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沒有絲毫反抗地就被捕了。


    他知道自己不僅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還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


    在完全了解這個世界以前,也許監獄也不失為一個安全的地方。


    畢竟根據他過去的經曆,若是敢當眾反抗一個內府武士,即便他是小孩,也難免要被斬去手指或者摧毀謀生工具之類的以示告誡。然而如今他捅穿了一個“士兵”的腳,這些警察隻不過是給他綁住了雙手,脖子上還牽了條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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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像狗一樣被牽著有些侮辱性,但弦一郎何曾在意過這種事情。


    他隻覺得這短短一小時遭遇的一切,足以說明這個時代的寬鬆氛圍。


    其實弦一郎並不知道,警察之所以沒有當眾打斷他一條腿,一是因為地點特殊;二是他沾了外國人和那把鐵召雷的光而已。


    四個新來警察中的一個,已經扶著那個被弦一郎修腳的倒黴蛋去了醫院,其他三人負責將他帶回警察局。為首的胖子警官一路上都像是捧著皇上的親孫子一樣,對著沉重的金剛鐵召雷刀摸過來撫過去,若不是在大街上,他真是想砍點什麽來驗證這把寶刀的鋒利程度。


    這一路上,弦一郎絲毫沒有尋常小孩被捕的擔憂害怕,反而十分好奇地打量著寬闊街道上的行人,以及道路兩旁風格各異的建築。他甚至估算了一下,這東京城中,僅僅兩條街上總人數,可能已經超過了葦名眾+仙峰寺和尚+墮落穀猴子的數量總和。


    即使是性格堅毅克製到了陰沉地步的弦一郎,也不禁感歎出聲:“東京人真是太多了啊。”


    兩條街的人就能匹敵一個國家,這就是內府老巢舊江戶的實力嗎?


    而葦名在這種龐然大物下苦苦支撐二十餘年,完全隻是靠葦名一心劍聖的威名啊!


    【如果爺爺能夠死而複生,來到這個時代,又能夠做到什麽地步呢?】


    弦一郎開始暢想起來。


    另一邊,也許是因為手握寶刀心情舒暢,那胖警官居然欣然回應了弦一郎的感歎:“那是當然。如今的日本,已經是能夠與歐洲列強匹敵的大國了,東京更是整個亞洲最發達的城市。前幾天的報紙上不是有說嗎,日本現在的總人數,很有可能已經超過5000萬了!”


    “什麽?!”弦一郎驚呼出聲。


    他之所以會比狼拿到沉重的錢袋還要失態,實在是這個數字太大了。


    【5000萬?】


    【盜囯之後,葦名人口最多的時候,也不過是4000人出頭罷了!】


    【這是近萬個葦名才能有的人口啊!】


    5000萬這個天文數字,讓弦一郎感到驚心動魄。


    以至於接下來的路上,他一言不發,顯得心事重重。


    “帶他去蹲號子,我還有事要做,審問的事情過會再說。”


    胖子警官迫不及待地衝進辦公區,大家都知道他一定是去試劍了。


    金鋼鐵召雷離他遠去,但弦一郎並不緊張。


    不知為何,他似乎與自己的佩刀產生了感應。


    冥冥之中,他感覺自己似乎對金鋼鐵召雷的位置一清二楚。仿佛隻要他想,金鋼鐵召雷就會瞬間回到他的手中。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沒能了解到他想知道的事情呢。那個胖子研究弦一郎的佩刀越久,他的時間就越多。


    就這樣,弦一郎被一路帶進了警局的拘留室中。


    弦一郎隔著鐵欄杆看進去,狹窄的第二拘留室裏,正好有高矮胖瘦四個人。除此之外,就隻有一把長凳,和一個被蓋起來的木桶。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瘦子獨自撐著頭側臥在一條長凳上迷迷瞪瞪,光著腳晃來晃去;而其餘三人則在地上或蹲或坐,麵容淒苦,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弦一郎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瘦子這麽囂張,應該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是個麻煩人。


    果然,看到有警察過來,那瘦子立刻擠出一副笑臉,立馬從凳子上翻身下來,像是要迎接自己的親爹一樣。


    “哎喲,今天來得是小村警官和上條警官啊!”


    瘦子打量了一眼弦一郎,見是個普通小鬼,也沒放在心上,反而自來熟地和兩個警察打起了招呼,“我想問一下二位,我今天能走了嗎?今晚我們社長要跟美國來的客商談生意,沒有我可不行啊!”


