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看清楚來者的麵龐之後,冰之玄之的表情隨即緩和了下來,然後冰藍色的眸子中劃過一絲意義不明的光芒。


    “確實很久不見了呢……上一次見麵還是在什麽時候,十年前,或者更早!”


    “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淩皓將手中的鐵劍扔在地上,然後同樣半跪在地上,扶住搖搖欲墜的冰之玄之。


    冰之玄之沒有客氣,直接將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重量轉移到了淩皓身上,他的傷實在太重了,整個身體都近乎崩潰,一道道傷口看上去令人膽顫,幾乎無法自己獨立支撐。


    普通人受了如此重傷恐怕早已死去,但是他依舊活著,就好像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維護著他的生命之火,不讓它熄滅。


    直到這時,他的臉上才表現出一絲痛意,聽到淩皓的話語之後,他隻是無聲地笑笑。


    “我可不是那家夥,怎麽會問這種白癡的問題,天城這兩天那麽大的動靜,又沒有封印的阻攔,你若沒有察覺,那便不像你了!”


    “……說得也是!”淩皓忽然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猶豫著什麽?不過,他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他……還好嗎?”


    邪魅的光芒自冰之玄之的眼角一閃而過,他輕描淡寫地看向淩皓,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


    “好,也不好!”一抹驚心動魄的淺笑自他的嘴角慢慢浮現出,然後漸漸擴大。


    “雖然出手的是我,但是現在這具身體畢竟是屬於他的,所以這些傷所帶來的痛感,他需要承受百分之九十五!”


    淩皓麵上不由得出現了不忍之色。


    “說到我和他的問題……我的摯友!”冰之玄之的話鋒忽然一轉,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盯著淩皓,有莫名的光芒在其中閃爍:“你希望留下來的是誰呢?”


    淩皓愣住了,很久之後才擠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他的手卻在顫抖,表情也變得不自然。


    冰之玄之自然感受到了這一切,但他卻沒有點破,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沒什麽?隻是,以那家夥現在的狀況,若現在讓他消失,對於我來說易如反掌!”他的聲音中忽然帶上了點點寒意。


    淩皓的身體驟然一僵。


    “不過你不用擔心!”冰之玄之隨即一笑:“時間還沒有到,我不會妄動!”


    淩皓這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這種微小的動作自然是瞞不過冰之玄之,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冰之玄之的那雙冷漠的瞳孔中忽然出現了一絲黯然。


    “其實,你還是希望活下來的是那家夥的吧!”


    淩皓一時無法回答,沉默了很久,才給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我不希望你消失!”


    冰之玄之依舊麵帶邪魅的微笑,看不出他的內心,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炫目的冰藍色光芒漸漸地隱沒在眼瞼之下。


    ……


    玄之睜開眼睛,首先看向的不是近在咫尺的淩皓,不是倒在一邊生死不知的攸灼和安君,而是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的夕晴。


    他麵無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許久之後,終於睜開了目光,低垂的睫毛下,有一顆晶瑩悄然劃過。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對於這個少女,他打心底的為她感到一絲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在看到攸灼和安君倒在那裏的時候,所有的理智都被滔天的殺意所淹沒;然而到了現在,他卻感到很累,一路殺戮著從絕地逃了出來,血與火染紅了記憶,他覺得這兩天簡直像是地獄。


    身累,心也累。


    他知道,自己還是過於優柔寡斷了。


    如果他在注意到夕晴的眼睛的異變的時候就馬上追根究底,弄清楚一切,那麽也許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會出現,可是?他當時卻在猶豫著,顧忌著一些有的沒的,最後什麽也沒有做。


    現在想來,夕晴恐怕不完全是天城的居民,在天城存在的這些歲月中,一定有其他人誤入其中,在她的祖先中一定有外來者的存在,所以她才能暫時地抵擋住那種潛藏的“惡鬼”變化。


    那種外來的基因一定已經很久遠了,久到被稀釋得差不多,近乎完全消失,夕晴隻是一個特例。


    她大概算是天城的最後幾個幸存者之一,但是無論怎樣掙紮,在她的前方,唯有死亡。


    他想到了夕晴那突然的告白,以前他也被很多女孩告白過,從巧克力到粉紅色的信封,有含蓄的也有直接的,然而,沒有一個是如此的刻骨銘心,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血腥味。


