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就在唐逸身前,寒光一閃而至,瞥眼之間,倒似是那倭寇武士身上攜帶的短刀。


    唐逸一手提著一個孩子,雙手都被占住,一時哪裏去擋?雖然唐逸早從那孩子的眼中看出仇恨,可畢竟自己當著他們的麵“殺了”他們的父母,有這仇恨,卻也是必然,誰會想到這孩子竟然手裏握了刀來?


    “必是那森見群真主使!此人心思可當真惡毒!”


    心念電閃,唐逸卻也沒有閑工夫去多想,提著男孩的手微一使勁,朝上便是一拋!那孩子隻知拿刀來捅可不會變招,隻要唐逸將他扔起來,自然也便躲避過去。


    隻不過事起突然,唐逸這一拋,又不敢使太大的力,生怕傷著孩子,如此一來終究慢了些,那短刀直伸,雖然沒有刺到自己的胸口,可卻是自肩頭劃過,一道兩寸的傷口登現,鮮血直噴而出!


    那孩子被拋上半空,唐逸終於騰出手來,隨即屈指一彈,一顆飛蝗石疾出,正撞在短刀之上。小孩子能有什麽氣力,自然是“啊”地一聲,雙手鬆處,短刀直飛了出去。也便在這時,一旁伸出隻皓腕,一接一帶,將那男孩收在懷裏,卻是朱玉在旁見唐逸不便,出手相助。


    唐逸將那短刀彈開後,也能再接住孩子,但那男孩的年紀雖小,可顯然恨極了唐逸,即便手裏沒了刀,怕也要哭鬧踢打。所以朱玉心下一動,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出手,先安撫安撫。


    果然,朱玉如今的模樣雖然不十分的好看,可女子總比男人溫柔許多,那孩子也終究不大,被朱玉這麽一抱一哄,早先存下的狠厲之氣登時散了,撲在朱玉的懷裏哭將起來。


    唐逸肩膀的傷雖然不重,可畢竟血流了不少,當下隻有先用手止了血,這才回頭去看朱玉。就見朱玉懷裏抱著那孩子,一時眉眼之間竟然大生慈愛之意,將唐逸看的一呆。


    朱玉感覺到了唐逸的眼神,先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便道:“倭寇都要走遠了呢,你還不管管?可別告訴我,你真就被他一步步的逼到現在?”


    唐逸聞言,微微一笑,自森見群真開始威脅起就一直難看的臉色,轉眼竟消失無蹤,換上的全是以往那般的從容。就見唐逸瞥了眼江中的小舟,笑道:“小姐的心思果然敏銳,卻是瞞之不過。”


    朱玉緊了緊懷裏的孩子,笑道:“這有什麽難猜的?旁人不知,那是因為他們不明真相,若他們早知你本就有心放森見群真遠走,為的是好一路跟將下去的話,他們也就不會為你擔心了。”


    說到這裏,朱玉又一笑,搖頭道:“不過話說回來,方才你裝的可當真像了,便連我都險些認為你當真被那森見群真逼的無奈,看起來,你果然最會騙人了。”


    唐逸聞言一怔,朱玉也是忽然覺察到,自己最後這句話說的似乎有些個曖昧,當下咳了一聲,肅道:“算了,莫要在這裏吹捧了,你且說說,下一步應該如何?”


    這時,許林四人也過了來,方才變化太快,他們哪裏反應的過來?不過好在小孩終究沒有傷到唐逸,否則回去,他們可不好向許蓉交代了。


    “牛大俠,那倭寇已經越來越遠了!”