    問出這話的瘦子倒看不出有多急迫,反倒是蹲在地上的三個人望著警察,露出了希冀的神色,恨不得這瘦子趕緊遠走高飛。


    “該蹲多久就蹲多久,規矩又不是我們定的。”


    小村警官皺著眉頭說道。


    他看起來很年輕,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對瘦子的厭惡。


    這瘦子是常客了,號子裏的老油條,偏偏每次犯得事又不大,來來回回也就熟悉了。但越熟悉這人,也就越覺得討厭。


    而年長一些的上條警官則默默地給弦一郎解繩子,一言不發,看起來比較木訥,似乎也不想跟瘦子扯上什麽關係。


    瘦子不以為意,嘿嘿一笑,繼續說道:“哎呀,您別生氣啊。老實說,這拘留房對我來說,其實就跟家一樣,我也不急著走,甚至還想多待幾天就當放假了。但是今天晚上這筆生意很重要,如果能成,我們公司就能賺很大一筆錢呢!您要是肯網開一麵,我們社長一定會重重地感謝二位,就算隻讓我今晚出去,明天再叫我回來也成。”


    小村警官頓時怒目圓睜:“你是在賄……”


    “好了,小村,把鑰匙給我。”


    小村警官還想在說些什麽,但上條已經把弦一郎的繩子解開了,一腳將他送進鐵欄之中:“進去吧,不要鬧事。”


    說著,上條突然給瘦子使了個眼色,“你可仔細看著點,這小鬼脾氣可不小,不知道從哪偷了一把武士刀,還襲警呢。要不是街上到處都是外國人,腿都給他打斷不可。”


    一句話,就說清了弦一郎的身份(疑似小偷)和罪狀。


    拘留房裏的幾人望著弦一郎,都一臉驚訝之色。


    沒想到這孩子看著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卻是個狠角色。


    “好,好,我一定幫您教育教育他。”瘦子仍然陪著笑臉。


    瘦子當然明白上條是什麽意思。


    麴町區的警察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被國會的人看在眼裏,許多事都不能做。


    但如果交給犯人做,就完全沒問題了。


    比如教訓襲警犯人這件事。


    上條對瘦子的回答不置可否,隻是不經意地提了一句:“至於你的請求,我會告訴我姐夫的。”


    他的姐夫,就是拿走金鋼鐵召雷的胖警官。


    這兩人的對話完全沒有什麽過於深奧的暗示,無論是弦一郎還是拘留房裏的幾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接著,兩名警察關上拘房的鐵欄門,便走了出去。


    隨著走廊那邊的第二道大門也被關上,瘦子那卑微的笑臉也立刻扭曲變形,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起來。然而瘦子剛轉過臉看向弦一郎,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弦一郎已經用上了全身的力氣,重重一記推掌,將掌根砸在了瘦子的喉結上!


    瘦子在等警察離開,弦一郎同樣在等警察離開。


    對弦一郎而言,被抓是一回事,而且他當時也沒什麽辦法。


    但若是再牢裏被成年人攻擊,傷到了他這脆弱的身體,他就什麽依仗都沒了。


    所以弦一郎打算先下手為強,先解決眼前的威脅。


    哪怕警察之後會報複,那到時候再找辦法就好了。


    話說回來,這瘦子不過是個普通人,在弦一郎一擊之下,頓時應聲倒地。


    別以為力氣小這下攻擊就毫無作用,在天守閣上,弦一郎也曾用此招,對九郎的忍者造成不小的困擾。配合類似叩拜連擊拳的特殊的發力方式,以及精準的弱點打擊,即使是現在的他,也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痛苦非常。


    因為被攻擊到喉嚨,瘦子整個人躺倒在地,臉色漲紅卻無法發聲,除了用手捂住喉結避免遭受第二次打擊,他什麽都做不了。


    然而弦一郎下一腳直接重重踩在他的鼻子上,頓時鮮血橫流。


    從看見這瘦子的那一刻起,弦一郎便清楚,這家夥就和內府統治葦名時籠絡的那群本地地痞一樣,明明身材體質也並不怎麽好,但靠著自己身後代表的勢力狐假虎威,專門欺負那群天生順從的人。


    比如地上蹲著的這三人。


    弦一郎隻是瞅了他們一眼,三人便齊齊慌裏慌張地站了起來,生怕這個敢於襲警的小鬼對他們做些什麽。


    別的不說,弦一郎當下的形象的確有些嚇人。


    他一頭黑色的長發已結成塊,眼睛被緊緊壓在眉毛底下,時不時向外探出陰沉的目光。再加上進門不到五秒,就把這個老油條打成這樣子,難免別人會把他當成瘋子。


    【大多數人,即便有著強壯的軀體,卻沒有一顆強壯的心。】


    【不過這樣也好,打探消息也更容易些。】


    弦一郎搖了搖頭,隨即拉開長凳,雙手穩穩按住膝蓋,嶽峙淵渟地坐在幾人對麵。


    如同一座安穩的大山。


    屬於葦名年輕君主的氣勢瞬間席卷這方小小的拘留房。


    他眼神冷酷地瞥向地麵上抱著鼻子抽泣的瘦子,語氣森然地下達了不容置疑的指令:“過去,和他們一起。”


