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瑤伸出食指抵在自已唇上,做出一個‘噓’的動作,玉姐兒會意急忙坐好。兩隻小手端正地交疊放在膝蓋上,可那對靈活的大眼睛卻沒辦法安靜下來,激動的骨碌直轉。忍不住暗中朝秋姨娘扮了個得意的鬼臉。


    聽明白若瑤這是要給玉姐兒專門配輛馬車,讓她能每日回府而不必住在學中,秋姨娘心中也激動不已,忍不住拿帕子去沾眼角。郡王府是莫氏和董氏當家,各房的月例銀子是有數的,夫人這麽做顯然是自掏腰包。出錢不說還要擔些口舌,夫人這麽做就是為了不讓她們母女分開,這份恩德,她當牛做馬也報不了阿!


    “夫人……”知道秋姨娘要說些感恩戴德的話,她甫一張口,若瑤便笑著打斷了她。


    若瑤垂下眼眸,暗中唏噓,她送玉姐兒去沈氏女學是因為跟秋姨娘的交易,可這會對玉姐的關照卻是出於一種說不清楚的心思。一則對著那雙與趙淩相似的眸子,她無法坐視其中的失落而不顧,另一方麵……此時的玉姐兒與當年那個被送到青峰庵的她,何其相似……


    無限思緒中,馬車已穩穩地停到了沈氏女學的門前。


    若瑤下車,抬眸細細打量眼前赫赫有名的沈氏女學。十餘步青條石鋪的台階上便是三開間的朱漆大門,門楣上方是墨漆楠木泥金匾額,上書四個古篆體的大字——‘沈氏女學’,看落款是當今太後親筆禦題的。字跡雄渾蒼厚,隱約帶著睥睨天下的淩厲,全不似出自女人之手。


    大門兩側便是兩人高的青磚磨縫泥鰍瓦磚牆,迤邐綿娫看來院內極為開闊。牆內滿是挺拔青翠的龍砛竹,密密實實竟似將院子裏團團包裹起來似的,從外麵根本瞧不到一絲兒裏麵的情景,好看的:。


    院中聲息悄然,若不是門前各府的馬車絡繹不絕,若瑤幾乎以為自已記錯了日子。待進了書院待客的前廳,看著諾大的廳中已坐滿了人。看著傍在貴婦們身邊,容貌衣著各異,但年齡皆相差不多的貴女們,若瑤不禁暗中感歎,這沈氏女學果然名不虛傳。


    京中但凡有些頭臉的人家,都把嫡女送來了。即使學不到什麽本事,這份人脈資源卻是女子一生受用不盡的。


    屋中貴婦雖多,若瑤認識的卻沒幾個。一則她從小養在廟裏,從沒有閨閣應酬,而且來的這些人都是比她年長,自然更沒有交集。二則這些人雖說都是世家官眷,但富貴程度在京城中隻能算是中等。若瑤成親有限的幾次露麵接觸的都是宗親顯貴,這些官眷顯然級別不夠。


    大廳極寬敞,向南是連扇鑲嵌著琉璃彩的大窗子,其餘三麵雪牆上掛著遠江山水的字畫,下麵紫檀長幾上,疏朗的擺著數件賞器。清一色雨過天青的官窯瓷,釉色細膩開片自然,金絲鐵線顯然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除了清雅脫俗的布置,廳中的桌椅也不是按尊卑次序擺放的,而是三五成群,或圍著一株繁花或繞著一塊奇石,雖然在一個廳中,也沒有遮擋卻無形中成了無數個小隔間。讓來賓自尋相識投脾氣的坐在一處,即避免了等候時尊卑間的尷尬,又減少了有仇怨的婦人們坐在一起生事兒的可能性。


    若瑤細細打量完,暗中讚歎這沈氏女學的山長真是個心思靈透的人物。廳中懸了數層實地挑花青煙色幔帳,嫋嫋燃著蘇合香,氤氳中有種沉靜的氣息。縱然在座的都是身嬌肉貴的貴婦,不自覺中也被這種沉靜的氣息壓住了心神,下意識地把囂張與矜持收斂了幾分。


    瞧了一圈,若瑤便帶著秋姨娘和玉姐兒走到近窗的一處空位坐下。秋姨娘不敢落座,站在一旁伺候著,玉姐兒看看秋姨娘再看看若瑤,兩手揪著衣角,怯怯地不知如何是好。抬著看見若瑤鼓勵般的笑意,她才按著秋姨娘教過的規矩,陪坐在若瑤下首,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茶慢慢抿了一口。眼角瞥見秋姨娘眼中全是滿意,玉姐兒才暗暗鬆了口氣,知道自已沒出錯,神情也從容起來。


    若瑤打量花廳的功夫,廳中先到的眾人也在暗暗地打量她。隻見門口俏麗纖柔的女子,穿著煙緋色對襟妝花緞的寬袖襖,除了如意連鎖的暗紋衣襟上便素素的沒了圖案,隻在領口袖口用銀絲淺淺的勾勒了些纏枝藤蔓。下麵是條翠羽藍的淩波裙,裙角處緋色絲線蹙繡著大片爛漫桃花。蓮步輕移,映著窗外明亮的陽光,若漫天花雨流瀉而下,軟香撲鼻,窈窕若畫中人。


    屋中眾人竟瞧的怔住了,達官顯貴哪家沒有幾個姿容出眾的歌姬舞娘,可哪個有這魅惑人心的芳華?莫說男子,就是女人瞧了也不免心旌動搖……


    先前逆著光,眾人沒看清若瑤的長相,待她坐下,眾人瞧清楚她深邃的眼眸還有高直的鼻子,眾人眼中的驚豔已變成鄙夷,原來是林四這個狐媚子,怪不得!


