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自然不知靈霄殿中事,整隊又往蟠桃園來,卻於園‘門’被守衛所阻。*79&比起大嘴長史,這‘門’丁簡直能橫出八條街外,牢牢掐住道路,任你誰說也自不讓。隻說‘玉’帝點差了齊天大聖督理此園,無他號令,便王母娘娘來了也是進去不得。


    金吾諸軍嘩然,這番大逆不道之言,怕也隻有反過天的美猴王說得出來,‘玉’帝點了孫大聖督理,如今這園子可不正好姓孫?立有烏司馬怒喝:“兀那‘門’漢,口出狂言,速速讓路,放俺們進去巡察,也是‘玉’帝差事,切莫阻礙,免得誤了身家‘性’命!”


    趙成不怕你吵,隻怕一言不發就動手的,當年罵戰雄風再現,一口頂住數口,你來我往,鬧騰騰最是一片喧囂。陡聽園中有人厲聲喝問:“何方‘毛’神,敢來我蟠桃園打潑撒野?”


    正主出場,卻見一猢猻學人,搖擺‘挺’步,帽冠上簪‘花’,袍服上紮草,原來是妖不象仙,終究犯戒大鬧天,此時風光莫得意,五指山下五百年。陳諾便就開口:“我乃‘玉’帝欽封執金吾,授命巡訪宮城,查勘不法,今日到訪,實為聽聞近來頻有偷桃者潛入蟠桃園中作祟,王命在身,不敢不問,還請大聖行個方便。”


    那猴王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回,又召來大聖府仙吏查問,得知不過三品小官,離俺老孫差著十萬八千裏,頓時趾高氣揚:“你個‘毛’頭官兒,豈不聞我齊天大聖,見官高品!若論本事,也曾東海戲龍君,也曾地府鬧閻王,也曾反天稱王聖,也曾陣前打天將。如今‘玉’帝點差,讓俺督管這桃園,哪個‘毛’賊敢來偷桃?必是你聽錯也。且去且去,莫耽擱俺正事。”


    陳諾笑道:“大聖名姓,我自然耳熟,嚐聞人說:天上有‘玉’皇,地下美猴王,乃是四大靈猴之首,八方妖能第一,得了天仙的位份,做了‘玉’帝的紅人,那是三界聞名的。閑時有暇,必治酒邀宴。隻是現下不成,不如待我察點完事,再請大聖吃酒?”


    這猴子是個輕浮‘性’子,一聽人誇,骨頭立時便少了二兩,抓耳喜道:“好好好,看來你也是個有根腳的,眼力不差,就容你入園觀瞻觀瞻。這些兵頭麽,卻是不得隨同。”又朝趙成讚道:“好兒郎,對俺老孫脾胃,回頭與你加官。我不在時,這園子上上下下俱由你來把控,小心在意,少不得你的好處!”


    說完拉了陳諾往園中一蹦,已至一處亭台,遊目四顧,憑高指點。陳諾見這‘花’簇如海,果累成山,有青、白、紫三‘色’仙氣充盈,若是凡夫至此,當可立地成仙!不由讚道:“果然是個好所在,惜乎桃兒未熟,不然於此煮酒,豈不快哉?”


    大聖一步竄上亭台圍梁,搭眼八方,終還是跳下來,歎道:“未熟,未熟!生桃子隻是澀口,那‘毛’更是嗆喉,吃不得,吃不得。”


    陳諾便拿言安慰:“大聖不必著惱,需知‘花’開有日,果香應時。園子已然察點,並無異樣,我‘欲’去儀狄處轉轉,不知大聖可有興同往?”


    儀狄是上古時大禹朝祭司,首創曲‘藥’釀酒之法,乃是天下酒坊的祖師,世間飲者的偶像。他那別的無有,酒卻大堆,猴子回鬱作喜,急不可耐,又要飛騰。陳諾忙扯住了,說道:“宮城之內,不得駕雲。我這職司便是查管違章,拘拿不法。帶頭作罪,明日‘玉’帝卻要問我!”


    猴王叫道:“真真不爽利!罷罷罷,就與你個麵子,俺們走路去者。”陳諾一笑,出園將隨從兵卒領了,一同徑往酒池。老遠就聞酒香,猴子大喜,三兩步蹦將不見,待陳諾追上,就見一鶴發老仙正護‘雞’崽般抱住個白瓷壇兒發嚎。


    陳諾大奇,你抱的是酒壇,又不是靈骨塔,哭個什麽勁?猴子也被嚇著,俺老孫不過失手打碎了十一個酒缸,‘弄’壞了七八隻酒槽,又不是要命的物事,怎象是死了爺老子一般!便就問道:“儀狄老兒,可是哭喪俺齊天大聖與執金吾大人前來查勘酒池,不說整桌備席,治辦午宴。卻於我迎頭痛哭,莫不是心中有鬼”


    儀狄老仙隻哭不語,盤糟力士難言,運水道人禁聲,還是邊上燒火童兒回話:“我家老爹費時二百餘年,遍嚐蒸煮之法,廢曲母原漿無數,終得‘玉’液仙釀,喜不自勝,由是而哭。”


