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兒!”翌日一早,焦慮了徹夜的王福疇來到王勃的房間外,敲響了屋門。


    “勃兒?”王福疇等了一會兒,見沒應聲,略感奇怪。要知道王勃與別家小孩兒不同,一直以來都早早起來練字讀書,很少睡到天亮。


    “可能昨天受了傷,多睡會兒也好。”王福疇想到這裏釋懷了,轉身準備離去,可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琢磨一陣,又轉身走了回來。


    “嘎——”躊躇幾吸,王福疇終究還是推開了王勃的屋門。


    床上的被子一如既往的亂七八糟,王勃卻沒在屋裏。桌上似乎留了張紙條,王福疇走近一看:父母大人,勃兒已痊愈,欲向孫老前輩求學岐黃之術,望勿規勸。


    “哈!”王福疇一見樂了:想不到啊,這小子,居然自己個偷偷跑去找孫思邈了,這感情好,也省下我不少口舌。笑著,王福疇將紙塞進了衣袖,輕快的出了門,走向主閣樓找王夫人邀功去了。


    “老孫——”王勃還沒邁進濟世堂便興高采烈的喊到。


    “老孫——”當王勃剛推開柴門的一刹那,那張冷冰冰的長在瘸子駝背身上的大小眼正等在門裏,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曹大爺啊,嘿嘿!”王勃心情愉悅,也沒管曹元的態度,繞過這老頭,直衝衝跑向了裏屋:“老孫,我傷全好啦!”


    “老孫——”王勃站在門外,整理了整理衣衫,大聲說到:“你教我醫術把!”


    “老孫?”王勃見門裏沒人答應,轉頭看了曹元一眼,曹元自顧自的掃著院子,沒有理他。


    “哼。”王勃對著曹元哼了一聲,悄悄推了推門,門沒鎖,一下被推開了。


    屋裏,整潔的一塵如洗,像是從未有人住過一般。


    “老孫……”王勃略感不妙,卻還是鑽進門尋了一圈,果然沒見孫思邈人。


    “那個,那個曹大爺……”王勃出了屋,來到曹元身後,厚著臉皮問到:“孫老前輩呢……”


    “曹大爺?”王勃見曹元不理自己,隻得繞到曹元跟前:“你知道孫老前輩去哪兒了嗎?”


    曹元依然沒有搭理他。


    “哼,你不說,不說我就這裏等!”王勃說著鼻子一皺,退到孫思邈所住屋子門口的台階上,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


    豈知,王勃這一坐,便是整整一天……


    直到夕陽西下,直到王勃已被餓得頭昏眼花,自顧自忙活了一天的曹元方才走回到王勃身前,看著他,冷冷的說到:“師父走了。”


    “走了……?”王勃打起精神,抬頭望著曹元:“去哪兒了?”


    “不知道。”曹元搖了搖頭。


    “那,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王勃有些著急的問到。


    “沒有。”曹元又搖了搖頭。


    “那,那他有什麽話留給我嗎?”王勃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到。


    “沒有。”曹元還是搖了搖頭。


    “哦……”王勃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失望,像是被拋棄的小孩兒般,頓時垂頭喪氣的耷下了肩膀。


    “不過……”曹元依然紋絲不動的望著王勃。


    “不過什麽?”王勃聽曹元似乎還有話說,趕忙抬起頭來。


    “不過師父走前,留了一句話給我。”曹元看著王勃,不知在想些什麽。


    “留了一句話給你?”王勃皺了皺眉,心道:留給你的話,關我饃饃事……


    曹元似乎猜到了王勃所想,故意拖了好長時間不說話,直到勾起了王勃好奇心,忍不住要開口向問時,才突然開口了。


    “師父說……如果你來這裏找他,能等到日落,便讓我教你醫術。”曹元說完這話,轉過了聲,又低聲補了一句:“當然,如果你自己不願意,也可以趁早滾蛋。”


    “啊?!”王勃聞言一愣:這老孫自己不教我,卻讓這個瘸子駝背大小眼教我,他能行麽?


    “想好了嗎?要是不願意,這便請吧。”曹元指了指柴門,似乎根本沒有留客的意思。


    “哼,學就學!”王勃見曹元死皮賴臉的樣子,狠狠一咬牙:“我就跟你學!等到老孫回來時,我要超過你!到那時,他就不得不親自教我了!”


    “嗬。”曹元臉上一抽:“就你?”


