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高才實在是令盧某佩服不已啊!看來,以後四傑要變兩傑了,盧某再無顏與二位同列了!”盧照鄰半真半假的說到,臉上的仰慕卻是再真不過了。


    “盧大哥謙虛了,這樣的題目,天下也隻盧大哥想得出來了,哈哈哈哈!”王勃搖了搖頭,實在後怕的說到。


    “老盧,你差點把我和王老弟兩人的一點點薄名都毀在這裏啊!”駱賓王打趣到。


    “哈哈哈哈,二位莫急!”盧照鄰話鋒一轉:“還有最後一題,望二位成全!”


    “啊!”“呃!”這下連王勃和駱賓王都冒出一頭冷汗,心中不約而同的想到:盧老大,你這是要幹嘛啊?非得搞死我倆不成啊?還出題!


    “哈哈哈哈,二位莫要擔心……”盧照鄰見兩人表情忍不住想笑,可到底還是按捺住了:“最後一題,並非是題,隻因實在仰慕兩位才華,所以希望兩位能再送一首情詩,當做我們此翻盛宴的彩頭。體裁不限,二位隨意發揮便好!”


    “……”王勃和駱賓王都擦了把汗,心裏把盧照鄰照死錘了一頓:不說還好,口口聲聲說體裁不限隨意發揮,但又說要當做盛宴的彩頭,言下之意,這首詩的水平必須壓住之前的每一首了……這個人,當官把心都當壞了……


    “這次,還是駱大哥先請吧。”王勃歎了口氣,看似謙虛的說到:“小弟對情愛之事,實在是沒有把握……”


    “哈哈哈哈,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駱賓王笑了笑,欣然說到:“獻醜了!”


    “秋夜長,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層城綺閣遙相望。


    遙相望,川無梁,北風受節雁南翔,崇蘭委質時菊芳。


    鳴環曳履出長廊,為君秋夜搗衣裳。


    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


    調砧亂杵思自傷。


    思自傷,征夫萬裏戍他鄉。


    鶴關音信斷,龍門道路長。


    所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好一首秋夜長!——”王勃聽完猛得鼓起了掌,一臉傾慕。


    “慚愧慚愧,王老弟請吧。”駱賓王搖了搖頭,將舞台交給了王勃。


    “唉——”王勃低頭哀歎一聲:“指教了……”


    “采蓮歸,綠水芙蓉衣,秋風起浪鳧雁飛。


    桂棹蘭橈下長浦,羅裙玉腕搖輕櫓。


    葉嶼花潭極望平,江謳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佳期不可駐。


    塞外征夫猶未還,江南采蓮今已暮。


    今已暮,摘蓮花,今渠那必盡倡家。


    官道城南把桑葉,何如江上采蓮花。


    蓮花複蓮花,花葉何重迭。


    葉翠本羞眉,花紅強如頰。


    佳人不茲期,悵望別離時。


    牽花憐共蒂,折藕愛連絲。


    故情何處所,新物徒華滋。


    不惜南津交佩解,還羞北海雁書遲。


    采蓮歌有節,采蓮夜未歇。


    正逢浩蕩江上風,又值徘徊江上月。


    蓮浦夜相逢,吳姬越女何豐茸。


    共問寒江千裏外,征客關山更幾重。”


    “好一首采蓮歸……”駱賓王一邊戀戀不舍的琢磨著詩中辭藻,一邊不住讚歎到。


    “好!——”“太精彩了!——”“果然不愧大唐第一才子!——”過足了癮的賓客們知這場千古一弈終要落下帷幕,都奮力的拿出所有的力氣,呐喊著,撕叫著,生怕自己會被此筵所遺忘般,瘋狂的追捧著兩位大明星。


    盧照鄰默默的看著王勃和駱賓王,眼眶竟有些濕潤起來,他知道,這樣的場麵,自己一生,也就這麽一次了,雖然能得一次已該知足,但不知為何,他卻多了一絲傷感。


    很快,在酒的催化下,筵席達到了高潮,王,駱,盧三人,在眾人的追剿下,很快便被灌醉,迷迷糊糊的被盧府的仆人扶了下去,便連宴會什麽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日駱賓王首先醒來,才發現,自己三人居然同躺在書房中軟床上,想來定是昨日三人喝多了非要抵足而眠,才被仆人送來的。


    不過,駱賓王並非流連之人,在王勃和盧照鄰未醒前,便兩手一甩,離去了。


    等到王勃醒來時,發現盧照鄰已換了身幹淨衣服,端坐在書房中練字了。


    “盧大哥……”王勃看著自己邋遢的樣子,不禁笑了。


    “哈哈哈哈,王老弟,你終於醒了!還好吧?”盧照鄰放下筆,關切的問到。


    “還好,嘿嘿,小弟失禮了。”王勃不好意思的行了個禮。


    “王老弟客氣了。”盧照鄰說著,走到王勃身前,看了他一眼後,淡淡的說到:“老弟若是不急著走,我們去花園散散步可好。”


    “恩,自當遵命。”王勃知是盧照鄰有話對自己說,便跟在他後麵走出了書房。


    “王老弟,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盧照鄰開門見山的問到。


    “我想繼續遊曆遊曆,或許再過上一兩年,走遍了九州大地,便回長安陪伴父母吧。”王勃如實答到。


    “是啊,王老弟年少有成,多遊曆幾年也是不錯的……”盧照鄰似是失望的說到。


    “盧大哥有話不妨直說,小弟向來很敬重大哥的。”王勃聽出盧照鄰話中有話。


    “前一陣,皇上遣宰相大人邀你回長安,可有此事?”盧照鄰明知故問。


    “是,小弟無意為官,便拒絕了。”王勃幹脆的說到。


    “哦,是嗎?”盧照鄰停下腳步,看著王勃問到。


    “……”王勃沒有接話,想了想才說到:“或許,隻是沒有伯樂吧……”


    “老弟,以從九品的官職,卻先後兩次受皇上掛念……這可並不尋常啊……”盧照鄰若有深意的說到:“雖然,我們這些小人物無法得知皇上的心思,但若能得皇上垂青,將來,豈會少了施展才華的機會?”


