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從青、幽、定三洲調集了五萬兵馬南下平叛,給大軍供給重任就從原來的洲府道衙門落到了戶部頭上。太子主理戶部又兼領長陽、玉門等四處大營的軍務,本來就千頭萬緒此時又要給五萬兵馬準備供給,徐閣老當下便以替太子分擔為名,奏請誠元帝將太子手中的事務分一半出來交給中書省。


    太子對徐閣老的提議沒表態,以太子太傅胡令能為首,支持太子的臣子們卻紛紛上書表示反對。徐閣老權傾朝野,三省六部中他的親信把持了四部,中書令曹建彰又一向唯他馬首是瞻,倘若太子再把戶部或是一半的京城防衛交出來,這天下到底是姓趙還是姓徐?


    有五行密探在,即便趙淩終日呆在晉王府中,朝堂的紛爭也瞞不過他的耳目。看完木部傳回來的情報,趙淩陷入沉思。


    張希甩著拂塵笑道:“一切都在將軍掌控之中,將軍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趙淩捏著密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兩道劍眉微蹙,“你不覺得徐閣老現在行事跟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將軍的意思是覺得秦王行進的速度太快了?”張希斂起笑容,桃花眼中泛起些許疑惑。


    “不錯!”趙淩站起身,踱到窗前望著外頭偶爾飛過的遊絲半晌才道:“按理他會讓秦王盡可能的在外麵多呆段時間,一來有足夠多的時間收買軍心,二者他也可以借供給大軍的名義,慢慢架空太子。他怎麽會反其道而行,不斷地寫信催促秦王進軍?”


    “貪功冒進乃兵家大忌,秦王不懂用兵之道,徐閣老卻是以戰功得的聖眷,他怎麽可能不懂這個道理?”張希也警醒起來,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驚詫中連自已說話的腔調都有些異常,“將軍的意思……他要舍了秦王?”


    趙淩點點頭,“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舍了秦王,徐閣老憑什麽跟太子爭?”


    “燕王!”張希一聲尖叫打斷了趙淩的思路,“武賢妃曾是徐府的歌伎!”


    張希語無倫次的兩句話如驚雷般炸在趙淩頭頂,他立刻返身走到桌案前奮筆疾書。


    看長壽將趙淩親手用火漆封好的密信帶走,張希喃喃長歎,“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趙淩端坐在椅中麵容也沉寂無比,他辛苦謀劃這麽多年卻差一點給他人做嫁衣,徐閣老果然是頭老狐狸!


    若瑤跨進書房就瞧見趙淩跟張希倆人各坐一張椅子,跟老僧入定似的凝神沉思,連她進來都沒什麽反應。不知是不是冰盆放多了,若瑤覺得房中有些森冷,空氣中都有種厚重凝滯的壓力。


    直覺自已來的不是時候,可她這會兒卻有幾句要緊的話非說不可,若瑤回身從花影手裏接過食盒,放輕腳步走到趙淩跟前,柔聲道:“天氣炎熱,六郎與真人喝碗糖水解解暑氣吧,好看的:!”


    “多謝王妃,貧道還有些事情要辦,告辭!”張希識趣地起身,甩著沒剩幾根毛的拂塵稽首告辭。寥寥幾根發黃的馬尾在空中劃了個半圓,配上張希那雙不笑像惡少,笑起來像淫賊的桃花眼,便有種莫名其妙的喜感,瞬間緩和了室內的凝重氣氛。


    若瑤也不挽留,待他走後,便伸手將食盒中用冰湃著的仙草綠豆沙盛了一碗遞到趙淩手中,笑道:“張道長那柄拂塵的毛都要掉光了,怎麽也不置辦一把?”


    趙淩接過綠豆沙,回手示意若瑤在他身邊坐好,“那柄拂塵是他道祖傳下來了,哪肯輕易換?窈娘曾花重金買了柄千年沉鐵木的拂塵送他,也沒換下他手裏那根破爛,反倒惹得他大發雷霆,數月不登滿堂嬌的大門。”


    “窈娘?滿堂嬌的頭牌清倌跟張道長有交情?”接手金部密探之後,若瑤才知道滿堂嬌背後真正的老板其實就是趙淩,也隱約知道窈娘和張希的關係非同一般。可聽趙淩這麽一說,似乎也不像她想像的那樣。


    趙淩放下青瓷荷花碗,接過若瑤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這倆人的事情說來話長,左不過是癡男怨女造化弄人罷了,你大熱天的特意跑來就是為了打聽這個?”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我今天回去看祖母,有人跟我提到窈娘。”若瑤搖頭,思量著這話要怎麽說,將來才不會得罪張希。


    趙淩微垂下眼眸瞧了瞧若有所思的若瑤,“難道候夫人的病勢不好?還是有別的事情惹你煩心?”


