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清空在紫金紅葫蘆裏頭參悟內壁符文,漸漸明了天地之規為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位序,合周天術數,天取其大以闔地,地擇其厚而哺天。可惜葫蘆摘得太早,天地轉運不靈。


    所以才有下方大肚成就一方世界,卻隻見血海;上方小肚吸納有生之靈,又不得歸真。實因地煞七十二符文僅明七十道,尚有兩道晦澀不清之故。


    葫蘆既生於‘混’沌初開,內壁符文,當然不是現下天庭官方文字的鳥獸蟲魚紋,其造形古樸,更兼蒼涼,細觀其跡,隱有攝人魂魄之異。


    清空久悟得靈,這一日,眼隨心走,臨摹首道符文之際,突生熱氣起於‘胸’腹,‘激’於咽喉,衝口而出一個“吒”字,但見聲‘浪’滾滾,衝突內壁,那首道符文陡現萬丈毫光,與聲‘浪’糾纏相應,呼嘯奔湧,牽連其餘符文,競起毫光,將這葫蘆上肚,擴寬了無數裏。


    原來巫族溝通天地,便以巫咒為憑,傳說巫咒實為盤古之語,隨心之言,可動風雷,可生雨雪,可教人生滅,可使木榮枯,這才是真正的“言出法隨”,遠非諸聖略窺管豹的自詡所能比擬!


    清空一字出口,人卻不見,那符文異相漸斂,卻似有血氣騰發於內,就在筆畫間流淌,閃出晶亮的紅光。


    《三五曆紀》雲: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


    蓋宇宙未成,萬相虛無,其形至無量量之極小,其力至無量量之極巨,以此極巨之力,壓縮極小之形,終至“奇點”崩潰。


    清空便在此時看到自己正處於爆炸核心,符文化卵以蓋周天,將他牢牢遮護,此亦為樊籠,不使他出。經曆千年,卵中物質凝結,由氫至氦,由氦至碳,至氧至氟,終而至鐵(恒星聚變最多隻能到鐵)。


    清空受困於此,苦不得出,見有無量之鐵,便出南明離火淬之,盡成鐵水,複煆複淬,千年以降,製得巨斧一柄,鋒刃劃過之處,時間斷流,空間兩半。清空歎息:“原來盤古斧非是天生,而是人造,想來也對,天地未開之前,萬物盡虛,又從哪裏生得出什麽先天靈寶、異寶之流來?”


    符文以此異相攝來清空,當然不是讓他渡假做鐵匠的,唯有破符,才能得出。清空便看準方位,以斧鑿壁。要斬碎虛空,至少要有光的速度,才能阻止時間裂縫的合彌,而把一顆恒星聚合之鐵的質量用光速馭使,那又需要多大的能量?


    以清空元功五轉的金仙境界,一斧鑿來,時空立斷,再舉斧時,斷縫已合,正如以刀剖水,入則分,出則合,其流永難中斷。


    九轉元功,五轉剝骨,六轉煆髓,其法之難,在於需將骨‘肉’剔出,敲骨取髓,於八卦之中錘煆磨練,不可急亦不能緩,急則骨髓難繼,緩則凝固成形,倒與煎‘雞’蛋的竅訣一般無二,沒個千八百年火候絕難成功。


    清空認命,沒有乾坤袋,便自己布下太極八卦之陣,敲斷骨骼,取髓半升,投進陣中。那八相之力如蒼蠅見血,輪番上來撕咬,半升骨髓不到片刻,就已隻餘六成。


    骨骼造髓皆有定數,眼看供給不上,又無丹‘藥’補充,轉瞬又失兩成,清空驚急,難道竟要喪身在此?正惶然間,腦後神紋倏現,如鯨吸水將這卵內之氣無論清濁,盡都納入,方才堪堪抵擋消耗。


    這已是魔石神紋幾次危急關頭發威了,清空不知道是福是禍,但總比立時就死要強,幹脆不去管它,任由卵內生起旋風,將那元氣盡情吸納。神紋中隱現一臉,嘬嘴如‘洞’,黑得幽深,有光入內,竟然瞬息消失,不複得見。


    大爆炸加速了宇宙的擴張,物質不斷地生成、泯滅,化為能量。而在另一方,一個反物質組成的世界也在成形,如果有人從極遠處看,便會發現正反兩種物質構成的世界,其實就在同樣的時空之內,兩個巨蛋象極了‘陰’陽魚眼,一明一暗的物質流帶相投相抱,正是太極圖的模樣。


    清空睜開眼睛,探手抓住一段時光,看看那裏麵的興衰變化,隻有千篇一律,不覺索然。這是九轉歸一的境界,隻要打開這個樊籠,斬碎虛空,便能成就一方天地,而他,就是天地的主宰!隻是巨斧在手的那刻,為什麽會有驚怖的悸動縈繞於心?