    再看到秋姨娘、玉姐兒的神情,眾人頓時明白過來,林四居然要送庶女進沈氏女學?


    確認了若瑤身份,眾人都把目光收了回去,沒有一人主動上前結識。性子活躍些的繼續先前的話題,性子謹慎的便低頭默默地品茶,生怕陷進事非的模樣。唯有離若瑤最近的幾個婦人卻提高了聲調,議論不休。


    “心地寬厚的嫡母少有,拿庶女換名聲的嫡母倒是隨處可見!”


    “剛嫁進門就處置姨娘,鬧的家宅不安,這會又裝出假惺惺的仁厚樣子,能哄住誰?”


    “當世人都是瞎子、聾子不成?”


    一時間廳中的議論聲縈耳……雖然沒指名道姓,可眾人哪會聽不出來,她們在說誰,。眾人的目光明裏暗裏再次聚到若瑤身上。


    秋姨娘就站在若瑤身側伺候著,那幾個婦人尖酸刻薄的話自然也落到她耳中,她心驚膽戰地偷眼瞧著若瑤,生怕她因此遷怒玉姐兒。隻見若瑤平靜從容地品茶跟沒聽見那幾個婦人的議論似地,反綰髻上斜插的鳳鳥展翅長釵下的流蘇也一動不動,底端龍眼大的金色東珠閃著熠熠光輝,將她的雪肌攏上一層柔潤的光暈,襯得薔薇汁染就的唇瓣亦發柔軟……


    秋姨娘瞧得失神,回神後心中黯然無比,夫人鳳鳥釵下的金色東珠是六爺派人去滇南花重金買回來的,這些年六爺何曾送過女人飾品?如今卻因為夫人回門時一句‘喜歡金色的東珠’而大費周折。派人遠赴萬裏,花重金買回珠子不說,還親自去翠寶閣選了式樣……


    秋姨娘暗暗沾了沾眼角,就是傻子她這會也明白,六爺的心都在夫人身上了!唏噓中她慶幸自已選對了,同時也無比失落,如果六爺肯這樣對她,哪怕一天,她也死而無憾了!


    先前挑起話頭的婦人一直冷眼瞧著若瑤等人,見若瑤不聞不見,秋姨娘隻顧著黯然傷懷,她們說了半晌,那邊全無半點動靜,她又氣又急立即提高聲調冷笑道:“閨名不潔也就罷了,如今……哼……聽說秦王妃是因為她才氣死的……”


    “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吳夫人您快說說!”她旁邊一個穿著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長褙子的長臉婦人,馬上接口,驚詫之餘眼角不住地往若瑤臉上掃。


    吳夫人抻了抻身上織金錦緞對襟長褙子的袖子,瞥見周圍眾都暗中支起了耳朵,她略有些上挑杏眼閃過的一絲得意,故意壓低嗓音,“聽說…她…在郡王府的梅林中****秦王…被將軍當場瞧見…竟反咬一口…還把汙水往秦王妃身上潑,嘖嘖……”


    雖是壓低嗓音,可吳夫人的話卻像驚雷般震得眾人心神恍惚,各色市井傳聞俱浮上心頭,暗中揣測起來。若瑤慢慢回頭,盯著吳夫人緩緩起身,徑直走到她跟前,冷聲問道:“不知道這位夫人如何稱呼?您講的故事好生有趣,不知道你是在說前朝舊事兒,還是在說本朝逸聞?”


    “在下夫家姓凡,官拜大理寺正卿!”吳夫人眼角微抬,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麵帶得色地看著若瑤,“這事兒是本朝趣聞,趙夫人沒聽過嗎?”


    “噢!原來是本朝趣聞。”若瑤淡淡地彎了彎唇角,卻突然甩手給了吳夫人一耳光。


    花廳中人雖多卻並不嘈雜,這會眾人又凝神暗中偷聽倆人談話,‘啪’的一聲脆響,讓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眼瞧著吳夫人左臉浮起袖凜凜的指印,帶扭臉看看笑容溫和若瑤,眾人都像看瞧見鬼似地,心頭打了個突突。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林四這模樣怎麽跟冷閻王越來越像?


    “賤婢!你敢打我?”從小到大從沒被人當眾抽過耳光,吳夫人隻覺得左臉火辣辣地疼的鑽心,她也顧不上風度,捂著臉‘嗷’地一聲跳起來,揮手就往若瑤臉上抽。她身邊的小姑娘也跳起來,抬腳就朝若瑤身上踢,邊踢口中邊罵道:“大膽賤婢,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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