    若瑤再次搖頭,“祖母雖然病的厲害,可今日叫我回去其實是林若英要見我。”


    聽若瑤說完此次回候府的遭遇,非但趙淩有些意外,若瑤自已也有點回不過神。候府分家後,二爺林修仲便帶著一家人搬到了燈市口新買的一座宅子裏。災民鬧事的風波平靜下來,陶氏也帶著林若蘭和林若雲姐妹搬到了長陽莊子上,一來可以省得看大夫人的臉色,二來也可以兼顧著照顧東行夫婦。


    東行成親後,鄭林氏心中難過又覺得對不起東行,便暗中給陶氏一筆銀子,求陶氏看顧東行夫婦。受了此項重托,陶氏照顧東行夫婦更為精心,連帶著東行夫婦的病情也大有起色。


    如此一來,諾大的西寧候府便成了大夫人的天下。若不是今天候夫人派林嬤嬤來請,若瑤幾乎已把西寧候府忘到腦後了。


    雖然對候夫人沒有太深的感情,可聽說她病重想見自已一麵,若瑤也不好拒絕,當下帶了花影等人回去探望。候夫人病的厲害,一天到晚隻是閉目錯睡,雖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可跟前些日子發病時相比,也沒有惡化。


    若瑤略做了一會,便打算告辭,剛要出門卻被一頭撲進來的林若英攔住。


    “求四姐救妹妹一命,妹妹來世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林若英瞧見若瑤便不管不顧地撲上來,跪倒她身前抱著若瑤的腿放聲痛哭。


    若瑤一驚,不知道林若英打的什麽主意也不敢彎腰去扶,花影和美玉見狀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林若英的胳膊,說是扶其實是按住她,怕她有什麽出格的舉動傷到若瑤。


    “五妹妹這是做什麽?”拽了幾下也沒從林若英手裏拽出裙角,若瑤隻得做罷,其他書友正在看:。林若英這會眸子暗淡無光,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珍珠粉,可仍然沒蓋住眼角的細紋。兩頰凹陷嘴唇幹裂,若不是身上衣裳還算光鮮,頭上的首飾也還明晃晃的耀眼,猛的瞧過去還以為是逃難的婦人。


    若瑤上下打量了著麵前這個容憔悴枯槁的狼狽婦人,很難把她跟曾經豔名動京城的林五聯係到一起。若瑤此時竟說不出是看見仇人落馬的痛快,還是觸傷其類的心酸。一步錯步步錯,隻因一念之差當初那個風光無比,高高在上的候府長房嫡女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不知道是老天爺在開玩笑還是佛祖在警示她。


    “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道錯了!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隻求五妹妹看在祖宗的份上救我一命,我把我知道都告訴你,保管讓姐夫能升官發財,我不敢貪功隻求姐姐救我一命,替我報仇!”林若英一邊哭一邊說,嗚嗚咽咽的若瑤也沒聽清楚什麽,隻看到她臉上的粉被眼淚衝出兩道小溝,露出土黃的底色,像戴了張裂成幾片的麵具,狼狽中帶著幾分猙獰。


    不知是被林若英哭的心煩還是被身邊幾個人圍的密不透風,若瑤有些喘不上氣,把臉扭到一側想吸幾口新鮮空氣。卻被林若項誤會,以為若瑤嫌惡她過往的所作所為,不打算出手相幫,益發哭的撕心裂肺,“三叔不是病死的,我有證據!我願意交出來,隻求四姐救我一命!”


    這句話無異於晴天霹靂,若瑤當下有些懵,雖然她曾懷疑過林修遠的死因,可畢竟毫無證據連查都無從下手查,突然間聽林若英說手中的證據,她驚詫之餘倒有些不敢相信。


    見若瑤仍不搭茬,林若英情急之下伸手去懷裏拿東西,因為藏的深,她探了幾下也沒拿到,索性一把扯開衣襟。花影和美玉雖然都是女子,畢竟是未嫁的處子,瞥見林若英毫不顧及地露出白花花的胸脯當下脹的滿臉通袖,急忙把臉扭到一旁不敢看。若瑤愣怔之餘竟未想到避諱,眼睛直直地盯著林若英,卻意外地從她身上滿是縱橫的傷疤和青紫交加的淤痕。


    翻著若瑤帶回來的書信與帳本,趙淩臉色漸漸凝重,“從這些東西來看泰山大人的死確實跟郭家有關係!他們借運送官鹽的漕船夾帶私鹽,並且跟北遼人勾結販賣馬匹與鐵器,若是屬實郭家就是滅九族的重罪!”


    “我懷疑當年我外祖的事情也與郭家有關。”若瑤補了一句,繼爾又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我隻是不明白林若英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把這些東西交給我,就算與秦王勾搭在一起,她畢竟還是郭家的媳婦,郭家覆巢她能躲得過?”


    除了若瑤,趙淩從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可他也知道林若英雖然自甘墮落卻不是傻子,一定會有說辭,“她是怎麽解釋的?”


    “她說郭泰知道她與秦王有首尾,不但用盡法子淩虐她,還要暗害她。所以她願意交出郭家害我父親的證據,隻求我保她性命,”若瑤隨口將林若英的話重複了一遍。這話別說趙淩不信,若瑤自已也不信。郭家這些年來偷賣私鹽、兵器、馬匹,倚仗的就是秦王的勢力,所以林若英跟秦王勾搭成奸,郭家上下都假裝不知道。甚至為了方便倆人私會,還以養胎為名讓林若英搬到天香庵長住。


    郭泰趁秦王不在的時候跟林若英翻臉,是忍無可忍還是另尋了靠山?況且,林若英怎麽就把賭注全押在自已身上,認定自已能保全她性命?


    趙淩左手食指弓起,指尖輕點著椅子扶手,忽問道:“這事兒跟窈娘有什麽關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冠群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熙並收藏嫡冠群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