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近來,宮中有些消息,老夫想跟您透透風啊。”皇甫常伯勾著腰,坐在檀木椅上,不急不緩的說到。


    “皇甫大人,你大駕光臨寒舍,實在是我王家的榮幸。有什麽吩咐,你就直說吧,我定洗耳恭聽。”王福疇正襟其坐,對皇甫常伯的突然到訪,感到意外。說起來,這可算是來過王家的最大的官了。


    “我聽說,皇上對兩位王爺的學習,很是不滿啊——”皇甫常伯斜著眼看了看王福疇,似乎想看看他什麽反應。


    “啊!”王福疇心中一跳:“這,該不會是我家孩子不爭氣吧?”


    “爭氣?”皇甫常伯把玩了下這個詞,笑了笑,似乎很欣賞王福疇的拿捏度:“王勃的文才冠絕長安,這是沒有問題的,所以說,爭氣,是爭氣的。隻是……”


    “皇甫大人,請問隻是什麽?還望大人指點。”王福疇聽皇甫常伯說著說著停了,有些焦急。


    “隻是,據我所知,他常常跟著王爺四處頑劣,絲毫未行規勸之責啊——”皇甫常伯心平氣和的說到。


    “這,這確實是我家勃兒失職,等他回來,我定然嚴厲訓斥他一番。隻是,大人,王勃隻是一介侍讀,這王爺貪玩的事,他哪好阻攔啊?”王福疇心知此事可大可小,於是準備先推卸推卸。


    “王大人,誰家小孩不貪玩?皇上的皇子,雖貴為王爺,但畢竟,也是少年,貪玩,是人之常情嘛。”說到這裏,皇甫常伯音調一抬:“可王勃既為侍讀,就有規勸王爺好好學習的責任,王爺聽不聽,是王爺的事,可王勃若不但不勸,還跟王爺串通一氣,那,可是誤導王爺之罪啊!”


    “啊!”王福疇心下暗叫聲不好,連忙起身彎腰說到:“皇甫大人,這罪可得要了我們王氏一家的命呐!——你可得高抬貴手,給我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啊!”


    “哎哎哎,你坐你坐,王大人——”皇甫常伯壓了壓手,示意王福疇坐下後,才緩緩說到:“既然,我專程到你家裏來,跟你說這個事,自然便不會為難於你——”


    “多謝王大人!”王福疇一臉感激的向皇甫常伯低頭作揖:“還請大人指條明路。”


    “這事兒,其實也容易。”皇甫常伯用指尖點了點茶幾:“若想進,則讓王勃給王爺寫一勸誡文,無論王爺是否聽勸,老夫自當想辦法讓皇上見到此文,如此,皇上必定更加器重王勃。若想退,則讓王勃給王爺寫一辭書,說自己無力勸導便可,老夫自然也會想辦法讓皇上知此事,請皇上定奪,相信即便是皇上同意,王勃也必被另行重用。至於是進是退,那就依王大人自己的意見咯。”說完,皇甫常伯往椅子上一靠,半虛著眼,看似很累的樣子。


    “大人高明啊!”王福疇如醐醍灌頂,頓時開竅:“大人對王家之恩,福疇沒齒難忘——”


    說完這句,王福疇遲疑了一下,方小心的問到:“隻不知……大人……為何如此垂愛我王家……讓福疇不知如何報答是好啊!”


    “嗬嗬嗬嗬——”皇甫常伯聽到這裏,睜開了眼,擺了擺手,大氣的說到:“王大人不用多想,在下,隻是惜才罷了。無論你信與不信,老夫實在不忍見到如此難得的一個人才,卻跌倒在起步之時啊。老夫為大唐遴選官員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高才,且品格、樣貌和出生皆不凡的才子啊……”


    “大人高風亮節,一心為國,福疇實在是有愧啊!——”王福疇一聽,頓時慚愧不已:“還望大人見諒,莫要將福疇婦家之言,放在心上。”


    “嗬嗬嗬嗬,無礙無礙!”皇甫常伯說著站起了身,準備離去。


    “大人慢走,待福疇為大人備點特產。”王福疇說著起身向後邊的管家比了個大大的巴掌,管家一驚,又伸出巴掌跟福疇確認了下,福疇確認後,管家方趕緊跑去了後堂。


    “福疇啊,老夫知道你一向清廉,這些俗套就免了吧。”皇甫常伯微笑著向王福疇擺了擺手後,也不多留,一路小步走出了王府。王福疇不得以,隻得一路跟在其身後,卻不停回頭尋管家。但五百兩銀子,哪能那麽快能裝好?直到皇甫常伯走出了府邸,快要上轎時,管家都還沒拿著銀子出來。


    王福疇正要想多留皇甫常伯兩步,卻發現門外的大街上圍了好多人,似乎在圍觀著牆上的一張貼紙。皇甫常伯自然也瞧見了,抱著好奇,兩人一前一後向著人群中央走去。


    眾人一見是官,又看這兩人身後帶的侍從人高馬大,想來官還不小,便紛紛讓出條路。皇甫常伯和王福疇這才穿過人群,來到牆根下。


    兩人抬頭一看,頓時驚出一頭冷汗,王福疇更是一臉的煞白,口中不禁吐出兩字兒來:“壞了!”


