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沒有理會張曉,隻是從矮桌上站了起來,開始在原地不停地挪動前爪,仿佛坐立難安似的,低垂的尾巴也跟著左右晃動,顯得很是焦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張曉當即明白,大狗不是在表達親熱和討好,而是感到十分矛盾。


    犬類搖尾巴,可不僅僅隻有一種解釋,當它們好奇、疑惑、甚至生氣時都會下意識地這麽做,隻不過搖動的角度和幅度大不相同罷了,有時候也要配合其它肢體語言去解讀。比方此刻,大狗又是扭脖子又是晃腦袋,明顯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說明它眼下的情緒絕對不是歡喜。


    “放心吧,那些東西進不來。”張曉替牧羊犬順了順背毛,誇獎道,“你膽子變大了嘛,以前看到喪屍都走不動道,現在也能掙紮一下了。”


    在張曉看來,大狗正處於左右為難的狀態中,大概一方麵無法擺脫對喪屍的心理陰影,另一方麵又因為過去兩周的經曆,知道這些走來走去的怪物傷害不了它,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躲起來,還是該繼續圍觀。邊牧的好奇心很強,當危機感消褪之後,對喪屍產生探究的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不會是看習慣了吧,先說好,出去以後可別往上湊。”張曉連忙警告。


    末世中,作為人類最忠實的夥伴,不少勇敢的護衛犬都曾在主人受到威脅時毫不畏懼地撲向喪屍,用牙齒與它們撕咬對抗,結果卻是立刻死亡。被喪屍咬亦或咬喪屍,本質上並無不同,都會感染病毒,而動物一旦被病毒感染,不會有喪屍化的過程,隻會在短時間內一命嗚呼。


    某種程度上,庫伯的牧羊犬能活到今天,得益於它膽小如鼠的個性,從不挑戰活死人。


    “行了,別看了,我又不指望你變成護衛犬,你就老老實實躲著那些怪物吧。”


    說著,張曉揮了揮手,把大狗趕下了矮桌。


    大狗識趣地跳回到沙發床上,卻還是仰起腦袋,盯著舷窗外的喪屍,一臉好奇。


    張曉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過去半個月中,這頭喪屍肯定經常露臉,不然牧羊犬也不會對它“另眼相看”。整整一天,外麵徘徊的活死人雖然算不上絡繹不絕,但也絕對不少,偏偏隻有這一頭引起了大狗的注意,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熟歸熟,要是我們能出去,你一樣得繞著它走。”張曉警告大狗。


    牧羊犬委屈地哼唧,它聽不懂人言,但能接收到張曉語氣中的嚴厲。


    張曉無奈地聳聳肩,不再理會大狗,自顧自地拿起一枚子彈,準備刮掉底火取下彈頭。結果夕陽餘暉實在消失得太快,不過一會兒工夫,船艙裏的光線就明顯暗淡了下來。張曉不得不捏著子彈走到窗前,在最靠近陽光的地方進行操作。


    隔著鋼化玻璃,那頭喪屍還在拚命拍打窗戶,張曉卻顯得異常淡定,一點也不擔心玻璃會被拍碎。


    遊輪上的舷窗可比汽車窗戶結實得多,而張曉麵前這塊恐怕更不簡單,離得這麽近,她都聽不見一丁點聲音,甚至感覺不到玻璃的震動,說明這扇舷窗要麽極厚,要麽就是雙層的。倒讓她有點擔心自製炸彈的威力夠不夠了,如果外麵那位老兄能把窗戶砸出一絲裂紋,張曉反而要謝謝它。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她忽然覺得眼中光線一亮,再抬頭,發現那隻癲狂的喪屍居然不見了。


    這一幕令張曉大感意外,按理說,以活死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習性,它們絕不會輕易放棄眼前的獵物。倘若沒有看見近在咫尺的張曉倒還還說,如果看到了,是決計不可能轉身就走的。昨天這頭喪屍之所以離開,因為張曉去了洗手間,大狗又趴在房間的陰影處,才讓它失去了目標。但此時此刻呢?完全說不通啊,除非……別處有更強烈的刺激轉移了它的注意力!


    想到這裏,張曉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整個人趴在玻璃上,往左右兩邊拚命張望,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吸引了喪屍。


    可惜,舷窗能提供的近端視野實在太狹窄了,特別是和艙壁平行的甲板,隻能企及非常有限的一段距離。當張曉貼近窗戶時,剛好看見那頭喪屍的背影消失在了死角中,根本無從得知更深處是否存在異動。


    莫非遊輪上還有幸存者?張曉愕然。


    這個推測並非毫無道理,如今細想想,遊輪徹底淪陷的結論似乎下得太早了。


    遊輪是什麽?那是噸位動輒上萬的海洋巨無霸,至少包含幾百間客房,其它娛樂性和功能性的船艙就不提了。這樣一個處處都有房門的地方,就算喪屍來襲,裏麵的幸存者也不該全軍覆沒,起碼短期內不應該,隨便躲進一間房裏都能撐一撐,總有機會出去的。


