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諸事大吉的黃道吉日。欽天監正副兩位監正仔細推算了數次,一致認定這是秦王掛帥出征的好日子。


    天色未亮,在滿朝文武的恭送聲中,盔甲鮮明的秦王率著大軍將自宣武門出發一路南行。


    藍熒熒的晨曦中大軍揚起的塵士如煙如霧,離了眾人的視線,秦王立刻從馬上下來,爬上寬敞的馬車。藏在車裏做太監打扮的兩名歌伎,一個急忙上前把他身上沉重的盔甲卸掉,另一個則手法輕柔地給他按摩。


    馬車裏的秦王昏昏欲睡,立在遠處高崗上的太子則緩緩收回目光,溫潤的臉上浮起一抹淺笑,伸手撫著端元郡王的頭頂問道:“王兒看到什麽了?”


    “看到一個死到臨頭的蠢材!”端元嬉笑著回道。初升的朝陽將他墨一般的眼眸染的晶亮,可眉梢眼角卻帶著與他年紀極不相符的陰狠,“這個蠢材要是死了,我看還有誰敢跟父王爭天下!”


    到底是小孩子,看的不夠遠也不夠透徹!太子慢慢撫著端元的頭頂,笑容由淺及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是螳螂還是黃雀?


    天色漸亮,涼浸浸的夜幕還沒完全褪盡,地上的暑氣就漫上了來。因若瑤有孕不能用冰,屋裏便有些燥熱。


    若瑤睡不著又怕吵醒了趙淩,索性起身隨手抓起一件蔥心綠的府綢薄長袍披在身上,便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扶著腰身在院子裏慢慢地踱步。


    院中沒有一絲兒風,並不比屋裏涼快多少,若瑤隻走了幾步,額角鼻窩已滿是汗水。她停下腳步低頭輕輕撫著隆起的小腹不由得苦笑,到底是六個多月了,身子重比不得平常。


    天邊慢慢露出淡紫橙黃的七彩霞光,把若瑤渾身上下染的金燦燦的。若瑤放下帕子,眯著眼瞧著七彩繽紛的朝霞,算算時日,她腹中的胎兒還有三個月就要瓜熟蒂落了,正是秋高氣爽好生養的季節,就是不知道……那時候的天安不安穩!


    “你擔心了?”伴著一道徐徐而來的清風,男人低沉的聲音從若瑤背後響起。


    若瑤轉身從趙淩手中接過羽扇,笑著搖了搖頭。她是擔心!從聽到男人說出‘我隻要天地還我一個公道’那句話時,她就日夜擔心!可她卻不敢讓男人知道,不想她和她腹中的胎兒成為男人的顧忌!


    “有我在,你不用擔心!”趙淩輕輕把若瑤攬在懷裏,語聲平靜從容,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證。


    朝陽的光輝落進趙淩濃黑的眸子裏,燦爛異常。被他靜靜地瞧著,若瑤心中忽地生出無限豪情,有這個男人在,她有什麽可擔心的?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要陪他一起撐著,!


    “宗老將軍那邊會不會出問題?”搭著男人的胳膊邁步上台階,若瑤問道。宗澤是三朝元老,又是先帝托孤的重臣,就算世人都背叛誠元帝,他也是僅存的那一個忠臣。一想到男人偽造他的奏折,最終令誠元帝下定決心把兵權交給秦王,若瑤就禁不住擔心。


    趙淩微微一笑,“四姐兒放心,得知聖上派秦王統兵平叛,宗老將軍暗中便派心腹用八百裏加急的速度把自已的奏折追了回去。”


    若瑤眉頭微皺不明白宗澤為什麽要這麽做,可略一思忖卻不由得歎了口氣。宗澤是忠臣不假,卻不是傻子。不論他前些日子遞上去的那份奏折是真是假,上麵明明勸諫誠元帝重用太子,可誠元帝卻因此,下定決心把兵權交到秦王手上。此時此刻,再沒人比宗澤更明白什麽叫孤臣了!


    滿腔忠誠卻被誠元帝猜忌,擺在眼前的事實如此殘酷,也不知宗老將軍能不能承受住這份打擊!


    心中的念頭千回百轉,若瑤忍不住歎息了一句,“宗老將軍一生為國守土卻落得這樣的下場,難怪國家危難的關頭沒有可用的人才。”


    趙淩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幽幽歎了一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宗老將軍早些年與徐家人鬥的太厲害,有些時候做事難免倚老賣老,觸了聖上的逆鱗。聖上能容忍到現在不動聲色,還他手握重兵,心胸也算是開闊了。”


    第一次聽趙淩說誠元帝的好話,若瑤扭臉瞧了他一眼,詫異中被門檻絆到身子便直直地朝前撲過去。趙淩見狀急忙伸出兩隻手去抓她胳膊,就勢閃身往前衝了一步,讓女人跌進自已懷裏,才避免一場悲劇。


    “早說了讓管事的換門檻怎麽還沒換?”趙淩扶著若瑤站穩,回頭見花影等人聞聲趕來,臉色明顯有些陰沉。


    花影等人噤若寒蟬,若瑤自已也嚇了一身冷汗。親王府的門檻比郡王府的高半寸,剛搬進晉王府那天,她不留神就絆了一次。男人當下就發話換門檻,惹得工匠們私下裏議論紛紛。她那會兒覺得男人有些小題大做,王府的一磚一瓦都是有定製的,要換門檻就要連門扇、門框統統換掉,動靜太大了。她怕傳出去惹人笑話,所以沒讓工匠換。本以為留神些就行了,沒想到差點釀成慘劇。


    生怕男人追究起來鬧的雞犬不寧,若瑤瞧見他淞江布中袖下隱隱露出一截暗袖色的絲穗,便地岔開話題,打趣道:“這是哪個女子送六郎的東西,值得六郎這麽上心,片刻不離的藏在身上?”說著伸手揪著那截絲穗把男人藏在袖子裏東西拽了出來。


    因年代過久而泛黃的象牙佛珠甫一露出來,若瑤頓時瞪大了眼睛,空相師父片刻不離身的東西怎麽會到趙淩手上?


    趙淩緩緩把象牙佛串從胳膊上褪下來,抓過若瑤的手把佛串擱在她手上,兩手合攏把她的手連同佛串扣在自已的掌心中,聲音暗沉地道:“別問為什麽,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但這會別問。替我把這東西收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讓這串東西有絲毫損失!”


    男人的手掌像兩片寬大的荷葉,把她的手裹的沒有一絲縫隙。從未見男人如此鄭重的交待她什麽事情,若瑤隻覺得掌中的象牙佛串燙手,木然地點頭,心中卻有種不祥的感覺,仿佛處在茂密的從林中,遮天蔽日的枝葉後未可知的危險正步步逼近她,而她卻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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