    隻見,牆上的宣紙上如是寫著:


    “檄英王雞


    蓋聞昴日,著名於列宿,允為陽德之所鍾。


    登天垂象於中孚,實惟翰音之是取。


    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夢魂;


    遇風雨而膠膠,最足增人情思。


    ……


    於焉錫之雞幛,甘為其口而不羞;


    行且樹乃雞碑,將味其肋而無棄。


    倘違雞塞之令,立正雞坊之刑。


    牝晨而索家者有誅,不複同於彘畜;


    雌伏而敗類者必殺,定當割以牛刀。


    此檄。”


    落款:沛王。


    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雞啊,在天上以昴日星君而著名於二十八宿,是太陽神所鍾愛的。在人間,你能溝通神明,顯示國運興衰的征兆。


    黎明時分,雄雞高叫,把人們從夢中叫醒。風雨之天,膠膠而鳴,誘發人的思鄉之情。宋處宗窗下的長鳴雞啊,與處宗舒心暢談,祖逖床前的雞,叫醒祖逖舞劍習武。頭戴雞帽打扮成雞形的人,那是朝廷報時間的官員,用雞冠形的頭盔作帽子,那是聖人孔門的弟子子路。秦國函穀關的夜鳴,使孟嚐君安全離境,齊人百姓家雞聲的應和,讓人們知道齊國的富裕;遇有疑問,人們用雞卜卦,遇到大赦,人們把金雞立於長杆之上。淮南王劉安之宅的雞隨劉安得道升天,宋卿房梁雞窩裏的小兒是他說不清年齡的祖宗。


    雞啊,你是高德之禽鳥,決不是普通的凡鳥所能比。文有鳳冠,武有利爪,你的五種美德借助於田饒昭示給國人。雌能稱霸,雄能稱王,你的祥瑞之氣借助於二寶呈現給秦王。辛勤飼養你們,為你們起名的祝雞翁,使你們有了朱朱的名字。蒼蠅從此不能和你並列同類,蟋蟀也從此竊取不了你美好的名聲。


    看你連續撲打縱橫躍擊的氣勢,哪裏會有自斷其尾逃避決鬥的的擔心呢?身上披甲,腳上武裝金鉤,你的裝備之好已到極點,兩翼張開,腳爪奮起,去與其它雞搏鬥吧!季平子和郈昭伯此時成了你的的臣下,你雄立鬥樁儼然國君一樣威風。兩雄相鬥必須決出勝負,一次啄擊的勝利又怎能自誇呢?


    平常的訓練中養成優良的品性,在呼號爭殺中才顯示出真正神威。初時看你似木頭一般沒有反應,關鍵時刻你卻是鐵爪橫舉神誌昂揚。應戰時,反應機敏神鬼莫測,衝殺中不由自主地尾巴高聳,俯首直擊。無論是在村或是在店,碰到對手就攻擊,無論生為鸛生為鵝,在同類中都要傲立群雄。憑借梟勇好鬥的天性擊退對手的攻擊。即使力量大小懸殊,也敢勇於戰鬥,即使形勢不利,也要用我的利喙戰鬥到底!


    大勝之後,昂首挺胸,張開翅膀,儼然大鵬展翅。搏擊中撕下的對方身上的肉,成了你口中的美食,對於敗者你豈能容它有私下鳴叫的餘地,不必等到交付廚房,你的鐵口無異於滾水與烈火。捷報快迅傳出,鵝鴨為你驚呼。勝利時刻,大家爭睹你雄鷹般的矯健英姿。頒發旌旗,你依然隻顧呑食對方而不害羞,用優美語言記述你的功績時,你還把它的雞肋放在嘴裏而不吐出。


    沒有盡力戰鬥的雞立即拉到雞坊行刑,表現懦弱如同母雞的雞就要格殺無論,戰場投降認輸者更應斬盡殺絕。不能象其它對待其它家畜一樣可憐它們,uu看書 ww.uukanshu 它們的存在隻能連累家族的禍根。


    特此發布檄文。”


    全文洋洋灑灑五百餘字,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再看看字體,器宇軒昂,一撮而就——不是王勃所做,還能有誰?


    圍觀的群眾中也有不少文人,自然也對王勃的行文和字跡如數家珍,沒等皇甫常伯和王福疇撕下檄文,便大呼小叫替王勃宣傳起來,不用半盞茶的功夫,整條街的人都知道王勃又出新作——《檄英王雞》了。


    皇甫常伯和王福疇對視了一眼,深深歎了口氣,各自埋著頭,各自回家了。他倆知道,此事不用半日,便會傳遍整個長安城,自然,皇上也定會有所耳聞。


    王勃出文,本不是壞事,可壞就壞在這篇檄文的主題——鬥雞。


    檄文本是用來說正事的,類似現在的函。可王勃居然用來幫沛王約英王鬥雞!這真是主子也頑劣,侍讀也糊塗。皇上知道後,必定大發雷霆!


    果不其然,尚未等到第二日,皇上便知曉了此事,跟著龍顏大怒,罵到:“歪才,歪才!二王鬥雞,王勃身為侍讀,不行諫諍,反作檄文,有意虛構,誇大事態,挑撥諸王矛盾!”


    於是,當即招王勃入朝,當麵將這二愣子狂罵了一頓後,下詔廢除了他的官職,當天斥出了沛王府。


    等王勃抱著包裹,傻呆呆的站在沛王府外時,才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王勃,不是長安的天,充其量,也隻是長安文壇的天。


    當今皇上,心機男李治,才是長安的天,不止長安,還是大唐的,真真正正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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