    “……”王勃沒有說話。


    “高麗一平,今天下已安,正是皇上需要用人的時候,尤其是像王老弟這樣年少成才的人物,若不把握好機會,將來,未必能如今日這番風光啊……”盧照鄰說完,不無惋惜的歎了口氣。


    “盧大哥……是朝廷讓你來勸我回去的嗎?”王勃開口問到。


    “朝廷遣人來找我,隻讓我勸勸你,卻並未讓我勸你回去做官。”盧照鄰笑了笑:“既然你先前拒絕了皇上,解鈴還須係鈴人,若王老弟有意,老哥倒願意在朝廷那為老弟美言幾句……”


    “哈哈哈,謝過盧大哥好意了,王勃實在無意做官。”王勃聽到這裏,傲然拒絕到:“若是朝廷相問,便說王勃性格疏狂,實在不適合為官便好。”


    “嗬嗬,唉……”盧照鄰搖了搖頭:“這本是你自己的決定,當大哥的也不便多說,但皇上今日可以提拔你,到了明日,即便朝廷有心,也未必有力啊……”


    “朝廷……無力?”王勃不太理解盧照鄰的言語之意。


    “嗬嗬,如今皇後勢大,你想,皇後豈能容你王家興旺?”盧照鄰壓低了聲音,坦率的說到。


    “……”王勃聽到此處眉宇一皺:“那……即便我現在入仕,不也遲早會被皇後為難?”


    “憑你的才華和皇上的厚愛,不出幾年,定可身居要職,名揚天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到那時,即便皇後掌權,要想動你王家,也非易事……”盧照鄰真誠的說到:“你想想吧,若想通了,遣人跟我說一聲,接下來的事,交給老哥便好。”


    “盧大哥……”王勃心中一腔感激:“感謝大哥如此為王勃著想,此事……容我再想想吧……”


    “恩,如此最好。”盧照鄰說到這裏,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這個事情,宜早不宜遲,希望老弟盡早遣人來吧。”


    “恩,王勃知道了。”王勃向盧照鄰鞠了個躬:“若盧大哥沒有別的交代,王勃想先告辭了。”


    “嗬嗬嗬嗬,恩,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雖然舍不得,但我也隻能祝王老弟一路順利,前途似錦了!”盧照鄰也站定向王勃回了個禮。


    “謝盧大哥吉言,我們回頭,有緣再見!”王勃雙拳一抱,轉身灑脫的離去了。


    “唉……天下之大才,難道都是這樣狂傲不羈……或許……是的吧……”盧照鄰看著王勃離去的背影,默默的自言自語著。


    他原本以為可以等來王勃的信,可是,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年,直到一年後,他方收到王勃來信,匆匆打開後,才發現信中跟入仕相關的連一個字都沒提,隻有一首懷念友情的詩:


    “北山煙霧始茫茫,南津霜月正蒼蒼。


    秋深客思紛無已,複值征鴻中夜起。


    複閤重樓向浦開,秋風明月度江來。


    故人故情懷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見。”


    “唉,這個臭小子!”盧照鄰罵了一句,隻得將勸說王勃之事作罷了。


    時光飛逝,很快,王勃已年滿二十二,在外也整整遊曆三年有餘。終於有天,王勃突然很想家,想著想著,就更想了,甚至有些厭倦這無止境的旅途,和這些往常總覺看不夠的大山大水。


    於是,很快,王勃收拾了行囊,一言不發,像個陌生人般,逃出了眾人視線,獨自回到了長安。


    推開博士府邸大紅門的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蕭條景象,u看書 .uukanshuom 呈現在了王勃眼前:未修剪的草木,未漆洗的房屋,長滿青苔的小路,還有看起來有些落魄的餘暉……


    當看著父母花白的兩鬢和兩個幾近中年的哥哥,王勃終於知道,家還是家,隻是,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家了。


    原來,隨著這幾年武媚娘逐步從身體貴恙的心機男李治手中接過權利的交接棒,之前反對皇後上台的人,都逐一遭到了她血腥的鎮壓。


    杜易簡,被直接貶去了開州。


    皇甫常伯,已作古千秋。


    李敬玄,脫離了心機男的管製,成了皇後的得力臂膀。


    原本的好朋友裴行儉,也與王家反了目。


    甚至,連曹元和孫思邈都不知去向,有人說,皇後多次想召見孫思邈,卻被孫思邈看穿了野心,找了天晚上,帶著曹元,匆匆離去,不知下落。


    萬般無奈下,王勃也試著去了趟飄香樓,卻依然沒見到阿女,不過,據老媽說,阿女後來還回來過一趟,並留下了一張紙條,讓轉交給王勃。


    王勃迫不及待的打開紙條,上麵隻娟秀的寫了一行字:


    “若得他日公子落入凡塵,阿女願以身相許,永不反悔!”


    “阿女……”一滴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這些年的苦,這些年的盼,都化作了相思淚,浸濕了一言承諾。


    就在王勃發現自己已無路可走,萬念俱灰之時,突然一封來自山西的書信,寄到了博士府。


    “聽聞王兄有意複出,小弟原為擔保,引王兄入伍,盡展岐黃之術。”


    落款:曹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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