    “就我!”王勃昂起了頭。


    “嗬嗬,孺子可笑,可笑,真可笑!”曹元說著將掃帚往王勃腳下一扔:“先從打掃清潔學起吧——”


    “你!”王勃一聽差點沒氣吐血:“這算什麽醫術!你,你是公報私仇!”


    “你也可以不掃……”曹元冷笑一聲:“反正,師父不在我說了算。你什麽時候掃完,我便什麽時候再開始教你。”


    “你!你個臭老頭!”王勃氣得直蹦:“等老孫回來,我定要告狀!”


    “嘴在你身上,告不告是你的事。”曹元無所謂的說到:“但嘴也在我身上,教不教是我的事。”


    “你!你!”王勃恨不得掐死這個老頭,可又實在沒辦法,捏著拳頭看著地上的掃帚,看了半天。


    終於,王勃長歎一口氣,還是妥協了,有氣無力的拾起掃帚,學著曹元的樣子,要死不死的掃開了地……


    就這樣,王勃半推半就的踏上了學醫之路,何曾想,這岐黃之道博大精深,這一學,便是整整三年。


    這三年間,一方麵,王勃從識藥,製藥,配藥,煎藥到用藥,都事無巨細的演練著;另一方麵,他擅長的,將《周易》、《黃帝內經》、《難經》等經典讀了個遍,到後來,甚至有時曹元對病症把握不準時,王勃都能根據經典所記舉一反三,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就連曹元有回喝多了酒,也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稱他對“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匱之數”知曉甚細。


    當然,在曹元的“淫威”下,王勃也同樣承包了整個濟世堂的所有雜活兒,開始隻是打掃打掃清潔,收拾收拾屋子,後來洗衣做飯打水劈柴無所不能,活生生被從公子哥兒給練成了灰頭土臉的小赤佬。


    可惜的是整整三年,王勃都再無緣見孫思邈一麵。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見到他,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因為按大唐的規定,十六歲便可為官,而他如今已年滿十五,是該回家好好複習複習功課,準備考取功名了。


    這天,王勃收拾完屋子,換回了白淨的長袍,來到後院,看著日漸衰老的曹元,心中一陣感動。


    雖然曹元對他從來都是冷臉相對,但王勃再清楚不過,這個老頭子跟老孫一樣,有一顆熱誠善良的心,三年間,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口口聲聲說是師父吩咐的,那不過隻是不願讓王勃覺得欠自己情分罷了。


    曹元正坐在院裏曬太陽,聽見王勃出來的聲音,沒有回頭,直到王勃緩緩走到他身前,才微微睜了睜眼。


    “你?”曹元見王勃突然變回了那個公子哥兒,雖然個頭比來時高了些,膚色黑了些,但那狡黠的輪廓,那明澈的眼神,那弱不禁風的體格和那玉樹臨風的氣度,依然,還是那個公子哥兒。


    曹元突然明白了,鼻子有些酸,卻沒說什麽。


    “師父……”王勃雙膝一彎,突然跪了下去。u看書 .uukansh


    “誰是你師父?”曹元一驚,趕緊馱著背將王勃拉了起來,口中卻不服軟的說到:“你不過是我這兒免費的仆人,我偶爾教你些小門小道罷了,我才懶得當你師父呢。”


    “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王勃拍了拍長袍,固執的說到:“不管怎樣,你都是我一生的師父。”


    曹元將臉轉向了一邊,沒有說話。


    “師父,承蒙三年來的照顧,徒兒感激不盡。而今,勃兒已十五有餘,即將踏上仕途,故前來向師父請辭。”王勃說著眼眶有些紅:“這三年來,徒兒跟著師父學醫,跟著師父勞作,也跟著師父學會了做人。以後無論徒兒在何處,都定當秉承濟世堂“濟世為懷”的宗旨,做一個正直的,心懷天下的,為民有益的人!”


    曹元依然沒有說話,胸口的起伏卻多了些。


    “師父,徒兒告辭了!望師父保重身體,徒兒一有時間就來看你!”王勃說著,眼圈終於濕潤了。


    “那,師父,徒兒這就走了……”王勃走到門口,見曹元依然沒有回話,看了他的光頭好一會兒,方才將門輕輕一閉,流著淚,轉身跑開了。


    “呼——”曹元見王勃終於走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王勃啊王勃,不是師父不想理你,你可知,以你的才華,你的未來絕不在這裏,不在長安,甚至都不在神州大陸……以你之才,應在那白雲之上,在那凡人所不能企及的地方啊……為師未必能等到那天了,但希望,你說到做到,做一個正直的,心懷天下的,為民有益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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