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自郭太妃口中得知靖難軍的秘密,不管若瑤願意不願意,事態發展已開始不受她心意控製了。


    花影端著點心進來,見若瑤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的書卷,不由得歎道:“姑娘看了一早上了,歇歇眼睛吧!”


    輕輕掩上書卷,若瑤閉上眼捏了捏眉心。抬頭看著窗前的桃樹,不由得有些愣怔。桃花已然褪盡,桃葉又長大了些許,細小的果子日漸圓潤,掩在碧青的葉子下,時隱時現。小羅走了一個多月了,可趙淩還是沒有書信回來……


    “太妃也是的,姑娘身子一天比一天重,還老逼您看這些帳本子。難不成除了姑娘,這王府裏連個懂帳的人都沒有了?那些管家娘子養來做什麽用?”竹香蓮心院拿東西回來,剛把手中的書卷放到桌上,便開始抱怨。


    花影往竹香新拿回來的書卷上掃了一眼,扭臉看著若瑤,雖然滿眼憂慮,嚅了嚅嘴唇終究心裏的話沒敢說出來。竹香隻大略認得幾個字,看見從蓮心院抱回來的書卷中有些帳目,便以為那是王府中饋的事情。可扉頁上‘賦稅’這兩個字,她是認得的也明白是什麽意思。


    官府收的錢糧才叫賦稅,姑娘這陣子看的東西,不是‘吏製’便是‘賦稅’,都是外頭男人們要學的東西,又不是要下場考狀元,主持王府中饋難道要學這些東西?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娘容貌出眾,已被眾人忌諱,生出許多波折。要再被人知道,學了這些不安分的東西,姑娘豈不成了眾人眼中釘?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靜一會兒。”看著郭太妃新送來的書卷,若瑤暗中歎了口氣。劉蘭芝嫁進焦家,要三日斷五匹,日夜不停的織布才有口飯吃。她倒不用織布,可每日必須看完一冊書,也不容易阿!


    感歎歸感歎,若瑤還是伸手將書卷展開,一字一句地細細琢磨。這一冊講的是鹽業,觸目瞧見‘淮南’兩字,若瑤眼眸微熱,她父親林修遠便是在淮南知府任上病故的。愛屋及烏,淮南這一章,她讀的格外細致。


    大體上將淮南近三十年的賦稅帳目瞧了一遍,若瑤心頭陰雲密布。林修遠前任知府治下,淮南府一年賦稅是三十餘萬兩白銀,林修遠之後的幾任知府治下,淮南一年賦稅大體也是這個數目,偶遇旱澇也沒有多大變化。唯獨林修遠在任那一年,淮需賦稅異常驚人地增長了兩倍。


    淮南雖處內陸路,近山近水風景優美卻缺少耕地。雖然農桑不發達,但因為有鹽井,也是十分富庶的地區,絕大大部分百姓都是在鹽井做工為生。林修遠不是窮凶極惡,隻為政績不顧百姓死活的人。還是那麽多鹽井,還是那麽多人口,多出來的賦稅是從哪裏來的?


    若瑤心頭突突直跳,手指打顫,連帶著泛黃的書頁簌簌直響。林修遠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他自幼遊學天下,身體十分健壯。在淮南任上正值壯年,怎麽會突然間一病不起,短短數月就病故了?跟他一起上任的四個仆人也趁亂偷盜財物,不知去向?那可是自小跟父親一起長大,在父親身邊伺候多年的忠仆阿!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若瑤放下書卷,深吸了幾口氣,安慰自已道: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就算父親為人耿直,在任上得罪了什麽人,遭人嫉恨,可謀害朝庭命官,是滅族大罪,誰有這麽大膽子?


    更何況,當年是大伯親自去淮南料理的後事,林修伯雖然貪財好色,可他畢竟與父親是親兄弟,如果有疑點他一定會查清楚的,其他書友正在看:!是她多心了!


    縱然用無數理由說服自已,若瑤心裏還是莫名的發慌,整個人像是陷在一團迷霧中,雖然瞧不見四周有什麽,可莫名的就有種危險就在眼前的感覺。腦了裏有另一個她在不停地問,“如果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樣呢?如果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樣呢?”


    匆匆掩上書卷,若瑤衝門外高聲道:“竹香!竹香!”


    守在外間的花影應聲進來,“竹香去廚房了,姑娘有什麽吩咐?”


    若瑤穩了穩心神,“沒……沒什麽,我口渴。”


    花影詫異地看了若瑤一眼,轉身倒杯蜂蜜水遞到若瑤跟前,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朝桌上合攏的書卷瞄了過去。姑娘向來沉穩安靜,從沒聽她這樣失聲喊叫,不可能因為口渴失態。點名要竹香伺候,難道有什麽為難的事兒,要瞞著她?


    難道金銘讓金豆子轉給她的話,姑娘知道了?想起若瑤對她暗示過的意思,花影一陣心虛,抬眼瞧見若瑤一臉疲憊的樣子,忙勸道:“離午膳還有些時候,姑娘進去躺一躺吧!”


    若瑤搖頭,“我不累,叫竹香進來我有話問她。”


    竹香正好端著一盅銀耳羹進來,聽見這話忙將手中的東西放到幾案上,上前道:“姑娘要問什麽?”


