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看了看侯酬勤,卻沒有等他說話,便就再道:“殷仁的修為可是不低,侯公子那天匆匆而來,便道這殷仁是倭寇的奸細,我卻反是對侯公子產生了懷疑,以殷仁的修為,他又不似有多愚笨,怎會那麽容易便被識破?”


    說到這裏,唐逸一頓,再道:“想來侯公子應該沒有拿到那殷仁是奸細的證據吧?”


    侯酬勤點頭道:“確實如此。”隨即一笑,便見他再道:“就如唐公子所說,那殷仁如此出眾,必然引人注意,唐大姐如此智慧之人,怎不懷疑?再有我說他是倭寇奸細,在唐大姐那裏,不過是做個印證罷了,哪還需要證據?”


    唐逸看著侯酬勤如此痛快,眉頭一挑道:“侯公子怎就這麽有信心?要是我們沒有懷疑殷仁呢?”


    侯酬勤搖頭道:“那可不會,因為他本就是貨真價實的日本國人,旁人雖然看不出破綻,可落在唐大姐和唐公子的眼中,自然逃之不過的。”


    便在這時,朱玉忽然睜了開眼道:“那殷仁的身份如何?”


    侯酬勤如此毫不猶豫的便將殷仁出賣,很顯然,這兩個人不是一個路數,這麽一來,便連朱玉都對殷仁的身份起了興趣。


    不過聞言,侯酬勤卻是搖頭道:“酬勤隻知那殷仁原名四十九院音人,乃是日本國內武道大家之後,至於他此來究竟為了什麽,我卻不知,隻知他此來,必不會是相助倭寇的。”


    這話卻無需侯酬勤來說,殷仁真要是有心去助倭寇,大可直去江陰,以他的身手,要越過城牆擊殺許蓉,卻也不是沒有可能做到,一旦許蓉被刺,江陰群龍無首,還能守上幾日?


    唐逸和朱玉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道殷仁的來曆倒真是有些個出人意料。稍一沉吟,朱玉再是問道:“那你怎麽知道他的姓名?”


    侯酬勤一笑道:“這自然有人告訴我,唐大姐若是想要知道真實情況,不如直接去問那殷仁卻好過來問我。酬勤人單力薄的,哪會了解太多?”


    唐逸的眉頭登時一皺,心道:“我本是以為那殷仁在明,侯酬勤在暗,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也好推出那殷仁來引人注意。可如今聽來,顯然不是這麽簡單。”


    也便在這時,侯酬勤再道:“可恕酬勤直言,隻憑殷仁,還不足以讓兩位這麽懷疑酬勤吧?”


    唐逸放下心思,點頭道:“確實,殷仁的修為雖高,但此人的智慧如何,我們也僅僅是一麵而得,猜測而已,並不如何詳知。如此,也不能便認定他不會一時失手,反被侯公子截得了消息,查出身份。”


    說到這裏,唐逸的麵色一沉,語氣轉眼便是冷了三分道:“殷仁如何,隻不過是懷疑,可你那地下密室裏,所禁之人,卻是千真萬確!想一個能舉義旗,救萬民於倒懸之人,私下裏卻暗囚女子,這裏外之別,是不是大了些?這算不算足夠懷疑你的證據?”


    侯酬勤聞言,麵色也終於一變,不過片刻之後,便就冷靜下來,歎道:“果然,十五那日給兩位安排到了隱香院,我便暗覺不妥,其實那密室深藏地下,任誰都不可能聽到半分的聲息,但即使如此,我仍覺不安,便一心想給二位換個地方,可不想,僅僅一晚,便被唐公子發現了破綻。”


    說到這裏,侯酬勤搖頭苦笑道:“果然飲酒誤事,大事當頭,不能稍有放縱自己,眼前便是教訓。”侯酬勤所言之意,唐逸心下明白,他便是說,若不是那日醉了,有他安排二人住處,也便沒了今日之敗。不過這世上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侯酬勤自然清楚,當下卻也僅僅感歎,麵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悔意。


    聞聽唐逸說起自己曾住過一晚的小小院子裏,竟然隱了密室,朱玉強提起精神,心道:“他早在侯府之時,便就似是覺察出了不妥,臨行之前,還曾叮囑過我,要我小心侯酬勤,隻是他一直沒有將內情說將出來,如今看來,他半路折將回去,可是有了結果。”


    俏目轉去,先看了看在那感歎的侯酬勤,又再轉向唐逸,就見他不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否則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這天下間可沒有滴水不漏一說。”


    侯酬勤聞言,沒有答話,片刻之後終道:“既然如此,我便承認。此行,酒水裏落下麻藥是我,有心助倭寇奪下江陰的也是我。若是沒有兩位忽然到來,以酬勤的計劃,是要以援軍詐開城門,之後那麻藥效力行開,癱軟他們的手腳,隨後放倭寇進得城去。之所以如此做來,為的不過是那江陰城裏的錢財。兩位也應知道,朝廷禁海,我侯家日薄西山,眼看便就衰落,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好過坐以待斃。”


    將前後和盤托出,侯酬勤頓了一頓,隨即自嘲道:“當然,如今看來,我卻是輸了。不過自古成王敗寇,既然如此,兩位要殺要剮,卻是隨便了。”


    侯酬勤所言的這些,雖然聽起來十分驚人,不過這些也早被唐逸和朱玉猜到,聽聞之下,並不多驚訝,隻不過與自己所猜的加以印證而已。隻不過侯酬勤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令朱玉的麵色有些難看,當下沉聲道:“成王敗寇?聽你這麽說來,反還有怨氣不成?”


