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師,不會突然竄出來一些蝙蝠吧?”路明非提心吊膽的問。


    在岩縫裏他必須躬著身子前進,否則抬起頭就會撞到厚實的岩壁。在頭頂的探照燈刺眼白光中,腳下的圓形怪石不規則地摞著,足有沒膝的雜草從它們的縫隙中冒出,半截葉麵已經枯黃,不難想象當年是發了瘋一樣的茁壯成長。


    “你連龍都不怕?那些會飛的蝙蝠又能怎麽樣?”無可奈何的聲音從前方傳出。


    倒不是因為嫌棄路明非出個任務婆婆媽媽就像小女生一樣,又怕蜘蛛又怕昆蟲。


    而是因為陸離比自己的學生要高不少,李嘉圖同學是躬著身子行走,他差不多就要趴在地上了。


    逼仄的空間四處都是刺骨的涼風,除了人造的探照燈以及陸離身前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芒,沒有任何天然燈火,一不小心腳踝還會被石縫卡住,拔出腳踝那些碎石會在黑暗中滾落得無影無蹤。


    長長的黑暗看不見盡頭,令人不僅懷疑這條路是通往地獄的。


    “龍和蝙蝠不一樣嘛……”路明非激動的同時又有些顫顫巍巍的,隻好沒話找話緩解自己的緊張。


    他寧可現在和死侍或者龍王打得死去活來,也不願意走在這種類似礦井的隧道中,回聲隆隆。


    孤單果然是最大的魔鬼,幸好這裏有陸老師陪他,不然估計會寂寞得發瘋吧?


    “龍和蝙蝠有什麽不一樣?”陸離忽然停下,在石壁上敲了敲,悶響證明四周都是實心的,沒什麽暗道。


    “都有一雙翅膀,都會飛,都是討人厭的家夥。”他忽然捂住口鼻,並打手勢示意路明非戴上防毒麵具,裏麵搭載著小型的供氧設備。


    “怎麽了?”路明非從戰術背包裏掏出麵具,將自己的口鼻罩住,甕聲甕氣的問。在一開始他們並沒有佩戴,嫌棄這個東西設計的跟口球一樣。


    通訊頻道和岩洞中同時傳來他的聲音,陸離用手拈起胸前的一個小玩意,就像是一根燃盡的火柴。


    這是‘燃燒的木柴’,煉金術中很常見的一個小玩意。


    路明非在煉金課上見過,但沒想到陸老師竟然把這個東西也別在胸前了,自己沒有發現。這根‘燃燒的木柴’已經熄滅,沒有青煙,甚至沒有看到任何火光。或許有,但是完全被陸老師高大的身軀遮住了。


    “熄滅了?”他大吃一驚。


    這節木柴的功效差不多類似於深井救援中用吊繩放下去的蠟燭,如果熄滅就說明氧氣濃度不夠,在救援、盜墓裏都很常見。


    “氧氣濃度不夠,我還聞到了一股惡臭,不知道是什麽。”陸離搖搖頭,“總之情況沒有想象當中的要好,你離我近一點,這樣出了什麽意外還有個照應。”


    “真希望不是狗屎。”路明非嘟囔著小跑了過去。


    陸離臉都黑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龍族遺跡裏能有狗屎嗎?千萬年過去了,就是有也變成化石了。


    他們繼續在黑暗中前進,陸離把天叢雲握在掌心,這樣無論是突然竄出來一條龍或者死侍,都可以一刀把他斬成碎片。岩洞塌方了也沒關係,他足以用精神領域開辟出一個安全空間,等待掌握大地之力的夏彌同學前來救援。


    “陸專員?”


    “陸專員?能聽到嗎?”兩人的耳機同時傳出嘶吼般的呐喊,聲音斷斷續續似乎被電磁幹擾了,聽得不真切。


    “能聽到。”師生頗有默契地同時說。


    路明非一時嘴快,反應過來後訕訕一笑,明白棉托羅副部長不是叫他,而是陸老師。這算一個小小的烏龍,誰叫‘陸’和‘路’在外國人眼裏都是‘LU’呢?他們兩人同姓,這樣的稱呼很容易搞混。