    許林望了望森見群真所在的那隻小舟漸去,言語之中,有些個焦急,雖說他擔心那對孩子的性命,可森見群真這等首惡,就這麽放過,卻也著實的不甘心。


    唐逸聞言,再朝那方向望去,他的眼神自然更好,就見小舟駛在江中,離的老遠,似是惟恐被唐逸張弓射到,那森見群真也正朝自己這邊看來,就看他的麵色也不好看,顯然是因為那孩子方才沒能行刺成功所致。


    “不,現在不用急著去管他們,我們先回去。”唐逸微微一笑,似是滿把的掌握。


    轉過頭來,唐逸望著自己手裏的小姑娘,相比她那兄弟,這小姑娘的膽子可就小了許多,被唐逸提著,說不出的心驚膽戰,小臉上,寫滿了驚懼。


    “莫怕莫怕。”唐逸如今一副農漢模樣,這一笑,倒有些不倫不類。


    一旁的許林等人見了更是詫異,眼前這位牛大俠的意思,很顯然不想放過森見群真,可偏偏又這麽放任,要知這周圍的舟船早便被倭寇毀損的盡了,沒有舟船,又怎麽去追?再看唐逸如此放鬆,許林四人的心下更是驚奇。


    小姑娘剛剛沒了父母,隨即又被倭寇擒在手裏,如今雖然得救,可提著自己的卻是殺父殺母的仇人,尤其這人還在朝自己笑,怎麽看都是可怕。


    “哇”地一聲,小姑娘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這一哭,倒似提醒了朱玉懷裏的男孩,當下強裝鎮靜道:“妹妹別哭!你這時哭了,徒惹仇人開懷!”


    那小姑娘似是極聽哥哥的話,吭哧了兩聲,竟強忍了下來。


    “他的年紀不過十來歲,可卻是有些個膽氣。”唐逸看著那男孩,眉頭微微一皺,搖頭道:“我可不是你們的仇人,也罷,多說無益,你們且拭目以待。”


    說罷,唐逸朝許林道:“此間事了,不過在下還有一事,想請幾位兄弟幫個忙。”


    許林隻覺得自己一頭霧水,那森見群真的陰謀得逞,用這兩個小孩子換得自己脫身而去,可為什麽眼前這人卻反是輕鬆起來?要知道不久之前,他還被那森見群真氣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人明明殺了那對孩子的父母,怎麽如今卻又說他不是孩子們的仇人?


    “拭目以待?”


    許林大是不解,隨即又聽到唐逸來問,便是應道:“牛大俠有事盡管吩咐,大伯吩咐,我們四人可是隨牛大俠差遣的。”


    許林答應的痛快,一是因為許蓉的交代,二也是他想看個究竟,究竟這位牛大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許林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唐逸哪裏猜不透?不過他卻也並不點破,隻微微一笑,當先翻身上馬,將小姑娘放在身前,隨即一抖韁繩,朝回馳去。


    來時因為是跟著森見群真,所以走的不快,回去時唐逸放開馬力,許蓉借的還是上好戰馬,五六十裏的路,也便一個時辰就到。


    重回江陰,唐逸卻沒有回去城裏,而是繞城轉了轉,隨即直朝當初堀川直行所設營帳處尋去。


    “幾位兄弟且來幫忙,便在這左近找找,看看是不是有一對夫婦被棄在野外。”唐逸停下馬來,朝許林四人吩咐道。


    許林四人聞言,倒是有些個明白過來,心道:“他這是要給那對孩子尋回父母的屍身,倒也算是個補償了。”


    不過許林卻也有些不解道:“牛大俠怎就知道他們父母會被倭寇棄在這裏?”畢竟倭寇圍城,可是四門均有人圍堵的。


    唐逸聞言一笑道:“這卻簡單,倭寇眼中,人命不值一提,那夫妻死後,他們自不會費力拋的遠了,隻要離開他們營地便可。四位要去尋,自也是照這等範圍,想來用不多久,便能尋到。”


    四人一想,卻也是這個道理,當下同聲應了,隨即四散開去。這四人去了,唐逸和朱玉也未閑著,找了那四人漏下的方向,搜索開來。那對孩子雖然還恨著唐逸,但此刻眼前這些大人在尋找自己父母的屍身,他們自然也安靜許多。


    盞茶的工夫,轉眼便過。


    “這裏雖然不怎麽大,可六個人搜起來,卻也有些緊呢。”朱玉回頭看了看江陰城道:“倒不如去找許老英雄討些人手,那可就快的多了。”


