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鎏金描著五鳳圖案的宮車沿著長街緩緩而行,楠木壁帷子都撤了下去,隻留下四根縷著鳳紋的柱子支撐著滑蓋流蘇車頂。車上鋪著織錦厚墊子,四壁垂著鮫華雙影紗幔子。這種紗最大的好處就是從外麵瞧不見裏麵,可從裏麵卻能清楚的瞧見外麵。用這種紗做車帷子,即通風透氣又不至於讓世家貴女們出行時當街拋頭露麵。


    往往馬車過後,行人隻聞其香不見其人,故此又有好事之徒戲稱這種紗為‘陰陽兩隔紗’。名字雖不好聽,卻是實打實的寸紗寸金。平常的世家大戶中隻有最得寵的女子有幸能用這種紗做個車簾子,普通人家的想都不敢想。


    一則是鮫華雙影紗匹紗值萬貫,另一則卻是因為這東西乃是交趾國的貢品。五品滿地走,伯候賤如狗的天子腳下,誰敢這麽張狂,這不是找人嫉恨嗎?


    若瑤坐在車中一邊感歎青陽郡主府奢華無度,一邊暗中忖奪青陽郡主非請她赴宴的用意。她一個已婚婦人,又沒兒子要娶女兒要嫁,青陽郡主府的花宴與她沒什麽關係吧?難道是有人把主意打到東閣身上了?這個念頭一湧上來,若瑤自已也覺得好笑。東閣雖然出色,可惜還沒出色到能入這些真正上流世家的眼。在這些最講血統根基的世家眼中,一個庶出記在嫡母名下的男子,到底還不是純正的嫡子阿!


    陪坐在一旁邊的徐夫人瞧著低眉斂目的若瑤,伸手把倆人中間小幾上的青玉果盤往前推了推,笑道:“母親的宮車果然舒服,若不是借妹妹的光,我還輕易做不到呢!”


    “郡主的厚愛讓臣妾十分惶恐,不過夫人的身子也萬分嬌貴,郡王此舉也是心疼夫人!”對徐夫人表現出來的抬舉,若瑤不敢生受。談笑間倒對這個見過幾麵的婦人心生幾分好感,青陽郡主那種不張揚會死的人,居然有這麽行事溫和低調的兒媳婦?據說倆人還相處融洽,真是讓她有些意外,好看的:。


    說起腹中胎兒,一時間略顯陌生的倆人便有了共同語言,徐夫人低頭撫著自已略有些凸起的小腹,精致的飛霞妝下露出柔柔的笑意,“剛過三個月,太醫說正是孩子要長的時候,讓我多吃些東西。可惜我吃什麽吐什麽,可憐要餓著他了。妹妹當初可也是這樣?”


    若瑤也笑道:“我尚好!那會天還冷著,我隻是偶爾有些日子不想吃東西而已。你這樣倒不能想著多吃,少食多餐,成樣的東西吃不下,湯水多進些也是好的。”


    徐夫人眼眸晶亮,連聲道:“正是,正是!太醫也是這樣說的。妹妹果然有經驗,還有什麽要忌諱的?”


    “倒也沒什麽,隻是好些東西要忌口,除了日常香料之類的東西,山楂、薺菜這些也要避一避……”


    提起飲食,若瑤也不隱瞞,把當初文太醫囑咐她的話,原封不動地講給徐夫人聽。尚未說及一半,徐夫人突然驚叫一聲,“山楂也不能吃?宮中來的奶嬤嬤每日吩咐廚房給我煮一碗山楂羹,說是讓我開胃,她們這是老糊塗了不成?”


    若瑤眉心突然跳了一下,宮中的奶嬤嬤?是誰送來的,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徐夫人嫁到郡主府三年未育,去年好容易懷上一下,卻在陪徐承業演戲的時候意外流掉了。徐閣老子嗣單薄,嫡長子尚了青陽郡主後早亡,隻留下徐承業這一個命根子。眼下徐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可是徐閣老與青陽郡主兩邊夢寐以求的,誰敢暗中下這個毒手?


    想起香雪海中青陽郡主與徐貴妃劍拔弩張的模樣,若瑤似乎又有些明白了。可她不敢輕易下這個論斷,隻好避開這個話題。“舉許是我記錯了?”


    徐夫人似乎也在懊誨自已失態,忙捏起一粒荔枝笑道:“我知道這個不能多吃,幾粒無妨的。剛從嶺南送來極新鮮的,妹妹也嚐幾個。”


    若瑤笑著接了荔枝,剝開放進嘴裏,味道雖甜卻不是她喜歡的……


    進了郡主府,徐夫人剛引著若瑤一路到了內院開宴的地方,便被幾個盛妝女子圍了上來,親親熱熱的打招呼。看著眼前這些明豔的豆蔻少女,回頭再瞧瞧四外樓閣中微敞的軒窗,若瑤一時竟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當時的賞菊宴上,她也像這些少女一樣任由身在暗處的人評頭品足吧!