    “什麽事?”陸離問,他能聽得出對方的喘息聲。


    “我們的基地……基地拉響了警報,遇到了死侍的襲擊!”棉托羅的聲音有些急促,隱約還能聽到廝殺聲,顯然是在火山附近也遇到了死侍的偷襲。


    “你們的情況怎麽樣?用我出去把那些死侍幹掉嗎?”他問。


    對方一怔,似乎沒想到陸離根本不擔心分部基地,而是更加擔心他們的安危。


    陸離的確不擔心分部的基地,能出什麽大事?就是天空與風之王出現都無法徹底摧毀,眼下白王死去、黑王繭化、奧丁留在阿瓦隆島,自己又在岩洞中匍匐前進,夏彌同學當真稱得上世上難尋敵手。


    “我們這裏的情況還能應付,畢竟精銳全出也攜帶了重火力武器,隻是基地那邊的防守空虛……”棉托羅的聲音有些遲疑。


    “基地那邊不用擔心。”陸離一時也無法解釋這件事,畢竟傳出去太過駭人聽聞了,“如果你們實在擔心,就分出一些人手支援基地,估計等你們趕回去的時候都塵埃落定了。”


    “好。”這句回答幹淨利落,通訊當即結束。


    “真是不省心啊,天底下的死侍能不能死絕了?”他搖頭深深歎了一聲,接入另一個頻道,“夏彌,夏彌?”


    兩聲呼喚,沒有任何回答,仿佛那位學生已經下線。


    路明非猶豫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師妹……不會遭遇什麽意外了吧?”


    “意外?應該不至於吧……”陸離罕見的沒用確定的語氣,他又繼續呼喚兩聲,“棉托羅?棉托羅?”


    “基地的通訊係統……被摧毀了……我們正在全力搶修……”回答斷斷續續的,就像通話的那一頭進入了地下停車場或者電梯。


    “沒什麽事,他們能搞定。”


    路明非鼓著嘴,偷偷翻了一個白眼。陸老師是不是太樂觀了?師妹一個人真的hold住?似乎他老人家非常有信心,一點也不擔心師妹會不會遭遇不測。


    “我們繼續走吧。”他說。


    前方一片死寂,他們走了十五分鍾,隧道漸漸寬闊起來,不必躬著身子,可以直立行走了。可陸離忽然一揮手停住,幸好路明非全神貫注,否則得一頭撞在他的背上。


    探照燈聚焦在某個方位,那是一個人頭蛇身的青銅雕塑,嘴裏是毒蛇般長長的信子,斑駁的身體上石層開裂,落滿了蛛網。它的雙眼是空洞的,就像被人活生生剜走一樣,視線始終聚焦在前方。


    “守門人?”路明非已經不是煉金術上的小白了,能看懂它的腳下連通著繁瑣的花紋。


    “一個破爛而已,連鑰匙都不用。”陸離拔劍而起,一個虎躍跳向半空,手中瑩白的光芒暴漲,岩壁的四周留下了冷厲的劍痕,石粉簌簌而落。


    路明非隻見他五指並攏,在踏入某個領域的瞬間,那條人頭蛇身的雕塑活了過來,長長的信子想要把半空的身影吞卷入腹。隻可惜在淩厲的劍芒下信子被斬斷,並攏的五指蓋在雕塑的頭頂,一招‘仙人撫我頂’,雕塑由幹癟的肉體再次石化,森森白光如冷氣般匯聚在掌心,最後完全被焚燒成齏粉。


    “骨頭?”他在那堆廢墟中見到了人的腿骨,似乎岩層抵禦了時光的偉力,讓內部始終如新。


    “對,是曾經負責搬運石料的工人。”陸離落地後滿是唏噓,殺氣森然,“這個守門人曾經一口氣吃掉了二十三個工匠,隻是為了立威而已,令人作嘔。”


    他一腳將那些斷裂的殘骸踩得粉碎,令這些石粉與大地融為一體,讓這些死後也不得安寧的魂靈得到了救贖。


    路明非也真心實意地鞠了一躬,算是哀悼。他再一次清楚的認知暴虐的龍族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否則混血種、人類必定是如牛馬般被奴役著。


    兩人繼續前進,雖然空間開闊起來,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可類似水滴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楚,隱約能感覺到有人往自己的脖子後麵吹冷氣。


    誰都沒有回頭。


    路明非記得這是書上說過的‘龍吞魂’,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煉金術現象,隻要你回頭這種守衛就會吸食你的靈魂,讓你徹底變成一具沒有生機的木偶,傳說中狼吃人的方法就是從這個現象演變過來的。


    最要命的是這種現象無法用物理的手段破除,因為它們來自這座遺跡中雕刻的符文,是虛空的守護者,除非把遺跡一起摧毀,否則絕對不要回頭看。


    陸離自信這些所謂的‘龍吞魂’無法吸走自己的精神,當然路明非也一樣,否則他體內的魔鬼兄就要失業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們誰都沒有回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專員?”