    既然在末日病毒爆發兩周之後,遊輪上的人還有能力有心情救助張曉,說明他們並不缺乏物資,而且對當時的局勢有所控製。


    隨後半個月的不聞不問,也許是因為遊輪在此期間發生了意外,引起了新一輪的感染,導致疫情再度失控,存活下來的人們便封鎖了某些區域,對遊蕩的喪屍采取了限製活動範圍的策略。而張曉所在的這間艙房,不巧正屬於疫情失控的淪陷區,所以沒人搭理她,畢竟她隻是一名陌生人。


    倘若果真如此,張曉麵臨的問題就複雜了。


    一時間,她的腦子裏擠進了許多想法,喜憂參半。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如果張曉不能離開這間屋子,想再多也是白搭。


    發了會呆,張曉收斂心神,將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彈藥上,趁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撬開了兩枚子彈頭。隨即,她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餅幹袋,把黑色的發射藥悉數倒了進去,然後折上封口,將袋子放進了外側衣兜。做完這一切,張曉便倚著舷窗,望向灰藍色的大海和漸漸浮現的繁星,陷入了沉思。


    夜晚來臨,缺乏光源的船艙隻適合休息,要幹什麽都得等到天亮再繼續。張曉倒也不著急,關於“等待”,她一向極有耐心,隻要別把她扔回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夢魘就行。幸好這兩日天氣一直不錯,皓月當空,辰星如幕,不至於讓張曉兩眼一抹黑,否則她恐怕會擔心一整晚自己的視力問題。


    舷窗外,甲板上時不時地蹣跚過幾頭披著月光的喪屍,張曉隔著一道玻璃端詳它們,竟生出了一種在動物園裏看猴子的感覺。雖然被夜色籠罩的那些身影不是特別清晰,但離得這麽近了也足夠看出個大概。


    一頭女性喪屍,自右往左緩慢移動著,似乎穿著一件低胸晚禮服,脖子上還掛著一串亮閃閃的鑽石項鏈。


    張曉揣測,這多半是末日病毒爆發初期便喪屍化的人類,因為不會有哪個幸存者在末世裏長期保持這幅打扮。正想著,又一頭西裝革履的男性喪屍踉蹌而過,襯衫上的領結一絲不苟。


    或許,災難來臨時,遊輪上正在舉行舞會吧,張曉無聊地猜想著。


    忽然,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個極端不合理的現象閃過了她的腦海。


    如果有人曾拿這艘遊輪做基地,應該事先肅清裏麵的喪屍啊。張曉之前還以為,這些遊蕩的活死人是在過去兩周內,因基地意外爆發二次感染而遇害的,現在看來,根本不像。


    幸存者基地的實力再強,也不可能消耗寶貴的物資舉辦舞會,特別是在末世剛開始的幾個月中,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都沒弄清楚,怎麽會有閑情逸致去豐富娛樂生活?所以,這些“衣冠楚楚”的喪屍,隻能是末日病毒爆發初期就被感染的人類,並且從那時起,一直在甲板上徘徊至今。


    倘若果真如此,拿遊輪做基地便有些站不住腳了,沒有哪個避難所會允許喪屍亂竄。


    如果這裏從來都不是幸存者基地,那張曉是怎麽上來的呢?這更不合理啊。


    除非……這座海上避難所從一開始就采取了封閉措施,利用遊輪九曲十八彎的優勢,並未一次性消滅所有喪屍,而是將它們禁錮在了特定的範圍內,另外劃分安全區域供幸存者生活。或許是因為基地裏的人實力不夠,無法和喪屍正麵衝突,亦或許是因為他們想徐徐圖之,以減少人員傷亡。


    邏輯上,倒也說得通,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不過這就產生了一個新問題――為什麽要將張曉關在淪陷區呢?


    難道是為了隔離她,怕她也變成喪屍?那遊輪裏的人又是怎麽將她安全送到淪陷區裏來的呢?莫非淪陷的隻是甲板,大部分船艙都還在控製中,所以幸存者們從內部將各個艙室串連成了螞蟻洞般的居所?是不是打開那道緊鎖的房門,外麵就是遊輪的安全區域?


    想到這裏,張曉一陣頭痛,因為這顯然又將矛盾引致了最初那個問題――為什麽這些人救了她,卻始終對她不聞不問。


    頃刻間,張曉突然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永無止盡的死循環。


    她忍不住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茬子,深深地歎了口氣,歎完這口氣,張曉的表情瞬間恢複了寧靜。


    想不通,就不想了,一切等出去再說。既然這艘遊輪疑雲密布,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睜大眼睛,提高警惕,硬是去想那些沒結果的問題,隻能徒增煩惱,毫無意義。


    甩甩頭,張曉又用一種消磨時間的姿勢放鬆了身體,重新將目光定格在了舷窗之外。


    這片海,是她如今唯一能看到的風景了,倒也有沉澱心靈的作用。


    正瞅著,一頭缺了左臂的喪屍忽然緩緩進入了舷窗邊緣,不知為何走得格外吃力,像喝醉了似的蛇形向前,剛剛挪至舷窗的正中,便用那渾濁的灰白瞳仁跟張曉瞪了個對眼。


    張曉淡淡地看著,等著它發瘋。


    結果,這頭喪屍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張曉是個活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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