    其實,對於少女的心思,這兩天他早就有所察覺,隻是他卻不能給她任何的回應,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他想不通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點吸引了她,也許每一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英雄般的夢中情人吧!他隻是恰好在某個時刻與她心中的那個形象重合了而已。


    “你站在感覺怎麽樣!”淩皓出聲問道。


    “暫時死不了!”他咧了咧嘴巴,話雖這麽說,但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像一塊破布一般,無論作出任何的動作都力不從心,靈魂似乎隨時都會脫離軀殼而去。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淩皓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地上,然後回頭向姍姍來遲的靈異家族的援軍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過來。


    斑駁的陽光正對著他的視線,令他忍不住將頭偏向一邊,不曾想,這一看,卻在援軍隊伍的最前方看到了兩個熟人。


    那是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高一些的那個是個青年男子,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若非走在最顯眼的位置,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矮一些的那個是一個包子頭少女,相貌清秀俏皮,有一種古靈精怪的感覺。


    隔老遠,那少女就跳了起來,滿臉被踩了尾巴的氣急敗壞,差一點就要直接甩開眾人率先奔過來了。


    “玄之,六哥,安君哥哥,該死,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樣!”


    “小妹!”旁邊的青年男子一把抓住了她,同時目光隨意地在攸灼的身上掃過,卻沒有任何起伏地看向遠方天空中依舊冒著青煙的天城。


    這兩人,正是排行最末的蒟蒻和排行第四的攸輝。


    玄之的劍眉微不可查地一挑,心頭有不舒服的感覺一閃而過。


    攸輝的這個樣子未免也太平靜了一點。


    他自認和攸輝沒有那麽熟,但攸灼可是攸輝的弟弟,看到攸灼生死不知地躺在哪裏,作為哥哥的攸輝竟然完全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是毫不在意,這種冷漠的態度總令他覺得怪怪的。


    與攸輝相比蒟蒻的態度才算是正常,她顯然也是和攸灼攸揚一樣對攸輝有些害怕的,所以被她的四哥揪住之後,馬上收斂了動作,隻是一雙眼睛時不時地飄向這邊,露出擔憂的神色。


    那隊人走到這邊,立刻被這個血腥的現場震住了,還是淩皓輕咳了一聲,這才令他們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將傷員抬上了簡易的擔架。


    攸輝一直駐足於幾十米之外,一隻手牢牢地控製著蒟蒻,不讓她上前。


    他倒是還算有心,由於體製問題無法控製靈力的蒟蒻向來是被寵上天的小公主,如此血腥的場麵,若是真讓她看清楚了,恐怕還真容易嚇到她。


    “攸灼大人還活著!”有一個人探了探攸灼的鼻息,又試試他的脈搏,然後如是向攸輝稟報道。


    “知道了,這個蠢貨還算命大……”攸輝再次向這邊瞥了一眼,冷笑著嘲諷著。


    倒是蒟蒻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臉上明顯一喜,隨即又忍不住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四哥,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六哥他……”


    “我說得有錯嗎?”攸輝生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語,語氣中嘲諷之色愈發濃鬱:“身為翾翎家族之人,竟被人打成這樣,這種廢物,死了也罷!”


    “四哥你……”蒟蒻大怒,臉被氣得通紅,猛地甩開了攸輝的束縛,跺著腳跑來了。


    攸輝卻沒有阻攔,隻是毫不在意地冷笑了一聲,然後再次有意無意地看向天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玄之的眼中。


    這時候,他同樣被抬上了擔架,感受到擔架上升了一段距離,開始搖搖晃晃地向水平方向移動,他忽然張開一直緊握的手心,一言不發地將藍心留下的那枚芯片送到了淩皓的麵前。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她!”


    淩皓的身體驟然一僵,目光定定地盯著他的手心,各種複雜的神情在他的臉上一一閃過,很久之後,他才終於輕吐出一口氣,伸手接過了那枚芯片。


    “終於……還是被你發現了,解釋的話,我之後慢慢說,隻是,這個不是藍心,你放心!”


    不是藍心嗎?玄之的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看來,一切都還不算太差,除了夕晴,所有人都沒有死,他不去理會淩皓話語中的另外一層意思,一股昏沉之意忽然湧了上來,眼皮也開始下墜,終於,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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