    瘦子眼含恨意,但還是乖乖照做,畢竟他現在連大聲喊叫都做不到。


    “坐。”弦一郎說道,仿佛是這裏的主人。


    幾人自覺地跪坐下來,頓時感覺自己回到了遙遠的古代,正在麵對一位殘酷果斷的戰國大名。


    看著幾人的反應,弦一郎十分受用,再次懷念起過去和鬼庭雅孝老師學習的日子。


    一心是個劍客,不是統治者。至於如何管理手下,如何發號施令,大都是弦一郎的輔佐,鬼庭刑部雅孝教他的。畢竟後者曾經統領著一支近百人的山賊,而他弦一郎手下也不過隻有近千可用之兵而已。除了統治的合法性,二者並沒有本質區別。


    弦一郎回過神來,一雙鷹一般的眼睛慢慢朝幾人麵上掃過。


    “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內府到底是如何滅亡的?”


    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


    大約一個小時後。


    四人中除了喉嚨仍然有些疼痛的瘦子以外,其餘幾人隻覺得口幹舌燥。


    弦一郎問了許多問題,已經對眼下的時代和情況有了大致了解。


    他的運氣不錯,高矮胖三人都是大學生,而且還是同學。這三人是因為不滿國會被薩長兩藩操縱,在皇宮附近參加請願活動才被抓了起來。弦一郎的問題雖說是常識,但也不是普通民眾能夠說得清的,反倒他們作為愛國學生,對這些曆史上的問題很了解。


    然而得到了答案的弦一郎並沒有覺得輕鬆。


    他此刻正低垂著頭顱,十指的指甲甚至已經緊緊摳進了膝蓋的皮膚,身體微微戰鬥,預示著劇烈的內心波動。


    “世界”的範圍已經被無限擴張,這衝擊著弦一郎的心智。


    但這都比不上另一件事的衝擊來的大。


    比如,這世界的“內府”和入侵葦名的“內府”,並不是同一個。


    入侵葦名的內府,並不姓德川。


    也就是說,他葦名弦一郎,以及九郎、爺爺乃至所有的葦名眾,真得就像主播所說的遊戲一樣——


    是虛構出來的人物?


    弦一郎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如果是這樣,上天讓我死而複生的目的是什麽呢?】


    【作為一個不屬於這裏的孤魂野鬼一樣活著嗎?就像遇到爺爺以前那樣嗎?】


    【可我的一切,都在葦名啊!】


    弦一郎無法接受。


    他甚至曾接受了葦名被攻占的事實,卻無法接受它根本不存在。


    狼不存在!


    九郎不存在!


    爺爺一心也不存在!


    這個念頭像一個巨大的空洞,幾乎要擊垮這個願意賭上一切去守護葦名的年輕人。


    俗話說,生而不養,斷指可報。


    生而養之,斷頭可報。


    不生而養,無以為報。


    他本以為,就算他沒能拯救拯救葦名,但至少這個國家的名字,和爺爺的名字也會伴隨傳說流傳下去吧!


    然而此時這一切都徹底成了虛妄。


    這一刻,弦一郎隻想再見一次爺爺葦名一心,再見一次鬼庭雅孝,和那些將他撫養長大的長輩們。


    他想聽到他們告訴他。


    我們葦名眾,作為內府統一日本的最後阻礙,可是真實存在過的啊!


    弦一郎抬起頭,眼神不複之前的冷酷,反而像是落榜的考生和喪偶的孤寡老人,但眼底畢竟帶著一抹希冀。


    “請你們三位告訴我,在日本的曆史中,存在過名叫葦名的國家嗎?或者!你們有聽說過,葦名一心的名字嗎?”


    其實答案如何,他心中早有猜測。


    隻是弦一郎寧可他們撒謊,也不想聽到真正的答案。


    可是,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已經提前一秒裹挾了他,如同高山上瀉下的雪崩。


    “沒有。”三個人同時搖了搖頭。


    弦一郎隻覺得自己頭腦發昏,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他腦中響起。


    【檢測到宿主“葦名弦一郎”的強烈執念,可能會造成宿主立即死亡,係統提前開啟。】


    【魂玩家係統-《隻狼》MOD已經成功加載。】


    【宿主可以通過對世界造成影響收獲聲望!】


    【隻要收集足夠的聲望,複活葦名眾、重建葦名城都不是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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