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露臉,自不推辭,便領了師爺幫閑迄邐上山,還未近高台,就有武士喝令止步,師爺見這語氣與先大為不同,極是不善,忙上前施禮,袖中一塊紫金悄然滾入武士手中,小聲問道:“聖使請了,宣法不知何時開始?山下信眾聚而不散,如久旱盼雨,望眼欲穿,懇請聖使明示一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那武士捏捏手中紫金,麵色稍緩,看看左右,也對師爺小聲道:“秀峰閣內現了刺客,跳窗逃了,聖女發怒,誰敢去問?你等且回,一有消息,自然下達。”


    師爺大驚,急拉了王公子並幫閑下山商議,把事說了,王文義就是一呆:莫不是昨夜那怪人又回來了?隻是這山百丈餘高,跳將下去不但未死,複來再跳?豈不是見鬼了。


    幫閑趕緊說道:“是不是府內那位派過來刺探消息的?”師爺想想,也覺有此可能,鬼不鬼先不說,那麽高敢跳下去,武功絕頂那是一定的。雲中郡內,誰能拿得出這等人物來,怕隻有公主一人而已。


    王文義失了主意,這是天魔宮與王宮之間的事情,我等如何插手?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複。師爺冷靜些,便道:“且先回府,稟報大人再作計較。”


    正說話間,山腳又有騷動,並有開道銅鑼之聲傳來,稍近觀之,不由以手抹額,這叫什麽事?人群裂而下拜,也是儀仗旗牌,也有侍女扈從,也坐八人輿駕,聲勢浩大,可不就是剛剛說起的公主殿下?也不用再回府了,郡守大人正隨護左右,盡守本分。


    公主輿駕直直上山,至渡台前停下,天魔宮護教武士自不敢攔,急急報與聖女,卻不見聖女出閣,隻說聲:知道了。眾武士兩難,這是讓見還是不讓見?再說即便要見,難道讓公主飛上台去?她又不會功夫。


    天雲國內,尊天魔宮主為聖王護國*師,總領全國教務,擁有護教私兵,不受國法約束。國王登基尚需聖王國師加冕,地位隱約就低了一籌。天魔聖女與國王公主對上,雖說兩不相屬,但總是有幾分天然的傲氣在,沒辦法,後台硬啊。是故聖女於公主來說,天生就是對頭。


    偏今天來的這位公主地位也是尊貴,年齡雖小,卻是當今皇上實實在在的親姑姑,號為“鎮國平陽大長公主”,可參朝政,儀同親王。人是平和冷清不錯,卻自有皇家威嚴氣度。此次外巡,也是檢點各州郡府縣政務民生,其實暗裏未嚐沒有敲打地方大員與天魔宮過從太密的意思:她自傳教,你自當官,若二人沆瀣一氣,那是想要翻天?


    所以大長公主領了地方官員,全副儀仗,浩浩蕩蕩,聲勢竟然還比聖女大些,也是要給百姓看看,這天還是老熊家的天!


    秀峰閣無梯,自然上不去,有也不能這麽上,大長公主也幹脆,直接下令再搭一台,高須十丈三尺,做回廊彩梯,明黃帷幔,本公主今兒就坐台上看你宣法了。


    郡守王天光額角直冒汗,這不是過家家嗎?人聖女在十丈高台宣法,你搭個十丈三尺的台子,不成看戲的了?就衝著天魔宮的臉麵,聖女也不會答應啊。隻是這個大長公主也是刁,聖女名義上與公主同爵,大長公主偏就是高過公主三尺,不算違製,也挑不出錯來。


    聖女若是不宣法,就是失信於教民,必致怨懟;若是宣法,就得於大長公主腳下起講,麵皮先不管它,於百姓當中無形就有了暗示:皇家還是高於天魔宮的。沒一個是善角啊,這位公主殿下看起來清秀雅靜,又好詩文,倒象個文青,隻是玩起手段來,那也真是難對付得緊。


    秀峰閣內,聖女蹙著個眉頭,歎道:“早聽說大長公主熊夢晴麵似冷淡,實極精明,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我本欲在此等她上來,落她威風,誰知卻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且與我下去迎她,不然這台子搭起來,我天魔宮的臉麵就削下去了。”眾人領命,出閣翩飛而下,聖女當先衝公主輿駕行個半禮,說道:“天魔宮羅琳,見過大長公主殿下。”


    輿駕帷幔挑起,大長公主先是揮手止了隨從施工,做做樣子而已,沒必要真搭,搭上去就是個笑話。又朝聖女羅琳頜首回禮,受侍女攙扶下輿,拉了羅琳手,狀極親密,笑道:“聞聽聖女宣法雲中,本宮未曾遠迎,萬望勿怪。”


    聖女亦笑:“殿下說哪裏話來?實是本座來得突兀。”本宮對本座,針尖遇麥芒。大長公主又道:“聞說秀峰閣裏鬧了刺客,驚擾聖女,本宮心憂,這雲中郡民風何時這麽差了?不知可曾拿住行刺之人?”