    唐逸聞言,搖頭道:“我早便想過,不過江陰城緊張了一夜,又是忙著俘虜倭寇,無人閑下,我尋這兩個孩子的父母不過是私事,怎可勞煩他們?別看如今豔陽高照,可他們多是在休息吧。”


    朱玉聞言一怔道:“你卻是體諒人呢。”


    唐逸輕歎了口氣,沒有接口,也便在這時,就聽不遠處有人忽然高聲道:“這裏!那夫婦兩人還有氣!這怎麽可能?”


    聽這聲音,那人正是許林,也可能太過驚奇,許林的聲音可大的很,朱玉聽到,轉頭看了看唐逸,便見他的嘴角微微一彎,好似這奇跡一般的事,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曾經說過,拭目以待。”


    唐逸似是對朱玉,也似是對那兩個被好消息驚呆了的孩子說道,隨即一直起身,笑道:“走,我們看看去。”


    許林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隻覺得實在不可思議,自己尋到的夫婦,看他們渾身可怖的刀傷便知,森見群真沒有說謊,這對夫婦被人劈了不知多少刀,衣衫被鮮血浸透,經過一天的時間,早都幹結在衣上,一片的暗紅色,觸目驚心。


    許林找到這對夫婦,本沒有抱著什麽奢望,隻一心想將他們收殮,可誰知這對夫婦的臉色竟然並不似死了一天般的蒼白,再仔細看去,竟似還有微微的呼吸。


    如此一來,許林可是驚了,當下便是探鼻息,查脈搏,怎麽看這對夫妻都沒有死,隻是一時醒不過來罷了。如此古怪,許林怎不開口呼喚?不多時其他人都聚了來,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唐逸先將那小姑娘也交朱玉,隨即上前,輕運玄天真氣,給這對夫婦度了過去。


    片刻之後,唐逸起身,那對夫婦也是幽幽醒轉,直看的許林四人驚訝不已,望向唐逸的眼神也有些個古怪起來。


    “果然如我打算,這可是最好的結果了。”唐逸的心裏也是滿意,再看到眾人的目光,唐逸一擺手,笑道:“大家有什麽問題,我心下有數,等這夫妻醒來,牛某也不會有什麽遮掩。”


    眾人聞言,再望向那對夫婦,就見他們此刻已能坐起,四下裏茫然的看了看,雖然看的見眼前有好幾人圍著,可一時卻是反應不過來。


    許林的眉頭一皺,便是要問,唐逸笑道:“放心,畢竟他們失血過多,又睡了許久,這才一時迷糊,且再等等,便可恢複正常。”


    就似在證實唐逸的話,那個妻子先一步清醒過來,一眼便是瞅見朱玉懷裏的孩子,驚呼一聲,便要起身去抱,可她這身子虛弱,哪可能說起就起?登時整個人便朝前一撲。


    朱玉的手裏雖然抱著兩個孩子,但仍然上前一步,先是將孩子們放在地上,任由他們跑過去,自己則也上前,俯身,一把扶住那女子,口裏道:“這位大嫂,你的傷重,還是先不要起身的好。”


    那女子聞言,忙是道謝,隨即兩個孩子都撲了到她的懷裏,這時那男子也清醒了過來,一家四口本以為早是死別,可如今竟然重又相聚,一時相擁而泣,哪裏顧的上旁人?


    不過許林等人卻是再難忍住,當下便來詢問,尤其那許林此刻的眼中滿是疑惑。


    唐逸看著那四口團圓,當下笑道:“這卻也沒有什麽,隻是森見群真要我殺死這對夫婦,好做投名狀,我那時便使了個法子,令他們的形狀看起來淒厲可怖,但實則不傷根本。如此,隻要轉日能勝了倭寇,這夫婦的性命也便能救的回來了。”


    許林聞言,登時一個大禮拜下,口道:“許林卻是誤會牛大俠了!”