    “你帶趙夫人去流香閣,各府的夫人奶奶們都在那兒坐呢!”伸手招來一個小丫鬟,徐夫人吩咐完,又轉臉看著若瑤笑道:“妹妹恕罪,容我去跟母親回稟一聲,便過去找你。”


    若瑤含笑跟徐夫人道別,轉身跟著那小丫鬟往流香閣走。今時今日,她還真不怕有人暗中對她下手,重演當日假山中的戲碼。


    徐夫人凝眸瞧著若瑤的背影,半晌才往另一條路上走。剛進青陽郡主的內室,就看見青陽郡主從龍鳳呈祥的銅鏡中看著她,“你把信透給她了?她怎麽說?”


    “媳婦照母親的意思做了,可是趙夫人似乎沒什麽想法。”上前兩步從青陽郡主手中拿過寬齒牛角梳,徐夫人輕柔地替她梳著流水般及地的長發,簡潔地回道。


    青陽郡主舒服地半眯起眼睛,半晌才輕歎了一聲,“她那顆心九轉玲瓏一樣,怎麽不明白你話中的意思,隻是裝傻罷了。這話她會一字不差的轉給軒哥的,軒哥倒是娶了個好媳婦,其他書友正在看:!”


    最後幾個字的尾聲拖的極長,悠然中又有些凜冽的意思,徐夫人不知道青陽郡主這話到底是什麽目地,是在評論林四還是故意說給她聽,當下便深深地垂下眼眸並未接話。


    從鏡中瞥了徐夫人一眼,青陽郡主知道她又多心了,也不想多解釋。暗中卻冷歎不已,這個媳婦心機倒是深沉隻是全用在算計內宅這點子事上了,不是正經世家出身,心胸眼界上到底差了些。揮手示意徐夫人停下來,“讓她們進來伺候我換衣裳,咱們也該出去看看戲了。”


    徐夫人訝然,母親不是對外稱身子不舒服,不見客嗎?怎麽又改主意了?心中狐疑,麵上卻不敢露出來。青陽郡主看著外表寬厚,慈愛長者模樣,心思卻瞬息萬變。她這個沒有娘家撐腰的兒媳婦,隻有聽命的份,哪有質疑的立場?


    從內室後麵隱秘處的角門出來,沿著雕梁畫棟的長廊走到頭,拐進一條藤蔓掩映下的小徑。在小徑的盡頭上了一座外表陳舊的閣樓,青陽郡主輕輕走到窗前,將漆色斑駁卻光潔的一塵不染的窗子輕輕推了條縫。霎時,整個郡主府後園的景色盡收眼底。


    朝依著荷池修建的流香閣看了幾眼,青陽郡主輕聲笑道:“好戲開場了!”


    徐夫人走過去,推開另一扇穿子,順著青陽郡主的目光瞧了幾眼,便拿帕子掩了嘴笑道:“不早不晚,剛剛好!”她口中附和著青陽郡主在說笑,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捏著帕子的手因為用力,骨節已漸漸變得青白。


    此時做在流香閣中看風景的貴婦們尚不知自已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正說笑間,董氏一抬頭看見若瑤,竟失聲叫了起來,“喲!六弟妹你是怎麽來的?”


    “蒙青陽郡主錯愛,命徐夫人用五鳳宮車接我過來的。”似乎沒發覺自已在董氏的一驚一乍中成了閣中眾人的焦點,若瑤款步進來,柔聲笑道。


    董氏臉一白,由驚轉笑道:“六弟妹好大的麵子!”讚歎恭維的意思,卻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青陽郡主府賞花帖子前幾日送來時,正巧林四進宮去了,郡主府的管家便把帖子直接送到周王妃跟前。周王妃懶得應酬這些事兒,便吩咐她小心帶周念卿赴宴就是。


    看著帖子上把周念卿的名字寫在頭一位,她便猜出周王妃的用意。再看見自已的名字和林四的名字都列在下麵,她當時就打定主意決不讓林四搶了這個討周王妃歡心的機會,便把這張請帖瞞了下來。


    今天一早,又打聽出莫氏的馬車拉出去修理了,她暗叫天助我也!為妨萬一,她又跑去把林四的馬車借了出來。這樣就算林四得了信趕來,也沒車可用。武安郡王府裏麵規矩亂,外邊麵上的規矩可是一絲不差,嫡庶用的馬車可完全不同。林四總不至於坐柴氏或高氏的車出門吧?


    可她千算萬算,做夢也沒算到青陽郡主會用自已的宮車去接林四!


    非但董氏,閣中眾多貴婦也一樣驚詫萬分,自從誠元帝褫奪了青陽郡主楚國大長公主的封號之後,那輛五鳳宮車連青陽郡主自已也鮮少坐了,今天居然專門去接林四?林四好大的麵子!好重的份量!


    閣中眾人的反應俱在若瑤意料之中,她本想借機敲打董氏幾句,讓董氏收起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可突然遠處映入眼簾的景象卻令她身體微微發冷,顧不上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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