    郡守冷汗又冒,這是要找替罪羊了?保帽子要緊,急上前拜倒,信誓旦旦:就是刮地三尺,啊不,就是把雲中郡翻個底朝天,也必將刺客抓捕歸案。


    聖女忙道:“豈敢為我一人擾動雲中百姓?何況刺客早已遁走,人海茫茫,何處可尋?”大長公主道:“今日敢來行刺聖女,安知明日就不會去刺聖王?王大人,立即發下海捕文書,著城衛軍、巡捕營全力搜拿,不得有誤!”王天光忙領命下去布置。


    大長公主待他走遠,這才對羅琳道:“聖女不請我入閣小坐?”卻是當先往台子邊走。聖女無法,隻好上前扶住她手臂,腳下使力,騰空而起,半路於台柱子上借力,再一閃身,已落台上。扈衛公主的健仆等眾也想上台,被大長公主止住,就於台下守護。聖女見她如此知道必有私密話說,也就讓婢女嬤嬤候在台下。


    二人入閣,迎麵就見到牆上的詩文,那字當真難看,大長公主卻如獲至寶,急急上前細細認讀,甚而還伸指虛比,聖女奇怪,問道:“殿下這是?”


    熊夢晴兩眼晶亮,忙扯了羅琳手臂:“你來看,你來看,這詩初嚐平淡無奇,便稱嚼蠟也不為過。但細一觀之,這個疑字絕妙,似醒非醒,又有秋夜冷寂如霜的孤單。再舉頭望之,低頭思之,卻是何等樣的離鄉別情之苦,痛徹心菲,直教人潸然淚下――隻不知明月是何物?莫非是天河的代稱?嗯,回宮須查查典故。”


    聖女一時轉不過來,剛剛還犀利霸道的大長公主瞬間就被牆上幾個字活脫脫弄成了閨中掃眉,不由拖了她手一指身後牆壁和閣門:“那兒還有。”


    大長公主轉頭望去,先是蹙眉,看看聖女,忽忍不住掩口笑起來,聖女惱火,也不顧禮數了,氣道:“你就取笑我罷!”殿下笑著搖頭,反拉了聖女過去點評:“這詩就是打油的,什麽台上台下?皮笑肉酸?不提也罷,但這對子卻是有點意思,描盡百態,比如你我。”


    聖女疑道:“你我?”大長公主收了笑,說道:“你我世人,皆如優伶,你演你的戲,我扮我的角,卻不知哪一個是真,哪一個又是假。”


    聖女也生感觸,歎道:“我本一村姑,最是喜好嗑瓜子聽說書,自從選了聖女,吃穿用度俱從定製,不由自主,還整日價擺個親民和善的麵孔,眼瞧著路邊拜自己的信民背上背個小丫頭捧著瓜子看熱鬧,就想要是能給我,聖女也可換的。”


    大長公主也歎:“我又何嚐不是?你也見了,從小我對詩文就有種莫名喜歡,見了它再不需旁的,若遇好句,直能當飯吃。可是自從皇兄駕崩,皇侄暗弱,我這當姑姑的,便得替他挑起國事來。還不是成天裝成清靜淡泊、不怒而威?”聖女看她,她亦看聖女,半晌兩人同時大笑,竟是飆出眼淚。


    聖女隨便抹了抹,說道:“如此看來,這寫詩之人倒是通達明見。”


    大長公主神神秘秘:“其實昨晚我見過這人了,情詩寫得也是極好的。就是沒寫全,直讓人心裏掛礙難消。”


    聖女起了八卦:“當真?長得如何?”大長公主就推她一把,道:“說詩呢,誰管他長什麽樣?不過當時人多場亂,他就直直上來,好象天地間就隻剩了他一個,端是傲得很,順路見到別個的詩,可能覺得太差了,就填了幾句,最後又從那邊窗口跳下去了,居然還沒死,又回來取笑妹妹。”


    羅琳耳聽大長公主口稱“妹妹”,先是一楞,再看殿下眼中似有深意,稍一轉念,也就展顏,嗔道:“姐姐也來調侃於我。”


    大長公主笑容更悅,看聖女衣著太樸素,便退了腕上紫玉流雲鐲,替羅琳帶了,又拍拍她手背,說道:“妹妹自是清傲,這個鐲子乃當年母後所賜,隻是個念想,便送與妹妹。”


    這就是信物了,聖女也不推辭,既認了姐妹,還有什麽好客套的?也知大長公主所來目的已達,便道:“時候不早,我送姐姐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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