搗了個稀爛。完事後拍了拍手立於門外傾聽動靜,耳邊傳來連番淒厲慘呼和翻滾跑動之聲,鼻中也俱是飄來陣陣焦糊之味。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叫聲越來越小,直到再無動靜,陽有儀這才伸頭往裏一瞧,隻見裏邊那幾隻屍人早被陽光灼烤成了灰燼,地上隻留下幾團黑糊糊的油印子。陽有儀返身退回到院子中,心中思道:“此鎮房屋百來棟還是有的,每棟屋裏房間更是不計其數,要是一間一間打下去,隻怕到了夜時都打不盡。”心裏想著,腳步不停,行到後院,尋到廚房門前,心中一亮,已經有了計較。


    陽有儀一腳踹開房門,先是探頭往裏打量一番。此房不大,一目了然,房中空空蕩蕩,除了堆些雜物之外,倒是沒見著屍人之類的妖物,陽有儀走入屋內,四下翻尋起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尋了良久,糯米半點影子不見,倒是找著了一把長柄材刀,刀鋒還蠻是鋒利,又在灶台之上尋到了半壇子的菜油。當下一手提著油罐子一手持刀出了廚房,快步走到前院正堂門前,在正堂前門窗格等處都灑上些菜油,掏出火折子,一下就將屋子點燃了。陽有儀待火苗越燃越猛,卷曲著呼呼直竄房頂上去了,方急步退出到街麵上。隻見鎮東首處也見著了火光,濃煙滾滾,想必是老劉頭也發現了屋中妖物,和他想著一般,引火燒房,將屍人們盡數燒死在房中。


    不多時,就見老劉頭右手提著一小布袋笑噓噓的從東麵一路小跑而來,一到陽有儀近前也不停步,招呼著道:“快走快走,出了鎮子再說話。”


    陽有儀趕忙隨他就走,兩人順著街道一溜煙急奔出了鎮子,離得遠了方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瞧著鎮上的景象。鎮上房屋幾乎全是木製結構,一棟緊挨著一棟,此時起火,再加風勢,呼啦啦就全燒起來了,火焰衝天,全鎮已陷入到一片烘烘的火海之中。火勢之大,兩人雖離得遠,但仍感受到熱浪陣陣襲來。


    老劉頭哈哈笑道:“古時有蜀吳火燒連環船,大敗曹軍,今有我兩火燒北崗連環屋,燒盡屍妖無數,哈哈哈……”話語聲中得意之至。


    陽有儀瞧著他手中布袋,道:“前輩尋得糯米了?”


    老劉頭舉起布袋笑道:“正是,雖不多,但對付一般的屍人也足夠防身了。那藏米的屋子裏屍人真多,老漢才一進去就嚇了一大跳,起碼有著十幾隻。所幸放米的袋子就在門邊,白日照耀之下,那些屍人對老漢我也是無可奈何,搶了米出來就一把火燒了那宅子。”陽有儀跟著大笑起來。


    兩人又瞧了一陣,按這火勢,再過幾個時辰就能把全鎮燒個精光。老劉頭道:“趕路要緊,莫在此處消耗時辰了,此去南坡還要百裏,須得加緊趕路才行。”


    兩人轉身展開身形,朝去路疾奔。奔出了數裏地,忽聞前邊山坳中傳來一陣馬蹄之音,蹄聲漸近,似往此處而來。兩人心中驚疑,陽有儀道:“這大白日裏竟有馬蹄之聲,難道還有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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