    侯酬勤望了眼朱玉,搖頭道:“有怨氣又如何,酬勤不懼一死,難道臨死之前,還要將怨氣隱在心裏?”


    朱玉一怔,沒想到侯酬勤竟然理直氣壯,登時氣道:“你助紂為虐,裏勾外連,難道還委屈了?”


    唐逸本是想繼續來問馮茹的下落,卻不想朱玉忽然生起氣來,心下一動,轉眼便是明白過來:“方才侯酬勤的言語中,卻是把過錯推到了朝廷禁海之上,隻道是被禁海所迫,他這才鋌而走險。”


    想到這裏,唐逸看了眼朱玉,以朱玉的身份,侯酬勤將過錯都推到了朝廷身上,她自然不會高興。當下就聽朱玉質問道:“海禁好壞暫且不論,便是朝廷有錯,禁海之策不妥,這也不是你害江陰百姓性命的理由!這城裏三萬人與你何怨何仇?朝廷擋了你家財路,又不是這三萬江陰百姓斷你侯家財路!莫非海禁是這三萬百姓定下的不成?”


    麻藥的勁力似是漸漸過去,朱玉的精神也有些恢複,氣力更足,臉色也更冷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若對朝廷不滿,怨朝廷擋了你侯家財路,大可舉旗造反!幫倭寇來害自家同胞,卻是什麽能耐?再說朝廷禁海因為什麽?還不是不堪倭寇侵擾?那倭寇莫非便沒有劫掠過你侯家船隊?你又為何隻認準了朝廷之錯?”


    說到這裏,朱玉口中一緩,看了看侯酬勤,卻見他竟被自己說的怔住,當下再道:“甚麽朝廷禁海,左右不過是借口罷了,我原本以為你也還算個人物,可惜如今看來,卻是敢做而不敢當,隻當我走了眼罷。”


    侯酬勤先被朱玉說的麵色大變,似是就要憤怒,可聽到後來,卻愧色連連,最後聞聽朱玉直道自己敢做而不敢當時,終於一歎道:“唐家大姐教訓的是,助那倭寇殺我中原同胞,如何說去也都是錯,酬勤卻也不再尋其他借口了,隻望兩位給我一個痛快便是。”


    侯酬勤言罷,將眼一合,似是就等朱玉或唐逸動手。見狀,朱玉微皺眉頭,看了眼唐逸道:“你要如何決斷?”


    朱玉在乎自己的意見,並沒有立刻動手,唐逸倒是鬆了口氣,畢竟馮茹的下落,自己可還沒有問出來!稍一沉吟,唐逸道:“依我看來,侯酬勤必須死,不過卻不宜將他的所為公開出去。”


    侯酬勤本就沒有想過活命,所以聽唐逸說自己必死,他並不意外,甚至連合上的眼皮都未動上一動,可聞聽唐逸說,並不將自己的所為公布出去,侯酬勤卻是一怔,睜開眼來,眼裏滿是不解。


    唐逸看了眼侯酬勤,沉聲道:“你可是在想,憑你這份罪孽,我為什麽殺你,卻又要保住你的名聲?”


    侯酬勤點了點頭,並沒有隱瞞自己心下的疑惑。


    唐逸當下直了直身子,這才繼續言道:“江陰被倭寇圍住,實是前所未有,往日裏倭寇不過是侵擾地方,劫掠村鎮,如今竟然到了敢明目張膽的攻城掠池的地步。過不多久,這消息一經傳開,必然會震動四野。”


    唐逸這一開口,說的卻似乎與隱瞞侯酬勤通敵大不相幹,不過侯酬勤卻沒有一絲的不耐,隻是在那認真聽著,便聽唐逸再道:“如此轟動之大事,自然會人人關注。如此一來,侯家舉義旗,江湖百姓紛紛響應,齊力剿倭,也必會被人稱頌。畢竟此等壯舉,正可顯我朝每多忠貞之士,一心保家衛國,不懼外侮之氣概。”


    侯酬勤可也並不一般,聞弦歌而知雅意,當下心裏便有了數,明白了唐逸的言下之意。也正因為明白了唐逸的意思,侯酬勤暗裏歎了口氣,眼中終究流露出一絲的悔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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