    “陸專員救救我們……”


    就在路明非緊緊跟著陸離的腳步不敢踏錯一步的時候,虛空中又傳來了哀嚎一樣的求救聲,是棉托羅副部長,他氣若遊絲,非常虛弱。


    聲音似乎從耳邊傳來,又仿佛鋪天蓋地哪兒都是。


    陸離什麽也沒聽見,不知道是不是遊靈畏懼他的精神力,或許是別的什麽因素,沒有受到半分幹擾。


    從高空看,他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出了玄奧的符文,風火水土四大元素依次亮起,地板被點亮。這次前進看似沒有任何凶險的機關,實則危機四伏,龍類對於深坑、釘板、跳屍那些小把戲不屑一顧,貿然踏錯一步都會被傳送到不知哪裏去。


    就連陸離隱隱都有些吃力,倘若不是諾瑪從獵人網站恢複了數據,他完全破解腳下的煉金術都需要數月乃至於更久的時間。


    “怎麽了?”破解腳下這片區域最後的符文後,陸離沉聲問,背後的腳步聲已經停止了一段時間,路明非似乎站在原地。


    “我聽到了棉托羅副部長的求救聲。”路明非依舊沒有回頭,已經僵硬的身體重新軟下來,緊隨其後跟了上去,“是陷阱吧?”


    “沒錯。”陸離側身豎起大拇指,“雖然你學到的教科書上還沒寫,但這種情況是‘龍吞魂’的進化,它會模仿你熟悉的人,發出痛苦或……一些其它情況的嚎叫,目的就是為了勾引你回頭。”


    “明非,你是怎麽發現的?”陸離有點吃驚,雖然他沒有聽到,但是不難想象是以假亂真的模仿,尤其是這位學生還沒有學習過相關的內容。


    褒獎和讚揚的語氣讓路明非心裏樂開了花,他自豪地呲牙,“那是因為他喊的是‘陸專員’,這種指代明顯是喊陸老師你。可我看你並沒有停下來或者回答的意思,就知道這是針對我的陷阱了。”


    “明智的選擇。”陸離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那假如他喊的是你的全名呢?”


    “這個……這個……”路明非稍稍把頭低下了,隻是笑,“那就說不準了,可誰讓我們的姓氏稱呼一樣嘛,棉托羅副部長……唉?”


    聲調忽然拉長,他隨口一問:“說起來這位副部長姓什麽?棉麽?”


    陸離也忽然停下腳步,腦子裏似乎有電光閃過,又重複了一遍這個疑問:“對啊,棉托羅副部長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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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老師你不是看過他的檔案麽?怎麽不知道他姓什麽?”這裏的通道足以兩個人並肩,路明非迅速小跑上去與他齊平。


    “檔案裏沒寫,在姓名欄那裏隻有棉托羅這三個字。”陸離沉思著。


    這是個怪異的現象,他姓陸,路明非也姓路,愷撒則姓加圖索,托奎部長則姓吉利,全名是托奎·吉利。國內外姓氏的順序雖然有差異,但都不會缺少‘姓’和‘名’,唯有棉托羅副部長,別人對他的稱呼總是如此,熟稔的人更是直呼他‘棉托羅’,仿佛這個人沒有姓氏隻有名一樣。


    “會不會他姓棉?或者托羅?”路明非好奇地問。


    “他又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怎麽可能姓棉?說起來百家姓裏有這個姓嗎?”陸離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學生,“我看過他的中文檔案,也看過英文檔案,英文檔案姓氏那欄隻有Miantoro這幾個英文字符,沒有中斷號。”


    “真奇怪……”路明非撓撓頭,對於前一個問題他無法回答,百家姓他隻記得‘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這八個姓氏。


    “是挺奇怪的,不過世界上奇怪的東西多了,或許是他們當地的特色?”陸離沒有在這件事上耽擱太久,他隱隱感覺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或許有什麽隱情吧,可惜通訊中斷了,要不然可以直截了當的問他。”


    “嗯。”路明非輕輕應了一聲。


    他們繼續前進,隧道從兩個人並肩通過變成足以四輛馬車並駕齊驅,富麗堂皇得不成樣子。探照燈的光束在前方越來越遠,他們背後的黑暗中,有一滴青色的水從穹頂墜落,打濕了兩人曾經踏過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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