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雪,外宮之圍的護城河畔,男人孤然守望的身影幾乎要成了雕塑……


    宮道很長,積雪足厚,隻得緩下馬速,車馬踏過積雪落留下幾行印記,司徒墨扒著窗戶看著漫天的飛雪不由得來了興致,推著一旁幾欲睡過去的樓明傲。


    “娘親,我們下去走吧。”


    “瘋了吧你。”樓明傲瞟了眼窗外,又看看一臉興奮的兒子。


    “我還沒有玩過雪呢。”


    “……”


    宮道上突然多了一大一小的腳印,司徒墨很是享受得踩著積雪步步緩進,一路上緊拉著樓明傲的手不放,仿佛握住了這隻手,便是抓住了整個世界。但凡孩子都有這樣依賴的情懷,小小的手緊緊握住大而溫暖的手,便擁有了全天下。


    樓明傲的棉袍裹在司徒墨身上,可憐她隻能不時地嗬氣以取暖。司徒墨突然搖手一指護城河畔的方向:“娘親,雪人呐。”


    “好大的雪人啊。”樓明傲亦隨著符合。


    二人直奔著那前所未見的大雪人而去,隻近了幾步,司徒墨不敢再走了,興奮的歡呼轉為顫抖的聲音:“不是雪人,好像是爹爹。”


    樓明傲隨著一愣,輕聲問:“你看清楚了?!”


    “是啊。”司徒墨無辜的看了眼她,滿臉求助。


    “我說一二三,我們一同轉身逃回車裏,裝作誰也不知道。”樓明傲壓低了聲音。


    “好。”


    “一二——”樓明傲還沒喊到三,就已抱起了司徒墨作勢要逃。


    “還不到三!”司徒遠終於出聲,佇立了那麽久,然能出聲,連他自己都訝異。


    準備好了一車的訓斥,先揮去了滿身落雪,司徒遠微微目視上這對母子。樓明傲屏息不語,和仰著頭看自己的司徒墨對上了眼色。樓明傲發髻間滿是墜雪,鼻尖,耳朵在冷風中凍得紅紅的,司徒遠順帶看了眼披著樓明傲長袍的司徒墨,出口成句的訓言,化作了無聲的長歎,伸手去解自己的裘袍。


    樓明傲還沒來的及招呼,隻見司徒遠親手將裘袍為自己披上,一種情緒瞬間湧動,隻是不到泛出一片漣漪就被自己克製了,依然沒心沒肺的笑了,問道:“相公等久了吧。”


    司徒遠並不做答,他不想說自己等了很久,更不想看見女人小人得誌驕傲自得的嘴臉,他自幼便懂得那個道理——女人絕不是用來寵的。他看著皇父為那個女人忘卻蒼生黎民之苦,幾乎斷了皇朝百年的命數,那個時候便再清楚不過,女人可以多,但絕不能衷情於一。


    說到底,他並不想寵壞了眼前的女人,怕自恃驕縱的她終有一天要做出什麽驚天動地之事。他從不懷疑這女人的膽量和能力,關鍵就在於她想不想要。


    雪落無聲,枝頭一束束白花綻放,腳下的積雪亦透出玄色,仿佛千萬顆冰亮的水晶石在發光。男人走在前麵,默不作聲,青衣單薄,長袖挽於身後,步履淡然。其身後的女人拉著稚子踩著男人留下的腳印步伐輕快,笑語嫣然。這一副雪夜下的美景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一家三口的平凡和睦。


    司徒遠從來都覺得自己不會喜歡吵鬧的女人,卻驚訝的發現身後女人的嘰嘰喳喳並不惹厭。相反,如果身後突然沒了聲音,他會微慢下步子,強忍著不回頭觀望,直到女人再作聲。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有了自己不能控製的情緒,什麽時候,對這個女人由一絲絲的好奇不透到不願去琢磨的她的過去,隻想看清她的現下。也許,自上一個落雪的深夜,女人微溫的淚把自己的心口劃開了一個口子後,心也終於第一次軟了下去。那個時候,他想,如果擁有了這個女人,也並不完全是壞事。


    傍晚用膳時,方知這女人竟不打聲招呼自入宮中。這一次,上官逸似乎是有意避開自己“請”走了自己身邊的女人。他已不清楚知曉方時是怒是躁,隻知道直到自己出莊駕馬而去,楊回兩兄弟始終不敢發一言,進一步。自己在意這個女人嗎?莊中那麽多女人受邀進宮,明的暗的,他全然清楚。可這亦是首次親自來接,或許他沒有報多大的期望都接到,隻想等在那裏,用自己的靜默等一個答案。上官逸,你真的能夠搶走我的一切嗎?總有一樣,搶不走吧。


    今日,他確看見了。不知道那道宮門後生活著自己多少個女人,隻知道那些女人進去後便沒有一個出來。


    樓明傲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相公,墨墨累了呢。”


    司徒遠停下步子,並沒有回身,隻輕輕地問:“要上車嗎?”


    樓明傲不忍心道:“他似乎還沒有盡興,難得今夜雪景如此美。”


    “那就繼續。”司徒遠繼續邁了步子。


    樓明傲盯著身前的影子,不由得歎了歎:“要是父親能抱兒子就好了呢。”她說這話是故意的,自話一出,她便不再前行,怔在原地,等著司徒遠就範。


    司徒遠前行了幾步,聽不到身後的腳步,終於淡然回身,麵有無奈之色:“要如何抱?!”


    “你小時候,父親怎麽抱的你就怎麽抱他。”


    “那個人從未抱過我。”


    樓明傲怔了怔,對於他說父親從不抱他,他不驚訝,畢竟並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子孝父慈,和美融洽。看司徒遠與常人不同的性子,自然能揣測出三兩分他的童年並不幸福。隻是她沒想到,他出言即是“那個人”冷漠到心寒。


    “是父親。”樓明傲揚了聲音,直言。


    “是那個人。”司徒遠亦堅持。


    “無論他做過什麽,或者對你什麽也做過,他既生了你,在你體內留下他的血息。你便要稱他做父親。這一點,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亦沒有執拗的道理。”


    司徒遠對這一席話沒有感覺,但他不想同她吵,於是破天荒頭一次屈服了,退了半步道:“是墨兒的爺爺。”


    “好吧。”這一次,樓明傲也退了半步,二人達成了妥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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