    一萬八千年的等待豈能因驚悸而放棄?無論多可怖的事情,在七轉‘蕩’魂,八轉化魄的時候就已經成為飛灰而煙滅。九九歸一,隻憑一斧!


    沒有聲音,沒有爆裂,隻有輕飄飄的一斧,就象斬破了窗紙,然後宇宙中的這一隅,生成不再淒冷的時空,陽清者為天,‘陰’濁者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天地終分,天罡三十六行上,地煞七十二行下,正是清空在葫蘆肚內所見符文!


    巨斧承受不住時空的反噬,赫然鏽跡斑斑,憑空消散,但那鋒銳之氣,早已散入天地之間,如蛇蟄伏,如熊冬眠。


    清空從碎卵中跳出,感覺穿透水幕,下一刻,又出現在葫蘆肚中,首道符文已與他呼吸相應,但九轉元功,卻又跌落至五轉境界。這可奇了,難不成我在那處磨難兩萬年竟是白過?!


    正‘迷’瞪不解,忽見光亮自頭頂‘射’來,外頭有人叫道:“者行孫。”


    那猴子好死不活應了聲,颼的被吸進來,險些撞到清空頭頂,被一腳踹中屁股,又往那葫蘆蓋兒拱了一遭,隻是早有貼兒封口,量他一個猴‘精’,又如何頂得動聖人下的符貼?


    者行孫翻身落地,轉動火眼金睛四下那麽一照,看到暗處有人杵立,眨幾眨,辯清相貌,竟是熟人,連忙叫道:“三弟,你怎的也被收到了這裏?”


    清空踮踮腳,暗想這猴子屁股都是這麽個硬法,難怪太上老君煉他不化,嘴裏卻道:“你叫者行孫,我叫清空,咱們現在沒關係,莫‘亂’認親!”


    猴子隻當他臉皮薄,被人捉了掛不住,也就說道:“是極!是極!俺們素不相識,不小心被妖物使‘陰’招兒拿到了葫蘆裏,嘿嘿,不相幹。老弟台,你是幾時進來的?”


    清空懶得細算,便說:“近二萬年矣。”


    猴子跳腳大笑,“老弟真真會謔!也罷,二萬年就二萬年,可曾找到什麽法子出去?本來老孫倒不急,偏搭上個百無一用的唐朝和尚,處處遭災受難,稍不留意,就要被蒸個囫圇,俺怕遲個半日,師父都化成妖屎了。”


    那是嚇唬你的,真要吃,還等什麽剝幹洗淨?直接嚼了,什麽長生不老,了道成仙,不是效力更強?煮熟了破壞營養成份曉得不?‘花’果山土包子,量你也不曉得!


    “你不是大鬧天宮罕逢敵手麽?這下界妖修,值當你齊天大聖上火急眼?管他哪個,先用你那根棍子招呼過了,再去說話,些許小災小難,又算得甚事?”


    猴子長歎一聲:“老弟,你卻不知,俺自五行山下出來,的確意氣風發要幹一番大事,這西行路上的妖怪,難道還比得過諸天星君神將不成?隻是等俺每每要下死手之際,卻發現那些妖物來頭大的驚人,殺也殺不得,惹又惹不起,畏手畏腳非得去各家各戶問明白了,才敢動手。反正玩假的,我幹麽出傻力!但這裏麵還真有要吃和尚‘肉’的,萬一運道不好碰上,吃了唐僧,俺找誰哭去?”


    清空點點頭:“難怪!且放寬心,這次你師父運道好,隻受些小罪,一身‘肥’‘肉’倒是無虞。照我說,你就在這裏呆個十年八年,最好讓外頭妖怪吃了唐僧,到時東方西方,可就熱鬧了。”


    猴子奇道:“這外頭又是哪個的家丁‘門’人?”


    “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仙音隔隴聞。辟地開天為教主,爐中煉出錦乾坤。”


    騎牛煉丹的,天上地下就隻一位,猴子恍然:“原來是他?!如此,我倒要在這裏睡他個十天半月再說,老弟請自便。可憐可憐!自打扶保唐僧以來,俺堂堂齊天大聖,就沒睡成安穩覺!”


    清空笑道:“你睡你的,有人催時,我替你擋上一擋。”猴子謝過,真就尋個角落躺了,不數息,便有鼾聲傳來。


    果聽外頭高聲對話:“賢弟啊,且莫動,等到搖得響了再揭帖兒,那個者行孫必化膿血矣。”


    “兄長言之有理……咦?怎的搖不響?”


    “難道是咱們聲音太小,裏頭聽不見?”金角有些遲疑。


    銀角遂撥高了調兒道:“隻待腰截骨化去,便可揭帖查看……隻待腰截骨化去,便可揭、帖、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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