    唐逸忙是用手一扶,搖頭道:“你沒有誤會。”


    許林被唐逸扶起,不禁奇道:“牛大俠的話,許林聽不明白。”


    唐逸搖頭道:“我雖有意保住那對夫婦的性命,可那法子卻也是第一次去試,行與不行,卻還兩說,如今皆大歡喜,不過是趕的巧了,那救人的法子生效而已。也虧了是夏天,夜裏並不冰寒,要不便是我,也沒有辦法了。”


    見許林聽的呆住,唐逸再道:“所以說,那夫婦能活地命來,不過是他們運氣好而已。我那時即便沒有救人的法子,終究還是要下殺手的,所以你們也不用道歉,更不用對早上罵過我而心生愧意。”


    唐逸說完,直將許林四人聽的怔住,且不說原來這其中有這麽多的巧合,可即便巧合的多了,能施此妙法計策,保下那夫婦的性命,這等好事,誰又會將真相說出來?


    “這位牛大俠的行事可當真讓人看不通透!”許林四人的腦裏同是一閃。


    唐逸沒有再去理會許林四人,而是上前一步,喚住那一家四口。那對夫婦先是死而複生,隨即又見到了自己的孩子,歡喜之下,卻是沒能顧及到四周,此刻聞聽唐逸呼喚,這才轉過眼來,可這一看卻是驚的那夫妻便要起身逃走!實是唐逸揮刀在他們身上胡亂劈砍,那景象太過深刻。


    唐逸自也知道,所以深深一拜道:“昨日在下逼不得已,這才令二位受驚了。”說著,唐逸便將經過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唐逸說的仔細,不隻是那對夫妻,就連許林四人也又聽的明白許多,心下更是佩服唐逸的急智。


    “如此說來,牛大俠可還是救了你們一命的。”許林總覺得自己早上誤會了唐逸,便是有心幫他說話。


    那夫妻先是受了驚嚇,可慢慢的卻也聽了明白,雖然被砍的情景怎都難以忘懷,但卻也明白了眼前這人並不是惡人。就如許林所說,唐逸雖然看起來好似傷了這對夫妻,可若沒有他的出現,以倭寇的凶殘,這對夫妻更沒有活路。


    想的明白,那夫妻二人相視一眼,隨即同是朝前一跪,便要磕頭。


    唐逸自然不會要他們磕下去,雙手一伸,攙住夫妻二人,搖頭推辭。不過那夫妻卻也淳樸,一心便要答謝,爭執間,朱玉卻是對唐逸道:“人家夫妻有心謝你,你這麽阻了,卻是要人家心有不安呢。”


    唐逸聞言一怔,手裏勁力鬆時,就見那夫妻登時磕了下頭去。


    朱玉見那夫妻磕完了頭,這才問道:“你們可還有親戚?”


    夫妻互視一眼,那男人搖頭道:“回姑娘的話,我們兩家的村子正相鄰,可都,可都被那群倭寇毀了,哪裏還有什麽親戚。”


    念起倭寇的凶殘,那男人的眼中登時流露出一絲的恐懼來。


    朱玉聞言,倒覺得不出自己意料,隨即又問道:“那你們可還有什麽去處?”


    那男人搖頭道:“沒了。”許是念及日後生活再無著落,那男人劫後餘生的喜悅登時消失了,兩眼空洞起來。是啊,倭寇到處,不僅劫掠一空,還多是將村鎮放火燒了,就算地還在,可如今已經夏天,怎可能等的到明年收成?又怎麽活下去?


    這夫妻二人垂下頭去,一旁的男孩見了,忽然跑到唐逸的身前,先磕了個頭,然後又跑到朱玉的身邊,再跪了下來,便道:“姐姐救我們全家一命,狗娃長的大了,一輩子報答姐姐!”


    唐逸雖然被這孩子刺了一刀,不過對他倒沒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反覺得這孩子有些自己的影子,如今又見他去求朱玉,當下便是抬了起頭,望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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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精華加好了,腳腳明天起來補上回複和修改錯別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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