    見若瑤沒說話,花影忙對竹香道:“你在這兒伺候著,我去把姑娘昨天戴的首飾收起來。”


    “你也留下!”知道花影是找借口要避出去,若瑤叫住她。想了想又不知道從哪兒問起,不會引人懷疑。見若瑤沉思不語,花影和竹香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疑惑。


    靜了半晌,若瑤抬頭看著竹香,“我父親在任上病故時,你可在府裏?”


    竹香一怔,扳著手指頭算了半晌才回道:“那會奴婢是在府裏,可還沒到三夫人跟前伺候。姑娘有什麽事兒要問奴婢嗎?”


    “沒什麽。”若瑤失望的搖了搖頭,林修遠亡故的時候,竹香隻是個六歲的小丫頭,正在候府大廚房裏讓人欺負呢,她能知道什麽。


    竹香有些奇怪,“老爺的忌辰還早,姑娘怎麽突然想起老爺來了?”


    終究不死心,若瑤追問道:“你知不知道,府裏還有什麽人曾經在任上伺候過父親?”


    竹香搖頭,沉默半晌的花影突然道:“前年老爺忌辰之前,奴婢曾瞧見過一對夫婦上門求見夫人,可夫人沒見,是陶嬤嬤出麵攆的人。把人攆走之後,奴婢頭一次聽陶嬤嬤罵人,說什麽‘忘恩負義的小人,在任上沒伺候好老爺,還有臉回來’的話……”


    若瑤喜出往外,“這對夫婦在哪兒?”


    竹香一折腦袋,叫道:“奴婢也想起來了,那會兒姑娘剛回府,奴婢帶花影去見夫人時在院外頭遇見的。說起來,這人也算是半個親戚,是江姨娘的娘家兄弟叫江平!老爺去淮南上任時,說什麽輕車簡從,不肯多帶人,。夫人不放心又勸不動老爺,還是江姨娘想的法子,讓她兄弟去陶家在淮南的鋪子上做管事兒,暗中也好照應老爺。結果啥忙也沒幫上,不到一年老爺就……所以嬤嬤才罵他們的!”


    江姨娘便是東閣的生母,沒想到她兄弟曾陪著林修遠在淮南呆過。能在陶家鋪麵做管事,江平想必也是聰明人,若瑤頓時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他們如今在什麽地方?”


    竹香和花影齊齊搖頭,若瑤不由得又是一陣失望。陶家被抄家,陶氏又不收留,這麽些年就算江平還在京城,數十萬人中去哪兒找?


    花影暗中鬆了口氣,回頭見竹香站在一旁邊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她隻好上前,“姑娘怎麽突然想起來打聽老爺在任上的事兒?”


    “沒什麽,我就是想多知道些父親的事兒。”若瑤掩住心底的沉鬱,並未說明原因。倒不是她不相信花影和竹香,隻是這件事兒到目前為止都是她憑空猜測。萬一傳到陶氏耳朵裏,又是一場風波,眼下她實在沒精力顧及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事!


    竹香突然緩過神,笑道:“姑娘要想找人還不容易,讓長喜帶人去找就行了!”


    “長喜?”花影疑惑地看著竹香。竹香並未覺察出花影眼中的思量,抬臉笑道:“他曾在奴婢跟前吹牛,說甭管什麽人,隻要這人還活在世上,他就有辦法找出來。姑娘不如吩咐他去找!”


    若瑤豁然開朗,她真是守著金山要飯吃。有趙淩的五部密探,要找江平還不是易如反掌?


    把尋找江平的事兒吩咐給長喜,若瑤心裏終於踏實幾分,連帶著午膳也多用了一碗飯。


    伺候若瑤用完午膳睡下,竹香拉著花影守在外間高興地道:“姑娘心情好用飯也香,要是長喜把人找到,姑娘肯定更高興。”


    花影悶悶地點頭,半晌終於忍不住抬頭對竹香道:“你跟長喜很熟?”


    “咋了?誰說閑話了?”竹香眉毛一挑,臉色突然陰下來,“哪個碎嘴的嚼舌頭,你告訴我,我撕了她的嘴!長喜讓六爺踢傷了,這次沒跟著大軍出發,在營中養傷。姑娘知道了怕營中那些粗人照顧不好,派人把他接進府在外院養著。還吩咐我有空去看一眼,讓廚房做些補品送過去。每次都是張小山跟著,我們清清白白的,誰敢胡說,我饒不了她……”


    “沒人胡說什麽!”見竹香越說越激動,花影低聲打斷她,“不管咋說,他也是六爺的人,你多個心眼!”


    “啊?六爺的人咋了?”竹香一頭霧水,看花影吞吞吐吐的樣了,她突然明白過來,臉上一會青一會袖的,半晌才道:“我有分寸的。”


    花影瞄了她一眼,心中暗道,但願!


    從來沒想過的事兒被花影挑破,竹香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忽聽見屋外金豆子響鈴般的笑聲,她猛地站起身,“這小蹄子越來越沒規矩了,姑娘剛睡下,她就這麽鬧人,讓她帶著新來的小丫頭們學規矩,真是用錯人了!”


    知道竹香是想找個借口躲出去,花影也沒攔著她。自顧自地坐在窗前描花樣子,剛畫了兩筆,就聽竹香在外麵又驚又喜的請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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