    猴王一聽“‘玉’液仙釀”四字,三魂已丟了一對,七魄卻少去三雙。劈手就把那白瓷壇奪過來,不管儀狄發急‘亂’搶,拍開壇封先灌將一口,直麻得舌尖發顫,卻有香氣自鼻竅後根生出,溢滿口齒。酒液入腹,如熔岩歸海,沸得滿肚子仙氣沒處藏,衝將上來,連打三個氣嗝,卻是噴出三團火來。


    原來這猴子天生屬火,遇水而弱,遇金自強,遇上這百釀烈酒,自然燒得內腑盡是火氣,一股兒爽勁直達百骸,猴王大呼:好‘玉’液,好仙釀。卻是不忘執金吾,拋了壇子過來,笑嘻嘻將儀狄擋著,誇他手藝當真來得。


    陳諾卻不象猴子急燥,先找童兒借個小盅倒酒,觀那成‘色’,隻見淡青剔透,有漣‘波’自酒中起。低頭輕嗅,次又搖杯再嗅,再斜舉,視掛壁如淚,就說聲:“好酒當哭,儀仙哭,酒亦哭,不需品嚐,已醉其中矣。”


    這番作派,倒讓大聖看得驚奇,便是儀狄也被鎮住,忙抹把眼睛,拱手道:“金吾將軍可知這酒好在何處?”


    陳諾便道:“此酒一好,清澈不雜;二好,稠滑如絲;三好,香愉靈台;至於四好,”淺啜一口,閉目回味,半晌方道:“這四好麽,入口圓潤,厚而不重,綿而不寡,醇而不膩,餘韻悠長,當是上上佳品。”


    儀狄合掌讚道:“不想今日方遇知音!我這酒,取原漿一百二十斤製曲,上甑複蒸三十六遭,剔盡了雜物中間火候,細致入微,不可差了一絲,差則盡廢再餾出甑,始得一壇七斤六兩八錢成液。二百年苦功,終得竟矣,豈能不哭?”


    猴王笑道:“你日日哭來才好,俺老孫卻是天天來笑也。”儀狄搖頭,你這喝法隻是糟酒,如金吾一般觀‘色’聞香嚐味才算同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俺這院小,難容大聖金軀,你還是少來為妙。


    卻朝陳諾拱手:“將軍知酒,便以此酒相贈,隻是這名頭,小仙胡謅了“仙釀‘玉’液”四字,自覺庸不可聞,俗不可耐,沒得辱沒了好酒,敢請賜名?”


    陳諾沉‘吟’道:“酒應手而生,名應口而起,當是緣法;緣來時當惜,緣去時當隨,故要隨緣。此酒不需它名,就是“仙釀‘玉’液”了,大聖以為如何?”


    猴子也是有慧的,蹈足笑曰:“妙哉妙哉,隨緣隨緣。其名雖陋,其意卻遠。就叫“仙釀‘玉’液”,可算貼切,亦是惜緣。”


    儀狄大喜,又取上等美酒數十壇相酬,送出右廂回廊,方才回返。陳諾便分賞屬兵與大聖府仙吏,俱都稱謝,猴王道:“你卻是個當官兒的,曉得收買人心!俺瞧你這北軍中侯的位子也是威風,不若俺們換換,你來做個齊天大聖,俺卻去執了金吾緝拿不法?看你手下,盡是銅‘棒’一根,兩頭塗金,與俺寶貝如意金箍‘棒’正好相配哩。”


    陳諾腹誹,你就是個和尚命,我還有嬌妻美眷,我換我傻麽?開口說道:“大聖齊天,品位極矣,我還不曉得熬多少年歲才敢望其項背,怎敢輕言說換?”


    大聖馬屁兒受得歡喜,說道:“俺這位品卻是打出來的,若要熬,怕不熬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老弟台,俺看你順眼,教你個升官法兒:找個機會反下天去,拉出十七八萬兒郎與天庭幹上一架,隻要不輸,便扯麵大旗,管你齊天也好,平天也罷,隻要不稱孤道寡,天庭多半要來招安的,你再應了,也可如我一般,卻是個見官大!”


    陳諾連忙說道:“大聖說笑!我受王命,當忠王事,反天之語,休要再提。”猴王搖頭道:“不爽利!你卻熬去,俺老孫走也。”語訖閃身去了,大聖府仙吏急撒了‘腿’追趕,看樣子也不是一回兩回,齊整整個隊伍楞是沒‘亂’。


    就有北軍司馬本姓烏的,湊上前來,低聲說道:“屬下瞧這妖猴名降實叛,動輒唆使他人謀逆,口口聲聲反下天庭,將軍當稟奏陛下,設計擒拿,最好是斬仙台上剮他一刀!滅了反賊,誅了叛逆,可不又是一場潑天富貴?將軍晉位是所必然。”


    陳諾掃他一眼,說道:“‘玉’帝至聰至慧,至聖至明,無物不可察,無事不能知,一應官將,各方帝尊,盡握於手,還需你去提點耍乖?安安心心盡好本份才是正經!若於公事有半分懈怠,且去數數俺金吾‘棒’有幾根!”


    烏司馬躬身諾諾而退,眼角視地,一臉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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